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让人仓皇(1) 当爱情一词有时可以和游戏、快餐、交易混淆并用的时候,面对近在咫尺的飘 飘长发、脉脉明眸、润润红唇和纤纤玉手,我的内心深处竟然迸发不出半点的激情。 她们常常对我说:“我爱你。”我也常常对她们说:“我爱你。”但这样的时候, 我看不清对方也看不清自己。 美容术让我们这个时代盛产越来越多的美女,爱情两个字也变成了泛滥成灾、 无处不在的脱口秀,而情深意长的灵性之爱却成了遥远的天外回音。 我越来越害怕有人和我谈婚论嫁,那种权衡利弊之后相约相伴一生的决定让人 望而却步。在我自己都没闹清楚自己到底是绩优股还是垃圾股之前,叫我如何去接 纳那些期望值大得没边的、漂亮又疯狂的女股民? 三年前,我爱的女人沈冰柳走了,此后不久,爱我的女人瞿霞和别人结了婚。 失恋把我变成迷失在罗布泊大沙漠中的独行者,困顿在一望无际的黄沙里,步 履维艰,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绿。孤独随着时间膨胀,斯人独憔悴,连影子也日渐消 瘦。 那种近乎狂躁的悲痛并不像预想的那么长久,心似乎很快平静了下来,但记忆 却时常和我过不去,往事总像还魂的精灵,一点点噬痛我的神经。尤其到了春天, 看着似雪的杨花满天翻飞,我就会想起那些和春天叠印在一起的日子。 我的第一次恋情,开始得像个童话,也像所有的童话一样美好而通俗,毫无新 意。 沈冰柳是我医学院的同学。在入学第一年的春节晚会上,我们医疗系演出了英 语对白的话剧《白雪公主》,那时候我的英语口语水平实在太差,所以在最初排演 的时候,虽然徒有一米八的大个子和一头微卷的黑发,却只被分派到一个小矮人的 角色。 排演进行了一个星期,“白雪公主”忽然罢演退出。一天之后,业余剧团的导 演通知我,由我和演白马王子的同学互换角色。事后我才知道,“白雪公主”罢演, 是为了争取让我主演男一号。这件意想不到的事,给我的身体注入了一剂强力能量 合剂,那段日子,我每天早晨四点钟就起床,跑到校园的路灯下,疯狂地大声朗读 我的英语台词。 演出取得了极大的成功。终场时,白马王子轻轻托起身穿白衣白裙的小爱人, 缓步走向绿海般的大森林,全场响起雷鸣般的热烈掌声。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绛紫色的大幕徐徐降落,大礼堂里的喧闹也全都静去, 大家都忙着卸妆,我却被白雪公主一把拉到大幕后的角落里,她把两条长长的胳膊 搭在我的肩上,灼热的气息混合着化装油彩的味道,直扑到我的脸上,她的脸一点 一点地向我贴近,近得能让我在昏暗的光线中从她的眸子里看见我自己,我想张开 双臂紧紧地拥抱她,可却身不由己地一点儿一点儿向后躲闪。冰柳咯咯咯咯地笑着, 啄木鸟似的,在我的嘴唇上连连啄了好几下,然后拖着长长的白裙子飞走了。望着 那个飘飞而去的白色精灵,我用手背抹着滚烫的嘴唇,手背上留下了一抹淡淡的口 红。我弄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戏里。 春意越来越浓的时候,白雪公主的恋情成了众所周知的事实。从那时起,每当 我们在绿树成荫的校园里并肩同行,都会惹来无数关注的目光,那阵子,我和冰柳 成了校园里一道最为亮丽的风景。 一般童话的结尾,都应该是:“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沈冰柳却 在我们布置好新房的时候,突然急转弯离我而去嫁了一个美国新泽西州五十三岁 的橄榄球教练。 失恋让人仓皇,在我最迷茫的那段日子,另一个女孩儿瞿霞用她的爱情冲击波 偷袭了我的“个人网站”。 准确地说,我和瞿霞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恋人,因为迄今为止,我们彼此连手 都没拉过。她给予我的是一首浪漫的情歌,随风飘来,戛然而止,却又常常余音在 耳。 瞿霞是我们外科手术室的护士,比我早一年分配到这个医院。这个匀称、白净、 不苟言笑的女孩儿有一种安静的美,走路和说话都轻柔得像风。我从第一眼看到她 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属于上上个世纪。她的样子和她的性格都不经意地透着一种 东方古典神韵,蕴藉而含蓄。佛经上说,静则灵,灵则慧,瞿霞就是这种说法的最 好诠释。 男人都具备善于捕捉美色的天性,对这样的女孩儿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几乎是 不可能的,但那时我正处在和冰柳的热恋中,因此我和瞿霞一直友好而愉快地相处, 却完全忽略了她对我的含而不露的深情。 冰柳走后的那个夏天格外炎热,一个气温近四十度的下午,我做完一台手术后 离开手术室。瞿霞从后边追了上来,把一个彩色的小盒子塞进我的手里。 “回去再打开。”瞿霞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轻得如同一缕烟。说完扭身走了回 去。 在此之前,我已经听说瞿霞要结婚的消息,我想当然地觉得这盒子里装的一定 是喜糖。所以我把它丢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直到两天之后值夜班的时候,才漫不经 心地把它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