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吴妹又有什么关系 “你真想知道?”师项漠然笑了一下,见她点头,便不再隐瞒,“你知不知道 这个朱凰,与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你知不知道在她来的地方,有一种人叫做父母而 我们没有?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绯隋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 无言,只是直觉地感到恐惧,如果他再说下去的话,只怕天就会塌了。然而她是个 傲气嶙峋的人,越是令人恐惧的事情,她就越是要去挑战。沉了沉气,也找了个地 方坐下来,“我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缘由的话,不妨告诉我。” 阴暗的天色中,银光闪烁,凝聚成银发少年的样子无声落在不远处的屋顶,紧 随在他身后的,是将脸隐藏在黑布下的青鸢。他们不动声色地站在高处,俯视着花 丛中的那两个人。不一会儿,一只鲜黄色的鹂鸟扑棱着翅膀,落在银发少年的肩头。 青鸢看着他,轻声道:“银凤大人……” 刚脱离险境的陟游面色还有些苍白,唇角却已经挂出吊儿郎当的笑容,“先等 等看。”他握紧拳头,凤凰城主托青鸢转交的那朵光芒在掌心幽幽闪烁。 “只是玩具吗?”听完师项的话,浑身发冷的绯隋紧紧握住拳,指甲扣进掌心, 尖锐地疼痛着。“所以我们都是他的创造,所以他是我们的主宰?掌心的一条纹路? 所以他主宰了我们的生死?”她苦笑,不出所料,天塌了。自以为骄傲杰出,原来 傲人的本钱都是别人给的。 “所以我不甘心。”师项说,长久以来,第一次坦露心迹,却是对这个还很陌 生的女子,“我想试试看,没有他,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绯隋惊骇地转过头来看他:“你疯了!没有了他,这个世界就没有了。” “那又如何?”师项傲然回望着她:“至少这一次,我做自己的主。” 绯隋被他的决绝震撼得说不出话,一时间脑中乱作一团,只是拼命地摇头,半 天才道:“可是这一切跟朱凰又有什么关系?跟这个吴妹又有什么关系?” 火光在师项的眼中闪烁了两下,熄灭下去。他神色阴沉,低声道:“你要知道, 梦想和野心,其实只有一线之隔。” 隔着重症病房的玻璃朝里张望,寇之佑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 监视器在一旁有节奏地发出哔哔的声音,像是在宣告他的生命稳定。 新颜把头靠在玻璃上,让那种无机质的冰凉来冷却自己因激动而发烫的额头。 “睡得那么沉。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老实过。”她在心里念叨着。回过头,看见 父母在外面休息室的长椅上彼此依偎着打盹儿。父亲的头发似乎在一夜之间白了。 新颜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蹲在他们面前,看着父亲突然苍老下来的脸,却想起了烟 罗城外为了救自己而牺牲的白隼堡主柯熏。 是自己不顾师项和怅灯的反对,亲手将柯熏安置在了白隼堡,仿佛是知道将来 会有烟罗城的事情发生,要靠他来阻止自己的狂性大发。她心中疑惑,既然这样, 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跟师项怅灯混在一起呢? 石定襄买来早点,无声走到她身后。 这女子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当时那双眸子中心不在焉的迷 茫消失无踪。如今她的眼神中,多了敏感警惕,还有一丝极力压抑却不受控制的仓 皇。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吃点东西吧。”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却惊得她浑身一震,全身戒备地转过 身来。被她这样瞪视,也只有石定襄能够不动声色,他抬手给她看买来的早点,示 意她到外面去。 新颜却不放心父母。 定襄笑了:“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吧。” 新颜满心愧疚,“如果不是我的话,之佑就不会这样了,我爸妈也一下子老了 这么多……”放下手中食物,她踱步到窗边,天刚绽亮,值了一夜班的医生护士们 已经换完衣服,离开医院。而手提早餐来探视病人的家属却多了起来。清晨霜雾未 散,街道却已经热闹起来。 石定襄跟过来,立在她身旁非常近的地方,目光却在她身上留连。出门前洗过 澡,此刻颈旁的头发还潮湿微带着卷,洗发水幽幽的香气撩动着他全身的末梢神经。 那条毒蛇又开始蠕动起来。石定襄垂在腿侧的手攒紧,又张开,来来回回,仿佛有 自己的意志一般不受控制地想要将她握在手中。 “我还要回去。” “什么?”石定襄乍然回神,将毒蛇一样的渴念生生压下去:“你说什么?” 新颜没有发觉他的反常,注意力突然被窗外某一点吸引,头也不回地说:“我 不能久留,还要回那个世界去。” “为什么?”石定襄的手抬起来,如同昂起头的毒蛇。他想抚摸她的头发。 新颜不错眼珠地盯着外面,心不在焉:“我必须回去,那里还有我牵挂的人, 定襄……”回过头来却当眼看见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新颜一惊,本能地向后退,砰 的一声撞在了窗户上,被窗棂硌得后背生痛。 “定襄……”她惊疑不定。师项的感觉再次笼罩过来。“你要干什么?”话音 未落,毒蛇张开口,她的身体已经被狠狠拉入他的怀抱。 “新颜……”一声低沉的呼唤仿佛是从灵魂深处逼出来的。石定襄使劲搂着她, 心底深处丝丝冒出的欲望让他想要把她的身体揉碎了,据为己有。那种贪婪的占有 欲令他无法自已,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渴切。 新颜近乎麻木地任他在自己身上搓揉,眼睛盯着走廊尽头处的电梯。厌恶的感 觉被紧张所代替,她全身紧绷地等待着。 “新颜……”低头看着她,石定襄眼中有着浓浓的迷惑。 电梯的门在这个时候打开。 新颜双臂突然一振,强大不可抵挡的力道将石定襄高高抛向半空,又远远摔下 来,整个人砸在饮水机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新颜?”不知道是哪根筋骨受了伤,腿上传来刺痛,惊醒了石定襄。他倒在 地上,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不相信片刻之前自己突如其来的轻薄举动。一股 强烈的自厌让他作呕,为自己无法控制心底的欲望而羞愤欲狂。 新颜却无暇顾及他的心情。从打开门的电梯内走出一个如同灰尘凝聚的人影来, 残缺扭曲的身体让不小心撞见他的人无不惊呼出声,所到之处一片鸡飞狗跳。 新颜戒备地看着他,缓缓抬起手,火焰在她掌心跃动着,蓄势待发。“你来这 里干什么?” “朱凰大人何必紧张?我猜想您一定在找我,所以就自投罗网来了。” 他说的话,新颜一个字也不相信,冷冷瞧着他,“你会自投罗网?” 怅灯竟然笑了一下,故作轻松:“我无处可去,这个世界唯一认识的人,就是 大人您了。”他的目光扫过新颜的掌心,火焰虽然耀眼,却衰弱了很多。“看来朱 凰大人也有这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新颜不明白,但她却也不问,盯着对方,等着他自己说出来。 果然,“看来城主的法力到了这边的世界就没多大作用了。” 新颜了然,所以当初自己失去记忆后,虽然身手敏捷,却没有特别的与众不同 ;难怪达什虽得丛惟传授,却只能以冥想的方式施展力量。看来怅灯也有同样的问 题。 已经是一天中的繁喧时间,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新颜必须顾虑不能伤及无 辜,见他似乎没有恶意,放松下来,先将定襄从地上扶起来。 “对不起……”石定襄低声对她说,微微苦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 好像变得不是我自己了。” 新颜默默看着他,并不说话。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最紧张的那一刻,仿佛 被毒蛇缠绕的湿凉感觉到现在还弥漫在皮肤里,那一刻她感觉不到石定襄,脑中却 清晰地出现师项的脸孔。 “隐藏在那个世界里的,不只是人类的梦想,也是欲望。如果本体不能控制欲 望的话,就会反过来被欲望所控制。”呛人灰尘一样的声音响起,仿佛读懂了两个 人此刻心中的疑问。 新颜对他怒目而视:“谁要你多嘴。”话虽如此,却不由自主瞟了石定襄一眼。 她突然想起来丛惟曾经对她说过的,关于梦想会生病的话。凤凰城的主宰的责任, 就是除去生病的梦想,当时她质疑过这样做的必要性。但是假若师项野心失了控的 话,石定襄的反常就可以解释了。然而她心中却越发沉重,因为如果师项真的失控, 那么此刻丛惟就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我必须立刻回去。”新颜喃喃地说着,站起身,望向怅灯:“据说沟通两边 的路径已经被你打乱,你可以任意连通两边,你能送我回去的,对不对?” 晦暗难明的光芒一闪而过,“大人真的要回去?”见新颜点头,怅灯踏前一步, “大人可知道回去等待你的是什么?” 新颜不答,直视着他。 “大人可知道当初朱凰蔻茛为什么要离开?” 新颜心头一跳,连忙问道:“为什么,快说!” 怅灯淡漠如同苍灰的脸竟然生出一丝苦涩,“因为她想逃离既定的命运,摆脱 她的身份带给她的牵绊。” “既定的命运?”新颜想起那个不顾丛惟挽留,决然离去的红衫女子。烈火一 样的性格,狂风一样的信念,她突然担心起来,害怕自己当初离开时,也是和蔻茛 一样理由。“什么样的命运?” 怅灯沉吟了一下才说:“大人想必知道那边的世界里,凤凰城主造就了所有人。 只有历代城主是血脉相传的。而银凤朱凰不但要辅佐城主管理那个世界,还要帮他 延续血脉。” 石新颜的脸腾的一下火烧一样红。其实早就猜测过,是谁生了凤凰城主。这一 刻终于证实了她的猜想:“这么说,丛惟的母亲是上一代朱凰,而,而,而这一代 朱凰则是要生出丛惟的孩子?”心头却不由闪过一丝莫名的甜意。 定襄坐在一旁,望望这个,看看那个。他心思敏捷,领悟力极强,又不断从寇 家姐弟口中听到关于那个世界的各种说法,这段对话的内容虽然繁杂,他却能迅速 理出头绪来。再看看新颜的神色,心头一阵发凉,明白她早已心有所属,只得苦笑 连连,心灰意冷。 “您真的确定要回去吗?”怅灯又问,似乎不怀好意,“当年您离开的原因我 虽然不知道,但是那么决绝地走了,真的还要回去吗?” 这一说倒提醒了新颜,她冷冷一笑:“当初你把我弄到那边去的时候,怎么不 问问我这些话?” 一句话登时噎住怅灯。石定襄在一旁说:“或许他是不愿意跟你一起回去。” 新颜自然明白,丛惟对怅灯恨之入骨,回去那边,怅灯只怕时时刻刻都有性命 之忧。然而她此刻心忧如焚,原本还担心怅灯的法力在这个世界会伤害到别人,但 现在已经发觉所有法力离开了那边的世界都会慢慢减弱,便索性做个大方人情, “你要是不愿意回去的话,就留在这里吧。送我回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