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长大的标志是什么?
脱离童稚走向成熟。
那么成熟又意味着什么?
难道只是意味着世故、圆滑、精明、市侩、明哲保身、玩世不恭?逐渐学会了
隐藏真实的自我、戴起了伪善的面具、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做着些身不由己的事、
想着些追逐名利的问题?
这是个问题,就像我不知道该不该向馨儿解释一样没有答案。
每当我鼓足勇气走近馨儿时、每当我目睹馨儿被无数骄子众星捧月般围绕时、
每当我听到馨儿发出悦耳的朗朗笑声时、每当我与馨儿那不经意掠过的冷漠眼神相
触时……
我不知道自己应何去何从。
也许这儿才是馨儿身心的归宿、这才是馨儿情结的乐土、这才是馨儿幸福的源
头。
馨儿——转班了……
世事如白云苍狗、变换莫测,就这么兜兜转转、萦萦绕绕着又回到了原点。过
往的一切都似发生在梦里一般,显得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虚无缥缈、却又那么的
刻骨铭心……
“咣!”我那咎由自取的脑袋猝然遭到温柔一拳的惩戒。不用回头,他那凛冽
的寒芒已透骨冰体、不用思量,他那凌厉的杀气已暴露行藏。
高天培!“屠佛”高天培!!
虚幻里最后的真实!最后的刻骨铭心!!
我不知道男人会不会得中年期综合症,我只知道高胖子的脾气愈来愈大、脸色
愈来愈青、态度愈来愈差、虐待我的理由愈来愈多、对付我的手段愈来愈毒。
我就像研究室里的猢狲一般被科学家们强制着,勉力的干着那些看似无聊且熬
心费力的工作,以验证“劳动是进化的奠基石”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
同样,猢狲以香蕉予诱、而我为工资予惑。虽然我不明白他这么操练我和练拳
有什么关系,但即使再怎么牢骚满腹、再如何屈怨丛生,也得学会闭紧嘴巴、夹紧
尾巴、撅起屁股埋头苦干、任劳任怨。
还真是“天降大‘钞’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钱呵!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哇!!
在历练中我竟意外的有所发掘,原来这世间生命力、适应力最强的并不是那只
名漫天下的“小强”,而是木头——一个叫“穆易”的超级榆木疙瘩。
在高胖子的高压统治、残酷迫害下我居然没有崩溃、倒下,依然坚苦卓绝的进
行着抗争。
身上的“铁布衫”已不再是什么负担、“御赐”的“宝驴”也不再是什么威胁、
变态的劳作亦不再令我发怵。我竟似慢慢适应了这种强度、习惯了这种节奏,每天
就这样以苦为乐且乐此不疲。
或者——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无暇顾及往事种种……
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时间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年尾。也迎来了学期末最后的一次狂热!——“元旦
联谊会”!
之所以能令众学子如此趋之若骛、众社团如此紧张振奋、众教员如此斤斤计较,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期终大考前最后一次放松机会,而更是彰显学院实力的绝佳契机、
是私立对公立的年度大比拼、是各路精英扬威立万的终极舞台。
文学社VS. 名牌高校、艺术社VS. 艺术学院、外语社VS. 外语学院、美术社VS.
美术学院、体育社VS. 体育学院……各路神仙为了这场盛会真是挖空了心思、费尽
了心机,凡是能拿来比的就算翻箱倒柜、拆墙凿洞也要一个不落的全拎出来比一比、
赛一赛。
差就差比个头、比胖瘦、比饭量、比睡觉了。
而众学子私下里更关心的则是:可以尽兴狂览外面世界的精彩旖旎;可以细细
品析哪家学院的靓女更娇娆、哪间院校的酷哥更俊逸。这可是过村没店、差一恨十
的经典时分呵!
但在这其中最最最令人牵肠挂肚、 躁动不安的却是:学院两大艳世奇葩——
“冰霜仙子”林诗音VS. “小辣椒”宁馨儿之才艺大叫板!和新人王“玉麒麟”尹
天赐VS. 体院散打“达人王”童威之世纪大对决!
前者:一个若香梅傲雪、玉洁出尘;一个似春花骄阳、群芳领袖。无论姿容、
才情都旗鼓相当、不相伯仲。其单只一人便足以娇颜称独占、风姿世无双了。
而这次两人竟是同台献艺,且两人所参与的项目、场次居然径庭相通、不差分
毫。如果不是姓名、笔迹各异,几乎命人以为是同一人所为。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素有间隙,如今有意凑在了一起那还怕不各施绝艺、展出
浑身解数一较高低;所有人都清楚这百分百是一场天花乱坠、博彩缤纷的饕餮奢宴
;所有人都明白无论输赢胜败都不会丝毫有损于她们的形象、风采,只会愈加令人
高山仰止、倾慕倍增。
后者:“达人王”童威拳霸武坛数载,横行无羁、所向披靡。直压的一向傲才
自大的玉堂学院虽然在别的项目上屡战屡捷,但在这一点上却威严扫地、颜面尽失。
每逢比赛高天培甚至连照面都不曾闪过一次,搞的学院几欲要弃赛逃战。
而这回不同了!大大的不同了!!
尹天赐来了!“玉麒麟”尹天赐来了!!新人王“玉麒麟”尹天赐来了!!!
所有人都相信搏击社的春天来了;所有人都希翼学院能就此实现历史上零的突
破;所有人都期盼这场定能载入传说、流芳后世的惊天一战!
所有人?未必!
凡事皆有可能、万一!而我恰恰便是那不可能中的可能、万万数中的唯一!!
此刻我这个天生的另类、地孕的怪胎,正象一根无情无欲、无心无觉的实木桩
子般捧着一张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参赛人员名单》长久的定格着,仿佛就这样
已静止了千年,仍还能继续至地老天荒一样肃穆、僵直。
先锋——王翔;次将——鲍梓良;大将——尹天赐;主将——穆易。
主将——穆易?主将——穆易?!主将——穆易!!!主将——穆易!!!!
天哪!这一定是我眼花了!这一定是我拿错了表格!这一定是谁在拿我在开涮!
这一定是……
可是……可是任我擦红了双眼、拧肿了双颊、掰痛了十指,而这殷红的章印、
清晰的字迹、明确的指示俱都鲜明不苟、触目惊心的尽显眼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麻木的大脑里此时仿若陡然塞进了一团糨糊,瞬时间堵住了思维的通道、绊住
了绪念的脚步。只懂得任凭冷汗淋漓、毛发皆竖。
这是谁在害我?这是谁在害我!是谁?是谁!
我疯狂、竭力的在杂乱无章、堆山累海般的记忆收藏里艰难困苦的寻找着答案,
妄图找出哪怕一丝头绪。但瞬间便被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所淹没,尸骨无存。
就在我痛心疾首、悲凄欲绝的当口,一道灵光猝然刺入混沌的思绪直扑僻拗最
深处……
一具肥沃的身躯勉强塞在仿佛永远小一号的运动服里,略现滑稽;圆圆的脑袋,
配着同样圆圆的手脚活象一尊现代版弥勒佛;而他那令人胆裂气馁、慑人魂魄的凛
锐厉芒里竟凭多了一丝狡黠、一丝得意、一丝刚刚偷吃了只小鸡的狐狸般的神色。
高——天——培——!
除了他还有谁!除了他还有谁能决定参赛人员资格!!除了他还有谁这么喜欢
折磨我!!!除了他还有谁!!!!
“老狐狸!胖狐狸!又老又胖的超级大狐狸!”我一面语无伦次的诅咒着、一
面跌跌撞撞的狂奔着。
“这是怎么回事!”被捏的有些皱皱巴巴、被汗水沁的有些污浊的名单被我重
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完全没有意料中的做贼心虚、尴尬窘迫。只见高天培懒洋洋的展了展没有腰的
肚皮、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名单、神态自若的用他那圆滚滚的手指将其弹回至我的
面前。
“名字没写错,次序也没写错,你还有什么问题?”他莫名其妙。
“我没有报名哇!”我心急如焚。
“我帮你报了。”他心安理得。
“为什么是我?”我百感交集。
“为什么不可以是你。”他气定神闲。
“我根本就不想参赛!”我万念俱灰。
“叭——!”
高天培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型,眼射寒芒、竖发切齿好似金刚临世、蚩尤转生。
而那张无辜的桌子随即“哗”的一声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你学武是为什么?”高天培森然厉声道。
“你什么都没教过我。”我垂首缩步,唔唔咀咀着将压郁心中数月的不满与屈
怨忿忿道出。
“哼!”高天培轻蔑的一撇嘴,抬手指着屋角的沙袋谑声道:“你去打一拳看
看。”
“蓬!”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沙袋不疼不痒的轻轻晃了晃又归于平静。就象
高胖子一样挺着肥沃的身材,居高临下的藐视着我的愤怒、嘲弄着我的不甘、讥讽
着我的力量,叫人恨的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脱了铁衣、铅袋,再试!”高天培慢悠悠的躺倒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不咸不
淡的命令道。
“蓬——!”沙袋痛苦的折弯了腰狼狈的向后掀起,然后又重整旗鼓、恼羞成
怒着向我反扑而来,随即将目瞪口呆的我狠狠的撞翻在地。
这是怎么样的感觉?!是如此的天成自然,毫无矫揉造作;这是怎么样的速度?!
是这样的迅捷灵动,毫不牵强竭力;这是怎么样的攻击?!是那般的雷厉万钧,毫
不费劲用蛮。
“这是我的力量!这是我的力量!?这是我的力量?”
我低头左右仔细检查着自己平实的双手、我抬首认真上下端详着仍在呻吟连连
的沙袋。一颗心象套上了马达一般,不断的振奋轰鸣着制造出一连串大大小小的问
号,狂热的输送进僵硬狭小的脑袋,瞬间溢满。
“这是你的力量。”高天培慢慢的走了过来,望着我茫然无辜的眼睛,指了指
散落脚边的铁衣、铅袋道:“这是它付与你的力量。”
“你知道对于一名武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他略显笨拙的在我身旁坐下,拍
了拍我依然混沌麻木的脑袋,随手拣起一副铅袋继续言道。
“是身体。就象一部车,如果不善加维护的话就算它再名贵也只是一堆废铁。”
“许多武道家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却又都弃本求末着狂热的追求着最强
一拳、最霸一脚。”
“真是可笑,他们这样日复一日的磨练着拳脚之利看似威风凛凛、颇有成效。
就如给一辆赛车尽管装配了最好的轮胎、最棒的零配件、最新的技术,也只能赞一
句‘漂亮’而已。”
“因为它没有一个好的引擎。”
“就象一个武者没有一个坚强的腰腹一般。”
“要知道无论出拳、踢腿、闪避、腾挪皆力发于此。没有一个坚实的腰腹做后
盾,就算再凶悍的攻击也只能发挥出不到一半的威力。且人体四肢百骸中最易受攻
击、最难以全面保护的亦是腰腹,因为它不仅目标庞大,并且不象胸、背那样有骨
骼保护,而且内里还集中着大量重要、易损的器官。一旦受到重创不仅力不能续、
劲不能提,更有生命危机。”
“所以它不仅是力的根本、劲的源泉,更是五脏的堡垒、生命的动力。”
“可惜许多所谓的武道家都看不到这一点,就算看到了也千方百计的借用其它
招式、身法、经验、理论等等等等理由、方案来回避它、迁就它。就是不肯塌塌实
实的面对它。”
“因为一则:它没有象单纯的修炼拳脚进攻那样成就显著,看的见摸的着。二
则:现代的技击形式已随着规则、禁忌、场地、时间、文化等等等等僵化、教条的
约束逐渐演变为一种游戏、一种表演、一种模式、一种丧失了格斗本意的舞蹈、一
种被所谓文明强奸而催生下来的杂交怪胎!”
说到这里,高天培情绪激昂的手舞足蹈、声嘶力竭、面目狰狞着, 狠狠的将手
中的铅袋重重的向墙壁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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