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新颜点头,“不错。”“可是,”石定襄含笑看着他,提出问题:“为什么你 要说另一个世界呢?难道不能只是那一幅画的世界吗?” “因为姐姐还看见了别的东西啊。”之佑不假思索地回答,数着指头说:“那 本画册里面有黑色的城墙,螺旋形的城堡这些东西,假如姐姐真的看见过实物,那 么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她在那个世界不只是局限于一个地点,至少除了那个 蓝月亮的城堡,还去过这些地方,才能亲眼看见;第二,达什的这些画表现的是同 一个世界,这也是他一直宣称的。从这一点来说,每一幅画就应该是一扇窗户,展 现的是同一个世界的不同侧面。” “很好。”石定襄对这个少年越来越赞叹,即使他自己,在没有听过全部过程 之前,也未必能够做出如此的推论。 “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之佑受到鼓励,越发兴奋,声音也不由提高,“我现 在好像明白你们刚才听见我说着火的大河的时候的反应了。”他凑到新颜的面前, 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如果两年前姐姐在火车上也看到了达什的画,也就是那条着 火的河,那么很有可能两年前,姐姐就曾经进入过那个世界。这也就解释了这两年 来姐姐身上发生的种种怪异的现象。” “太棒了!”定襄忍不住大力鼓掌,“之佑真的很有做侦探的天分啊。” “这么说我都说对了?”之佑被他一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坐回到 沙发上。 “不能说是对了。因为我们没有办法证明这些推论。”定襄有着学者特有的严 谨,“但是我完全同意你的推论。” “不过……”新颜也对弟弟的表现非常满意,只是在定襄的面前,有所矜持, 只是赞赏地微笑,“还有一些问题不能解释,第一,如果我以前曾经进入过那个世 界,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而这一次却记忆犹新?第二,跟我同包厢的别的人, 之佑你记得吧?那一家子,为什么他们不会被带到另外的世界去?为什么只有我? 第三,达什的画即使不是主流,也曾经广泛发行,如果真的是沟通两个世界的门的 话,应该有很多别的人也有类似地经历才对啊,可是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样子。” “嗯……”之佑刚往嘴里送了一口苹果,连忙咽下去说:“别人就算进去过, 不说的话也不知道啊。或者姐姐你运气特别好也说不定。” “这叫运气好吗?”新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转向定襄,神情更加严肃:“还 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记得很清楚,进入那个世界之前曾经看过一次表,当时的 时间是凌晨三点一刻,而我回来的时间,一点也没有变,还是三点一刻,看来两个 世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也不一定。”定襄沉吟道:“你不是说陟游把你推进银光前说过,从哪里来, 回哪里去,时间地点都不会改变。或者,只有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门才会打开? 所以即使你在那里逗留了将近一天的时间,通过门回来的时候,还是在原处。” “有道理,这也就解释了很多不能解释的问题。”新颜的手不由自主抚上胃部, 医生说那里的伤口至少有三年的历史,如果她在那个世界的时间超过三年,而回到 这个世界的时间没有变的话,就可以解释了。只是……更多的问题涌上来,到底这 些伤口是怎么来的呢?会不会跟凤凰城有关系呢?为什么,上一次的事情一点都不 记得了? “姐,姐……”忍了很久,之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进入另外的世界,到底 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说来给我听听啊,我都快好奇死了。” 新颜眨眨眼,说:“我见到了你,还有爸爸。” “啊?”之佑愣了半天,才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新颜刚要开口,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满脸疲惫的寇教授低头进来。新颜连忙 站起来,“爸,你回来了。” 寇教授一怔,仿佛这才注意到他们:“啊,你们都在啊。在聊天吗?定襄你也 在啊。” “啊,是,跟之佑小弟聊天真的很有趣。”不知为什么,定襄没有说来这里的 本意,反倒顺理成章地拉出之佑做借口,当事人之佑当然于有荣焉,不会反对。而 新颜则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玄机。定襄看看表:“已经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可是……”之佑意犹未尽:“刚才不是……” “后面的话,你姐姐跟你说就行了。我们可以下次再聊。你爸爸看来有工作要 做啊,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是啊,”新颜附和:“爸还有事情要做吧。” “唉,没办法。”寇教授苦笑着摇头,“自从让我担任院长,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多了很多。其实我跟上面说了不少次了,我不是行政人才,还是专心做学问的好, 可是没办法……”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书桌后面坐下,“结果行政占了大部分时间, 教学的事情反倒成了次要的。” 新颜看着父亲满面无奈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白隼堡主,那个跟父亲一 模一样,但是却可以在他的领地内安心做学问的人。一想到白隼堡主,就不由自主 想到那个灰色的冰雪怅灯,新颜心中一阵不快,赶紧招呼弟弟一起送石定襄出门。 蓝色的月光穿过透明的窗幕照进来,借着窗棂的形状,在地上画出展翅鹰隼的 形状。桌上八角形的瓶子里,熏霓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白隼堡主从书页间抬起头, 咀嚼着书中精妙之处,击节赞叹,“所以形魄互存,缺一不可。而世人往往只知形 的存在,却不知魄也不可或缺,这固然是遗憾;可是仔细想想,没有形,又何来魄? 相形之下,或者也就不必执意求索了。” 月光忽然抖动了一下,吸引他的注意,白隼堡主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个究竟。 一只黑色的夜鸦从窗前飞过,扑棱棱扇着翅膀,落在庭院中一个高瘦的人影肩上。 白隼堡主认得,那正是自己的管家怅灯。 怅灯从鸟腿上取下一封信,展开来就着月色浏览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将信 在手上揉搓了几下,扔在地上。立刻,地上的影子一阵骚动,几只灰色的爬鼠悄无 声息地从影子里窜出来,将那团纸撕扯着分食掉。 忽然间,怅灯仿佛感觉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朝书房的窗口望来。白隼堡主慌忙 后退几步,离开窗边。不知道有没有被看见,他心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不知道从什 么时候开始,这位管家变得越来越难以揣测,他的身影目光所到之处,总是给人一 种洞彻的感觉,仿佛在他的眼前,一切都无以遁形。这样的感觉让白隼堡主很不舒 服,以至于自己开始无意识地避免和他见面。 其实想来,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而这个怅灯,只不过是被凤凰城驱逐的一个 家臣,他能容身在这里,还是自己的宽仁,为什么要对他顾虑?何况这几年来,有 怅灯打理堡中上下事务,自己才能够轻松地潜心读书。白隼堡主纳闷地靠在椅背上, 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恭谨的敲门声响起,非常克制地轻轻响了两下,却把堡主吓了一跳。那个人做 任何事情,都给人恭谨的感觉,连敲门声都一样,立即就能听出是谁来了。 “进来。” 门无声地打开,灰衣灰发的管家出现在门口。熏霓水柔和明亮的光芒,仿佛照 不到他的身上,那一团隐晦的灰色,在蓝色月光下更显暧昧。 清了清喉咙,白隼堡主问道:“有事吗?” “刚才那封信,是从上罗河来的。” 堡主心中一跳,知道刚才自己的窥视被他发现了。他强自掩饰:“什么信?” 怅灯嘴角牵动,看在对方眼里,似乎是一个不明显的嘲笑。然而神情依旧恭谨 :“凤凰城已经准许我去烟罗城任城主,我准备天亮就动身。” “啊,这是好事啊。”白隼堡主心头没来由地一松,“我让人送你。” “多谢堡主好意,不必了。”怅灯走进来,看着宽大书房里直通到天花板的高 大书架,微微笑道:“我在这里也有好几年了,堡主几乎从来不离开这间书房,这 些书,真有这么好看?” 他语气中有某种令人不安的成分,白隼堡主清晰地察觉到,却无法分辨那到底 是什么,只好敷衍道:“都是流传了很多年的孤本啊,多少人一辈子也未必有福气 看得见其中之一呢。” “孤本吗?”怅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仔细看着。 “你……”堡主心惊胆战地看着对方的动作,那些书就是他的命根子,从来不 允许别人妄动,怅灯的行动让他心中充满了不安。 怅灯看着他,嘴角笑容不变,手下用力,搓揉了几下。仿佛他手中被揉的是白 隼堡主的心脏,一声痛苦的哀鸣从他口中发出:“住手,你要干什么……那都是宝 贝,宝贝啊……” 怅灯很听话地停下来,那本稀世孤本已经被揉成一团丢弃在地上,立即,影子 中一阵骚动,几只爬鼠从地下窜出来,悄无声息地争抢撕夺,几乎瞬间就把那本书 给吞噬干净了。 “你……你……”白隼堡主目瞪口呆地指着他,浑身剧烈颤抖,“你究竟想要 干什么?” “我希望,”怅灯的态度恭谨不变,“堡主能跟我一起去烟罗城。” “为什么?你想要干什么?” “去烟罗城有什么不好呢?”怅灯的手臂挥了一圈,将满室的书籍囊括在内, “堡主若担心这些书,可以一起带去。何况,师项不就在烟罗城吗?我记得堡主说 过好几次,希望一睹师项真颜的,难得这么好的机会,我一定成全堡主的心愿。” “如果我拒绝呢?” 怅灯忽然笑了,“莫非堡主真的认为自己有这样的余地?或者堡主爱书只是诓 人的?”他衣袖轻挥,无数爬鼠从各个角落冒出头来,飞快地向书架窜去,“堡主 应该知道这灰鼠以纸为食,从不足,堡主若不答应,这满堡的藏书就……”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一听说最宝贝的藏书有危险,白隼堡主立即脸色发青。 “只是请堡主到烟罗城去小住几日,待到大事妥定,怅灯绝不敢耽误堡主归期 半日。” 白隼堡主看着他,权衡再三,终于无力跌坐在椅子里:“凤凰城主不会答应的。” 怅灯冷笑:“你是奉命监视我的吧?只可惜丛惟他自己也自身难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