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风玫瑰(4) “哥哥!”阿黛尔顾不得自己还重病在身,穿着睡袍从床上赤脚跳下来,一 把抱住了他。他的手痉挛地伸过来,颤抖着握住她纯金一样的长发,手指冰冷如 雪。 “原谅我,原谅我!”她失声哭泣,向他认错,“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 哥哥又发病了。从幼年开始,每当他被逼到死角,精神上承受的痛苦到达一 个极限,这种可怕的病就会忽然发作,令他从身体到心灵都瞬间崩溃。然而随着 长大,他的性格渐渐坚强,这种病也得到了控制,已经很久没有再犯过了。 西泽尔显然在极力和猝然袭来的病魔抗争,根本听不到妹妹在耳边的哭泣和 哀告,然而他的身体还是崩溃般地不受控制。他眼里渐渐流露出了绝望和愤怒, 忽然间推开了妹妹,发狂般地将手肘和膝盖撞向了银制雕花桌脚! 一下,又一下,血肉在尖利的金属上发出钝响。阿黛尔惊叫着扑过来,拼命 压住他的手臂,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才阻止住他疯狂的自残行为。 血从身体里流出来,剧烈的痛苦在一瞬间压倒了病痛,令西泽尔从癫痫的发 作里暂时解脱,神志开始一点点回复。 “哥哥……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阿黛尔因为恐惧而哭 泣,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求你别这样……我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求求你 别这样!” 西泽尔在她怀里颤抖,他紧咬着牙,眼里带着可怕的光。他恨自己,每一次 在这样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背叛他的意志,将他所有的能力夺去,让他变成了 一个令自己痛恨的、毫无用处的残废——宛如回到了童年时。 他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眼神就像是一匹被关在笼子里的野狼发出的,绝望 而疯狂。“不要动,哥哥,不要动!”阿黛尔按住他的手,将手巾卷成一卷,塞 入他紧咬的牙关里,“我让羿马上去叫医生过来……你不要动。”“不……不要 叫羿进来。”他努力吐出了口里的手巾,剧烈地喘息,“癫痫是被神诅咒的病。 不要让……让一个奴隶,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阿黛尔怔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哥哥还是那么骄傲,宁可死也不愿让别人 看到自己衰弱无力的一面。可偏偏这种病却是与生俱来,附骨之蛆般至死难以解 脱——难道说……他们这一对兄妹,真的是被神诅咒过的么? 西泽尔在剧烈的发病后渐渐平静下来,胸膛不停起伏,脸色苍白如纸。她不 敢再动,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不停地用手巾为他擦去额头渗出的冷 汗。 寂静中,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华丽宽敞的寝宫里。 水晶沙漏里的沙子在无声地流泻,时间缓慢得如同凝固。不知过了多久,西 泽尔全身的痉挛慢慢停止,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病态的红潮,合起的眼睫在微微 颤动。 “哥哥。”阿黛尔轻声唤,试图让他的眼神凝聚起来,“哥哥?”他应声睁 开眼,虚弱地看着她,他眼里的疯狂如同雾气一样在消散。那一瞬,她在他散乱 的眼神里看到了无数东西。“阿黛尔……”他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因为方才 的一轮病痛而嘶哑。她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啜泣:“我在这 儿。”“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应该明白。”当他凝聚起神志时,第一句话 就是如此,“我不是。”她没有再辩驳,只是无声地点头,泪水一连串地落 下来。“你将来会知道,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他轻声 道,痛苦地看着她,叹息,“但是……现在让你这样难过,还是我不好啊… …”西泽尔勉力抬起手,拨开她垂落到自己脸颊上的散乱长发,喃喃道:“算了。 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就别去了……不要怕,我会替你拒绝父亲。” “阿黛尔,要记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你更重要——无论是以前还 是以后。” 阿黛尔怔怔地看着哥哥苍白消瘦的脸颊,然后仰起头来。天花板上绘满了著 名画家的名作,那些穿越了百年时光的画面华美而繁复,描述着天国的景象。画 中诸神在看着他们,眼里仿佛垂落悲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