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人间龙凤(7) 不过杜康可没心思去探究,抬掌拍在马臀上,于是马儿飞驰,他却是施展轻 功,与马并排奔行。 马背上,顾云渊稳稳坐着,并不惊讶杜康的举动。他一边揽着缰绳,一边和 杜康道:“杜康,这么些年你日日夜夜都跟随风将军左右,她那些善妒的兄弟何 以不动你分毫呢?” 杜康沉默。 但顾云渊完全不以为意,又道:“唉,可怜我从未伴过她一日,更不曾做过 什么出格之事,数年来却是被她的兄弟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冤枉 啦。” 杜康继续沉默,只是鼻孔里终是忍不住微哼一声,你顾大人做的那些事在她 的兄弟眼中那是出格到死一百次也不足惜的! “杜康,你说我已贬到八品文曹了,下回还有没有可能贬得更低?” “杜康,你这样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的,她怎受得了你?” …… 第二日早朝,那招以退为进并未用上。 御座之上,东始修见着殿下那一黑一白并肩而立的身影之时,已主动与风独 影说话了。尽管只是一句“有这样不穿朝服就来上朝的么”,殿下六兄弟已齐齐 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场兄妹僵局总算是过去了。若是往日,对于这样的诘问,风 独影大概也就随性答一句“这样舒服”了事,而今日,在兄长好不容易肯理她的 时刻,她也只得乖乖地“哦”了一声,未有多言。 早朝散了后,七人都收到了内侍的传话“陛下请将军去凌霄殿一趟”。 六兄弟应承了后都没有立刻就往凌霄殿去,而是不约而同地缓了缓。 比如皇逖经过明经殿前见几位皇侄在习武,于是顺手指点了几招;宁静远很 不小心地在宫中“迷路”了,于是数位女史争先为他领路,一路上娇声软语走走 看看好不惬意;丰极半道上折去御花园赏了赏牡丹花;白意马去琅孉阁寻了几本 书;华荆台去国库里瞄了瞄那些光闪闪的宝物以滋养眼睛;南片月摸着肚皮到了 御膳房,一脸愁苦地说“早膳没吃呢,好饿”,于是下一刻他坐在满桌珍肴前据 案大嚼。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六兄弟不约而同地到了凌霄殿。 推开殿门,宽广的大殿里安安静静的,窗前铺着赤色软毯的地上,风独影头 枕一人睡得正香。 看来已和好了。 六人微微一笑。 那被风独影枕着腿睡觉的人正是当朝皇帝东始修。虽是坐在地上,却依然让 人感觉到他的身材十分高大,披着长袍,散着头发,像个不愁温饱而蜗居在家的 闲汉,只是周身一股凛然气势迫人眉睫,让人无法将之视为闲汉。他这会一手勾 一缕风独影的长发把玩着,一手翻看着折子,见六人进来,抬抬下巴指指地上那 几堆折子,道:“一人一堆。” 铺着赤色软毯的地面上,除了摆有几张置着茶果点心美酒的矮几以及一些散 乱的靠枕外,便全是折子了。 “我就知道,被大哥叫来定没好事!”最先叫起来的是南片月,他是八人中 最小的弟弟,尽管已二十一岁了,可因为长着一张圆圆可喜的娃娃脸,所以看起 来依旧像个少年。这刻他看着那一堆堆的折子,把娃娃脸皱成一张苦瓜脸,“为 什么搬出了皇宫还要看这些东西?” 批阅奏折,那是皇帝才做的,也只能是皇帝做的,可他们的大哥显然是个异 类,做什么事都要拖着他们兄弟一起。从当年他们八人同住皇宫时起,便日日被 大哥拖着一块儿批折子,经常是看到半夜三更的,无人能偷懒。而他之所以那么 想搬出皇宫,原因之一便是不想再批折子,只是没想到搬出了后,他们几兄弟也 还是经常被叫来这凌霄殿。凌霄殿也因此被皇帝下旨,除却他们八人能自由出入 外,任何臣子、妃嫔都不得入内,便是侍候的宫女、内侍,未得宣召亦不得近前。 而每每他们被传到凌霄殿,人人只道他们八人正在“商议国事”,却无人知晓他 们几兄弟是被压迫着操劳“皇帝的分内事”。 “你嚷什么,哪回被叫来凌霄殿能幸免的。”宁静远颇是认命地叹一口气, 然后用他那双似乎永远都带着笑意的眼睛一扫,赶紧在一堆看起来份数要略少一 点的折子前坐下,这种苦活,能少一点是一点。 宁静远坐下时,南片月正跳到那堆折子前,眼见着慢了一步,又鉴于“三哥 是仅次于四哥后不可得罪之人”的教训之上,他只得另挑一堆坐下,口里却还是 不忘嘟囔一句,“一点都没兄长的样子,都不会先让弟弟挑。” 宁静远只当没有听到,手一抖展开折子,那抖开的响声令南片月脑后汗毛竖 起,于是不再说话,乖乖地捡起一本折子,眼睛却骨碌碌地窥着其他兄长,想看 是否有机可乘。 那边皇逖、白意马并无多言,已各自坐在一堆折子前认真地批阅起来。 华荆台也坐在一堆折子前,却不忘提醒东始修,“大哥,这可不是我分内之 事,替你看完这些,那这月的俸禄得多加一百石。”他穿着一身金衣,发束金冠, 臂套金环,以致他身形稍一动便有金光闪耀,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听了他的话东始修不置一言,倒是宁静远好心地提醒弟弟,“六弟,你这一 身的金光可是让御史台的那些人盯好久了呢。” 华荆台一听顿想起那些钉在身上的带刺的目光,不由得指着丰极,“明明四 哥腰上那块玉佩抵我十身行头都有余,可那些个御史为何就认定了我是贪官,时 刻盯紧了我?” 宁静远摇头,“亏你一向自认精明,这么简单的道理竟会想不明白。” “还请三哥指教。”华荆台甚是诚恳地拱手。 于是宁静远以一种悠长的声调叹息的语气向弟弟传道解惑,“世人向来以姿 色的高低定人品的高下。” 话音一落,南片月很响亮地噗嗤一声,然后又装模作样地赶忙捂嘴,眼珠子 在折子与丰极间游移。 “噢!”华荆台作恍然大悟状,然后大度地挥了挥手,“那我只能服气了。” 而丰极却好似没听到这些话一样,他捡着折子随手翻一下,接着便放下,如 此这般,片刻工夫便将一堆的折子分成了几个小堆,然后他将这几小堆折子一一 抱到几个兄弟跟前,“二哥,这些都是武官上的折子;三哥,这些是官员升迁任 免的,你斟酌吧;五弟,这些刑案是你解廌府的;六弟,这些是请求减免赋税的 ;八弟,太常府祭祀事宜你也学学。”于是乎,他的那堆折子便如此分派干净了。 对于折子又有添加,一脸冷峻端严的皇逖只管看着批着,没什么反应;白意 马也只是摇摇头笑了笑便作罢;宁静远抬眸看着弟弟,开口之前,却看到了弟弟 眼中“下次巡视换你”那赤裸裸的威胁,权衡过后,觉得比之数月的舟车劳顿, 看几份折子要轻松得多,于是不语;华荆台则更简单了,直接道:“四哥,你种 出的那墨雪牡丹我要一株。”他这要求,在座之人无不露出了然神色。那稀世奇 花全天下就丰极府上有,他要了去,定会拿去换出千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