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少女的心就像天上的云、水中的月,是最难猜测、最难把握的。
谁若想花功夫去摸透少女的心事,他不是个呆瓜、就准是个菜鸟!因为少女的
心本就天生不是被人所了解、预测的!
永远没有人能知道少女们会在什么时候开心或流泪,因为她们随时随地都可能
为了任何事情而变换情绪。
她们甚至可以平白无故的不为任何事而性情突变,以至于连她们自己也搞不明
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反复莫测的情结。
馨儿变了!平日里欢蹦乱跳、闲不住一刻的馨儿--变了!
她突然变的郁郁寡欢、多愁善感起来!不再像往日那样夹杂不清、嬉闹顽皮了!
就连午饭时也不照例哄抢、贪食我所准备的午餐!只是静静的坐在我身旁、默默的
品食着我特意为她精挑的肴馔、时不时愣愣的望着角落发呆、一整日都没有再跟我
提起入社的事、更没有和我说过多余的一句话。
班上的其他学子亦察觉到了馨儿的不妥,俱都躲在暗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指指点点着。如果不是畏惧于馨儿一贯的泼辣作风,恐怕早就指名道姓着公嘲热讽
了吧!
而面对这一切,馨儿居然破天荒的不为所动、等闲默然,任凭流言四起、蜚语
满天!
我原本准备好的满腹打消她加入搏击社的解释,和我终于交到了一个真正的好
朋友的喜讯,都统统硬生生的吞回肚里,不敢妄作主张。只懂得加倍小心、忐忑不
安的龟缩在一旁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是我在哪里又得罪了她吗?还是昨天那个冒失的人影令她心悸、担忧?亦或是
在为那个冲动的吻……而追悔莫及?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更不敢去问询、试探,生怕那会是个异常残忍、冷酷的结
果!直希翼这只是馨儿又一出别出心裁的玩笑、把戏!
但……我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沉重、愈来愈阴翳……
以往总觉得慢的像蜗牛在爬、总怀疑老的掉牙走不动或被别有用心的教员动过
手脚的挂钟,今天猝然像嗑了摇头丸、打了兴奋剂般玩命的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越走越激昂!
那蹦蹦跳跳的一声声足迹像柄铁锤般一下、一下的将我耳膜震穿、将脑髓震裂、
将四肢百骸都震的轰然抖散还仍不肯善罢甘休!
当指针心满意足的一路狂奔至终点时,我的心……也随之停顿、凝结了起来!
“社团活动结束后立即到‘秘密花园’去。”馨儿霍的站起身来冷冰冰的低声
道:“有些话要对你讲清楚!”
她没有理会我有什么样的反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便急奔出了教室!任
凭我滞呆呆的驻在原地,一时心乱如麻却又一时空白一片……
“秘密花园”!
就是那个荒芜废弃的建筑群落、那个拥有三不管优越条件的自由地带、那个无
数少男少女们魂牵梦绕的情感圣地、那个无数爱的告白飞扬起舞的粉红天堂!
亦是……将无数炽热、赤诚的心粉碎、撕裂的分手地狱!
我慢吞吞的行走在本应是充满憧憬、甜蜜的幸福之路上,直盼自己能突然丧失
掉方向感、记忆力,像良牙那样永远也找不到目的地,就这么永远昏昏鄂鄂、稀里
糊涂的走至地老天荒。
可是那斑驳陆离的围墙、那低矮简陋的房舍,在我自作聪明的脚步指引下愈来
愈近、愈来愈近……
我将会遭遇到哪一种处境呢?是天堂?亦或是地狱?这--是个问题!一个我
做不出回答、不愿回答、更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但--我却无法选择、无法逃避、更--无法改变!
灌木旁、枝腕下、房舍里、墙角边,都或张扬、或隐蔽、或狂热、或扭捏的聚
散着一对对、一双双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半熟少年、新新人类。
但这本应独属二人甜蜜世界、不遑他人搅扰、侧目的“秘密花园”却因我的冒
然出现而破坏殆尽!
那些攀肩勾颈的不再相拥盟誓了、那些缠绵私语的不再互诉衷肠了,俱都像瞧
见鱼儿上了岸、隆冬百花开般七情上面、神色异愕的看着我呆头愣脑、不知所谓的
莽撞身影。
我就像误闯入猫眷里的小老鼠、错落在蛛网上的小飞蛾般目不敢斜视、气不敢
大出、手不敢乱动、身不敢乱移的木立在原地,何谈打听、找寻谁的影踪呵!
这景况绝不是可以靠什么信念能扭转、靠什么坚强能改变的,在愈来愈膨胀、
壮大的尴尬、窘迫侵蚀下,束手无措、茫然四顾的自尊逐寸萎缩、稀释……
虽然我与馨儿之间的事早已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但所有人都只当那是馨
儿心血来潮的叛逆行径,从没认为身处豪门、地位尊崇的千金大小姐会和家境贫落、
渺小平庸的一介寒衣来真的。
在这人人讲求利益,个个计较得失的物欲社会,公主与扫烟囱少年的故事就像
童话般不切实际、不着边幅!
《国王与小鸟》之所以经典,不正是因为它的叛经离道、颠覆不端吗?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找美女哇?”
就在我被众人瞧的如芒在背、汗毛直竖,准备放弃、逃离之时,馨儿猝然从角
落里跳出来。
她泰然自若的挎起我的臂弯、从容不迫的架着我穿行在玩味、叵测的荆棘丛林。
所到之处就如非典重临般,直唬得诸人退让不迭、一哄而散!顷刻间逃了个干
干净净、冷冷清清!
长眼睛的都看的出馨儿今天的神色不对、长耳朵的都听的出馨儿今天的心情极
差,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以身试法、挑战权威!何况还有她背后那庞大、深茂的背
景荫护、震慑着。
虽然馨儿的保镖在“天堂”一战中折翼、败北,成为了玉堂近日来最热衷的话
题。但苟叩诚毕竟只有一个!那岂是随便什么人可以企及背项的?他们讥讽的越激
进,反而就越证明了他们的恐慌、嫉妒、羡慕!
吃不上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这不正是人类的又一劣根佐证吗?
太阳懒懒的睁着眼睛,在躺倒在地平线下之前利用云层不经然开阖的间隙,淡
淡的斜视着房内两条茕茕孑立的身影。
面无表情的馨儿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不作一言、不置一态。但她紧紧握着我的
小手是如此的冰凉、她美丽娇艳的面靥是那样的苍白、她贝齿紧扣的嘴唇在微微颤
抖着、她勉为平静的眼眸不期流露出一丝东西、一丝努力维持却禁不住动摇的神色
……
我最不愿承认、最不愿面对、最不愿发生的--还是来了!
“感情从来都是双方面的。”馨儿蓦然回身正视着我问道:“而你又是怎么看
待它的?”
“在一个苍凉、悲凄的雨夜里,一个男孩子奋不顾身的救助了一个素不相识的
女孩子。这的确很令人感动、钦佩!”
馨儿不等我作答,静静的踱到一旁,似在诉说一段道听途说来的故事般自言自
语着轻轻道。
“但那决不足以令那个女孩子为此不顾一切的付出所有!”
“因为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能勉强,唯有‘情’字是怎样也勉强不来的。”
“那个女孩子初始也只是为一丝感激,但更多的是因为无聊而带着新鲜、刺激,
甚至不怀好意的心思不断接近那个男孩子。”
“她原以为那个看起来傻傻的、木木的男孩子,会像那些惯常围绕在她身畔赶
之不尽、驱之不散的狂蜂浪蝶般贪图她的容貌、她的家世、她的背景,而迎合她的
喜好、迁就她的脾气、揣摩她的心思。”
“因为那个女孩子自小就已见惯了诸多虚伪的外饰、看透了各种丑恶的内里。
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是不可救药的妄逆小人。”
“她深深的知道当一旦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时会遭遇到什么!所以她玩世不恭、
无所忌惮的戏弄、捉狭每一个身边的男人,从他们痛苦、无奈却又憧憬、不甘的矛
盾中获得满足、忘掉恐惧、掩饰忧伤。”
“但她错了!”
慢慢转过身来的馨儿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我失魂落魄、忙不迭的替她擦拭着似决了堤坝而奔涌倾泄,怎么堵也堵不住、
怎么抹也抹不干的涟涟泪水。
“你别这样!你……你……我……”我不由得鼻尖一酸、眼前一片模糊。
馨儿温柔的遮住我的唇、轻轻的摩拭着我的颊、痴痴的看着我的眼、悠悠的对
着我梦呓般继续道。
“那个男孩子拥有一双清湛、无暇的眼睛,那里面纯净的像一汪泉水般清澈透
洌、像一颗朗星般明亮高洁。无论那个女孩子如何对他百般戏弄、挑逗,他都不为
所动,没有兴起过丝毫邪念、杂思。甚至还千方百计的躲着她、避开她。”
“但当那个女孩子遭遇危险时,那个男孩子却会毫不犹豫的撑住那片天;当那
个女孩子伤感悲戚时,那个男孩子就会手忙脚乱的挥去那朵云;当那个女孩子心情
恶劣时,那个男孩子仍会一声不响的承受那阵雨。”
“那个女孩子每和他多待一分就多出一分依恋、每和他多待一刻就多出一刻眷
念。”
“有一天,那个女孩子突然发现自己已离不开那个男孩子了,她自己的世界里
已溢满了那个男孩子的影子。每一次相聚都那么欣喜若狂、每一次分别都那么心撕
神裂、每一次等待都那么牵肠挂肚!”
“那个女孩子非常坚信,坚信即使她立时失去了一切的一切,那个男孩子亦决
不会在乎这一切的一切。依然会一如既往的慰她以温暖、予她以关怀,不会有丝毫
的改变、迟疑!”
“那个女孩子非常害怕,害怕有一天那个男孩子会离开她、害怕每一个听不见
他声音的夜晚、害怕每一个见不着他身影的白天,她已在他温柔的眼神、亲切的笑
意、安逸的臂弯中迷失了自我。”
“那个女孩子非常紧张,因为她不知道那个男孩子是怎么看待她、不确定那个
男孩子是怎么看待这段感情。”
“你……能告诉那个女孩子吗?”馨儿紧紧的揪住我的衣袖、惶恐的期待着我
的回答,一双被泪水蹂躏的愈加憔悴、悲切的星眸,在凄厉的血丝缠绕下哀求着、
搜索着、企盼着、畏缩着……
“不要说!”馨儿猝然发出一声尖叫,死死的勾住我的颈项、重重的吻向我的
嘴唇,浑身惊颤着在我怀里拼命的扭动、踢打着。“人家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不管你是怎样想的,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要说出来!”馨儿的泪水再次喷
薄而出打湿了我的面颊,一面狂吻着、一面哽咽道:“人家只要能永远的待在你的
身畔、听到你的心跳、嗅到你的呼吸,就已经足够了!”
她炽热的泣吻滚烫着我的心灵、她哀怨的诉求刺激着我的血脉、她剧颤的娇躯
抨击着我的灵魂!但--我的脑海却一片苍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虽然和馨儿在一起的每一秒都那么快乐、欣悦、轻松!当以为馨儿要与我诀别
时是那么痛苦、哀伤、愁怨!
但--愚笨的我从未把事情想的如此严重过!只觉得能和馨儿一起上下学、不
被她所嫌弃、能和她共度青葱年华,就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这已不是单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行不行、对不对、通不通,更不干自尊不自
尊的问题!
我们毕竟活在喧嚣尘世间而不是真空虚幻境!爱的背后有太多太多的实际要去
经历。家庭、社会、舆论、生活,等等等等这一切的一切又岂是一个“爱”字可以
掩盖、剔除的?
爱--是付出!爱--是给予!爱--是牺牲!绝不是索求、不是占有、不是
挥霍!一味的强调爱、偏执爱的行为不是勇敢、而是自私!
这样的“爱”不正是人类最深邃、最无法摆脱的莫大悲哀之一吗?历史长河中
不断上演的那一幕幕悲剧不正是这样造成的吗?
《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难道还不够?还要再自以为是的体
验一次吗?
我……彷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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