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徐德言(5) 春日时,院子里的梨树开了花,日间便坐在梨树下刺绣,指尖抚过柔软的丝 绸,这种有生命的布料在指底微微地颤抖,像是水波起了涟漪。有风吹过,梨树 上的白花纷纷落下,落在丝绸上,那一段时间,绣出来的布都带着幽香。 拾起白花,眼睛便涩涩地疼痛,也不觉得悲伤,只觉得平静,又觉得凉意, 无论日光如何温暖,心底里也是冷的。 邻家的张大婶总是坐在短篱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从丈夫到儿子, 再到媳妇,老是有说不完的话题,陈贞总是微笑着倾听,这些平民的家常话,她 以前也从未听到过。 等到把话题都说了一遍,不知怎么就又绕了回来,又重新说起,一边喋喋不 休地说着,一边做着活计。 陈贞从不觉得烦倦,听的时候,思绪游离在天空与大地之间,似乎离开了身 体独自存在着,从天上安静地俯视着红尘中的自己,那样起伏不定的宿命。 忽一日,陈贞在井边提水,见官道上有一队兵士走过,长官的大轿在兵士之 中。陈贞站在井边看了一会儿,说来也巧,在经过陈贞身边的时候,大轿中的长 官刚好掀起轿帘向外面张望了一眼,这一眼便看见了陈贞,虽然只是匆匆一瞥, 轿中人也已经暗暗心惊,连忙命轿夫停了轿。 陈贞方待提起水桶,轿中人已经走到她的身前,两个人一照面,陈贞已经认 出来,原来是江总的儿子江溢,看他的官服,似乎是身居高职。 江溢也认出果然是陈贞,他连忙施了一礼,“原来是乐昌公,公……”说了 两声“公”便“公”不出来了。 陈贞半侧过身子,不受这一礼,轻声说:“江侍郎一切可好?” 江溢在旧朝曾任中书黄门侍郎,如今在新朝任给事郎,他本是徐德言的好友, 建康城破后便随父入了隋朝为官。 江溢连忙说:“托公……小姐的福,一切都好。”他本想说公主,忽然想起 陈贞已不再是公主,便临时改口为小姐。 江溢向绿杨巷中张望:“小姐如今便住在这里吗?” 陈贞点了点头,正想提起水桶,江溢忙说:“还是让在下来提吧!”他慌慌 张张挽起衣袖,用力去提水桶,却手无缚鸡之力,再怎么也提不动。陈贞微微一 笑,轻松地便提起桶:“还是我来提吧!” 江溢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跟在陈贞身后说:“小姐可有德言兄的消息?” “他也住在这里,只是如今到衙门里去了!” “哦?德言兄在衙门中高就?”江溢问,他却不记得徐德言是苏州刺史。 陈贞微微一笑:“他只是在衙门中誊写状纸。” 江溢愣了愣,“以德言兄之才,如何委屈至此。” 陈贞默然半晌,才道:“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