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蓬!蓬!蓬!蓬!”
随着沉重的击打声,一串串殷红的鲜血飞扬在空中、滑过满场惊骇的目光、洒
在雪白的擂台上!
在满场的惊叫声中,我像一个亡命之徒般狂妄、不智、歇斯底里的与雷威进行
着贴身肉搏战!
汗!惊心动魄的淌过钻心刺骨的伤患处,执着的与血同流合污着爬满疮痍遍布
的四肢百骸。但我依然不肯放弃!不肯服输!
因为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非常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但我必
须这样做!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先置己于死地而后生!
我十分了解自己与“达人王”之间的差距!我和他对阵就像海湾战争中美军与
伊军之间的对抗般强弱分明。但有悬殊决不代表没有胜算!只要我扬长避短、工于
谋划,一样可以率领小米加步枪的八路军打败坦克加大炮的东洋鬼子!
近年来美军战无不胜的功绩、零伤亡的神话,俱是靠首一轮的远距离地毯式疲
劳轰炸,先行精确的摧毁、瓦解了敌军的主力有生力量,方才敢大摇大摆的长驱直
入腹地。但美军一旦脱离大杀伤武器的保护范围而遭到游击队、反抗军的近距离攻
击时,即使只是简单、粗糙的单兵武器也一样把武装到牙齿的美军打的捉襟见肘、
狼狈不堪!
即使威力再强大的炮火,面对近在咫尺的目标也只能徒呼奈何!而这正是我所
企盼的!
“达人王”的拳脚就如同威力无比的战术导弹般擦着便伤、磕着便亡;我只有
孤注一掷的在他发动攻击之前直杀入其腹地、避开他的有效攻击距离,让其长无所
施展的与他打贴身肉搏战!
我的身高、四肢较他为短,但在短兵相接中却能完美的发挥出关节攻击的威力,
而雷威在这种距离显然无法全力施为,只能靠被规则克扣仅剩的上肢抱摔和力不从
心的关节技还击了!
这是我唯一能打破零伤亡神话的选择!
观众们愤怒了!在他们眼里我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般夹杂不清的粘在雷威身上,
且打的毫无章法、体统、美感,简直就像泼皮无赖在街头殴斗般拙劣、丑陋、粗俗!
于是原本隐约还存留的那丝怜悯,立时化作汹涌的鄙夷,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
就在所有人都在愤然指责、唾骂、不屑时,只有李葵紧张的瞪大着眼睛一眨不
眨的关注着场上的一举一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葵痴痴呆呆的喃喃自语着。
雷威看似已被气懵了!但却又对我这种超越常规、绑手绑脚、无法把握的攻击
手段束手无策!
雷威往日的对战经验:先在第一回合摸清敌手的拳路、习惯、节奏,然后在第
二回合再针对性的予以毁灭性的打击,屡试不爽!但这次应用在我身上却无所适从!
因为我从没学过什么套路、招式,完全是随心所欲的发自本能般攻击、闪避着
;我每一个动作都只是随机而动、当机而发,从未想过什么身法、节奏、步骤;所
以我打出一千拳便像一千个不相干的人出击一千次般,那有什么规律、习惯可言?
“达人王”第一次对搏击感到了烦躁,每当我被他强横的摔打在地时,我便会
像根韧性十足的弹簧般立即飞身扑回他的近身;“达人王”第一次对搏击感到了无
奈,每当他企图与我拉开距离、空档时,我便会像条黏性十足的口香糖般死死的粘
在他的身上。
不知不觉中,我平静的血脉突然不可遏止的沸腾、炙热起来;暗藏心底的那团
莫名兴奋、狂热,小心翼翼的揭开了所罗门的封印,逐步逐步的把持、接管着我的
肢体、思维。
雷威每攻我一拳,我竟能同时还击两次、三次甚至四次,一次比一次激昂、亢
奋;尽管我已被他重击的遍体鳞伤,但我的躯体竟似懵然间换做橡胶钢筋合成体般
无痛、无恙。
我内心最僻拗处沉睡已久的心魔,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呼——!”
“达人王”又一次强行拉出空档奋力击向我的面门!企图就此彻底将我了解!
我急忙侧首闪避,但这一拳太迅猛了!躲不开、让不过!凛厉的拳锋将本已破
败的鼻翼顿时击的粉碎!炽热的鲜血霎时染红的原本清明的双眼、遮掩了原本冷静
的理智、彻底唤醒了蠢蠢欲动的心魔!
我不期然的笑了!心魔终于挣脱开桎梏,狰狞、桀骜的笑了……
“嗵——!”
随着这声异响,全场观众再次轰然而立!皆都目瞪口呆的望着场中那一幕匪夷
所思的结果!
只见雷威一脸不可置信的在刹那间跌坐在擂台上,恼羞成怒的重捶着地面;而
我更是一脸惊悸未定的木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微微颤抖着。
“雷威跌倒了?!“达人王”雷威竟然跌倒了?!“拳皇”雷威竟似被自己绊
了一下跌倒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重复着这句话,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凛若天神般的“拳皇”竟
会犯这种错误!竟会在那么低劣、不堪的对手面前犯这种即使新手亦难得一见的超
低级错误!
没有人会相信是我将不败战神“达人王”击倒的!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个笑
话、天大的笑话!单是想一想都会觉得丢人现眼、自惭形愧!
只有高天培满意的笑了!
只有王翔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只有李葵惊骇的跌坐在地上,半天直不起身来!
他看到了!他又看到了!他再一次看到了那魔咒般看不见、摸不着、猜不透的
攻击!那人类决不该拥有、决不会领悟的恐怖真谛!居然再一次真实无戏的出现在
他眼前!
虽然显得有些幼稚、粗糙、僵硬!可那是一个如此赢弱、单薄的小男孩打出的
呀!假以时日,那个男孩究竟还要继承多少恐怖的真髓、精要?
寄望能终结恐怖传说、开辟明日传奇的雷威!结结实实的成为了恐怖传人觉醒、
领悟、登堂入室的垫脚石、引路人!
李葵绝望的抱首哀鸣、痛悔不已!
(树是有根地!水是有源地!每个角色的塑造都不是无缘无故地!你知道他们
的原型是谁吗?第一次无责任、无奖励问答现在开始!)
“达人王”愤怒了!无论往昔多么艰苦、凶险的恶战都能沉着应战、冷静对待
的那颗坚毅不屈的心——紊乱了!澎湃的杀机汹涌而至,狂躁的怂恿着他扑这一切
的罪魁祸首!
“达人王”暴走了!虽然他仍未搞明白自己是如何中招倒地的,但他胸口那记
似能贯穿宇宙、粉碎原子的剧痛,时刻不竭的喝令着他毁灭敌手、洗刷耻辱!
面对雷威复仇的滔天怒焰,我茫然了!
我不晓得自己刚才是怎么出的那一拳!更不晓得自己刚才那一拳的威力会如此
之大!大到自己无法把握、无法解释、无法控制!
我只晓得那不是我的力量!只晓得在那一瞬间似有一种不属于我的意志控制了
我!那是它的力量!那是嗜血如狂、充满毁灭欲望的另一个自我的力量!心魔的力
量!
在“达人王”桀戾无匹的狂轰滥炸下,我怯懦的龟缩在岌岌可危的破败堡垒里
瑟瑟发抖着。
我不敢出击亦不敢还手!只知道死死的守卫着那丝最后的清明!生怕稍有疏忽
便被愈来愈强大、愈来愈骠悍的心魔捕着漏洞、撕破防线,再次占领我的意志、再
次统治我的躯体、再次将无助的我永远的囚禁至幽暗的角落、永世不得翻身!
我听到了它震天动地的咆哮怒吼!我看到了它强横 凶悍的冲击着理智疲于奔
命的脆弱屏障!终于——我——沦陷了!无能为力的任凭那道形同虚设的最后阵地
在心魔猛烈的炮火下,逐寸逐寸的崩溃、瓦解、塌陷……
在满世界的阴腔怪调中,我被两名畏于高天培的威慑,极其心不甘情不愿的玉
堂学子连拖带拽的扔进了医务室。然后急忙找了几个还不如不找的理由,兴冲冲的
溜之大吉了。
门外的热闹喧哗与室内的死寂清冷派若两级,我神思恍惚的瘫软在冰凉的长椅
上良久、良久……
我输了!又一次输在了心魔的手上!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每一次冲动、每一次激愤、每一次疏忽,都统统
变成心魔突破封锁的契机。我软弱的理智似已无能再做任何补救、援助的措施,只
能眼睁睁的看着它逐渐逼近的身影,徒劳的挣扎着、逃避着……
“你知道武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忽然一把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我的臆想,只见高天培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我的
身旁。
“教练!”我连忙想起身执礼,但破败的躯体执着的不肯动移分毫。
高天培抬手示意我不要乱动,轻轻的将我扶好坐正。来回慢慢的踱了两步,悠
悠的言道:“古人云:止戈为武!其实差矣!”
“中国字是形声字,要认识它,须从相形、会意、假借入手着眼。那武字,哪
里是什么‘止戈’,它分明是‘征伐’二字的减笔拼合!字形字义全是刀光剑影,
清清楚楚就是战争的代名词!”
我直被这惊世骇俗、前所未闻的论据、佐证震慑的汗流浃背、通体冰凉!
高天培不依不饶的继续道:“如果你非要否认,那么请你告诉我:人类创造舞
蹈是用于表演给人看的;人类创造体操是用于强身健体的;人类创造杂耍是以特技
取悦于人的;人类创造每一样东西都是有目的、有原由的;而人类创造武是为什么?”
“显而易见,人类创造武就和人类创造枪一样,是为了战争用途,是为了更快
速、更有效、更彻底的消灭敌人!”
“说白点:练武就是造枪!比武就是开枪!所谓武技、枪法就是杀人的凶器、
伎俩!”
我的世界顿时天塌地陷,心魔发出了欣畅无比的大笑声。难道我错了吗?难道
是我鸠占鹊巢,无耻的霸占了心魔的躯体?难道我才是真正应该化为乌有的多余之
物吗?
我一时魂飞魄散、一时又心灰意冷,整个灵魂都在一刹那间摔的粉碎!
高天培轻轻的拍了拍我麻木的脑袋,陡然高声道:“假如你因为了解了它的本
质而害怕它、抵触它甚至放弃了解它,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人是万物灵长!人创造它是为了利用它、决不是被其操控利用!再精妙的武
技、枪支失去了人的操控只是一件死物,只有在人的作用下它们才能发挥应有的威
力!”
“同理!再可怕的事物落在善人手里也会变成造福的工具;再美好的事物落在
恶人手里也会变成害人的凶器!人心既是天堂、人心亦是地狱!善恶对错皆在你一
念之间!”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我……”我像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稻草、
黑暗中发觉了一丝光明般,急切的扑跪在高天培脚下哽咽道。
高天培一把稳稳的将我托起,轻轻的替我拭去沁满面颊的泪水,和声道:“现
在的你就像一个初上战场的军人一般,面对着敌人的隆隆炮火、战友的残肢鲜血,
要么魂飞魄散着弃械投降、落荒而逃;要么不堪刺激的横冲乱杀、力图以疯狂来压
制恐惧!”
“而一个称职的军人决不会被这些因素困扰,他们会冷静的分析、果断的抉择、
大胆的尝试、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他们不是没有感觉、没有情欲,如果
一个人没有这些的话,那他只是一部机器、决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他们拥有一刻坚
毅、执著、勇敢的心!”
“武的目的是为了搏杀!这是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无法掩盖的。但它的含义亦已
随着时代、文明、思想的巨变而更加深化、进步了!它已不单单是纯粹表面的肉体
相互搏杀;它更是武装人的心智,与隐藏内里的心魔做殊死争斗的神兵利器!”
“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争!这是一场没有任何人能帮到你、只属于
你自己的战争!这是一场无法逃避、无法用任何和平方式解决的战争!是耻辱的倒
下、还是骄傲的站起,全在乎于你那颗心的选择!”
“认识自我、挑战自我、超越自我!这方是武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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