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疯子! 这样一个男人,我的小姨父,柳念的小姑父,柳念的美术老师,柳念得不到 的恋人。 秋千架上坐着我,他用力帮我摇荡,让我飘飘落落,起起浮浮。他长得真不 错,白皙,斯文,干净。手指修长,双腿修长。 我唤他:“姨父,停下来,我累了。” 整个花园里只有我和他,我伸手给他擦汗,去摸他的耳垂。可怜的男人,结 婚都那么多年,还一直不敢正视丈母娘。他老婆生不出孩子,子宫在当处女的时 候就糜烂了,被切除。在这个家,他一点点地位也无。只是在外面,当着个博物 馆副馆长,还要被戏谑是靠了老婆。他没什么可以依靠,自然靠老婆,他也没错。 “你猜,这房子这花园到最后会是谁的?”我问。 我的手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滑。 他喘着气:“别,小斋,别这样。” 我说:“你到底是这个家的外人,我却不是。所以,你没有权利来阻止我做 什么。这里的东西我都有份,当然,包括你,你也是这个家里的东西,一样摆设。” 我到他办公室找他,要去参观恐龙模型。偌大的展厅只有我和他,我拉他到 一座高大的模型下面,去接触他的身体。我欢快地呻吟着,他愈加陶醉。在最后 的时刻,我强迫他抽离我的身体,我说:“你忘记柳斋了。” 他瘫软了,耷拉着脸,眼睛里透露的是未满足欲望的野兽所发出的光芒。 他拉上裤子拉链,他说:“你们家的女人从没有好东西。” 我问:“包括柳念?” 他的脸泛红,但语气平淡:“她是一个疯子,你也是。” 后来他终于学会了召妓,他的老婆去抓他。抓回家,抓他到她的床上,拿高 跟鞋砸他。他呼喊着,求她不要弄伤他的脸蛋,华丽的脸蛋,他的招牌菜。 男人,柳念为他生不如死的男人。男人也在生不如死地活着,却不是为她, 他为自己。为地位,为权利。结果,地位和权利都成了他堕落的理由。 不值得爱,他那么轻易就被我勾引。我愿意代替她和他做爱,代替她来毁灭 他。 夏日最后的玫瑰。 我本来要跟柳念说点什么,比如我要去死了。至少我们要有个告别仪式。 我这朵玫瑰被自己一瓣瓣地掰开,始终没有撑到最后。 小卒,我要走了。这个时候很希望你是位诗人,为我折柳送行,吟几首送别 诗。我们长袖飞舞,对酒当歌,离情成曲。我说,就此拜别。你说,走好,恕不 远送,后会有期。我说,不,后会无期。 瘦马西行,人影凋零,生离死别,后会无期。 花开无期,花落亦无期。 我是残忍而自私的。没有人教过我要善良和无私,我自然也不会是个好学的 孩子。 我的外祖母,吃斋念佛,请求上天的宽恕。她年轻时候罪恶深重,一手策划 了谋杀,丈夫和丈夫的情人一并铲除。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他是微笑,她却紧 锁眉头。当然,娶她是件轻松的事情,他把小自己16岁的她当孩子看;而嫁他就 显得过分凝重了,他太伟岸,太威严,也太不可接近。 她讲他们生活的片段给我听,他是经常会给她夹菜的,也会在夜间起风时给 她添件衣服。反而是她,不肯怎么理会他,讨好他,觉得一切理会和讨好都有失 她的尊严。她毕竟是首长的独生女儿,她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尊贵小姐。他是她 父亲的下属和朋友,她童年时候他带她去捉只鸟雀,带她去买一串冰糖葫芦,她 一直哭一直闹,他总是最大限度地容忍她的无理。 他们结婚后,她想得到他的温情脉脉,他却只给她相敬如宾。他们保持着无 法逾越的距离,他终于有了外遇。 他死了,和他的情人一起葬身于一辆被装了炸弹的汽车里,陪他们死的还有 无辜的司机。他们的孩子留了下来,一个漂亮的女婴,被送到我外祖母手里。 外祖母恨这个女婴,断定她继承了她母亲的妖媚,决意要置她于死地。外祖 母给她取名叫柳继,听起来就像是柳妓。 柳继到柳家的第一天,就被外祖母用水果刀剐了左唇边的红痣。柳继越长越 好看,超过了外祖母的两个亲生女儿。15岁时,她怀孕,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她始终不肯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外祖母给她灌了打胎药,关她在房间里反省。 胎儿没有流失干净,柳继就打碎镜子割了手腕。血从她跨间和手腕涌出来,流了 一地。她神情安详,死亡让她温暖。 该死的都已经死了,外祖母终于平和下来。她的事业也冲上了顶峰,她当上 了柳城作风最历练的市长。 外祖母的两个女儿,大女儿高大肥胖但聪明至极,凭家族的力量和自己的勤 奋,三十岁就当上了柳城第一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四十岁就当了院长。她就是我 的母亲柳向东,柳城有名的女强人,强悍到令所有男人畏惧,包括她的丈夫霍明。 霍明是二手货,当时在她手底干活,已经结婚,有个儿子。妇产科男医生,他憎 恨这职业。她不断地启发他,教育他,培养他,一定要树立他正确的人生观和道 德观。要知道,当时三十岁的她还是个处女,人人以为她的婚姻生活必将一片空 白,前景惨淡。 霍明却看好柳向东,她有背景,有前途,而且是个黄花闺女。不多久,他们 混到一处。 我那敏锐的外祖母一知道消息,就派人请霍明来面谈。霍明第一次走进这红 屋顶的小洋楼,就被这里的奢华和高雅打动,发誓要做这里的主人。谈判很顺利, 他马上离婚,然后和柳向东结婚。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