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风采妙?凝冰玉(1) 第五章——风采妙? 凝冰玉 朦朦胧胧间,她看见一张侧脸,那眉眼间的弧线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你终于来了……”她喃喃一声呓语,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摸,想知道那 是真实的,还是她的梦。只是手怎么也够不着,于是她想,这肯定是梦,可是这 样就很好了,就仿佛当年,她一推开门,便见他坐在窗前,她看着的便是他的侧 影,静谧如画。 迷迷糊糊里,头上剧痛袭来,神思再次沉入黑暗之中。 “你在等谁呢?”随着轻语落下的是一只手掌,仿如冰雕玉琢般优美无瑕, 拭去她眼角溢出的一滴水珠,轻轻叹息一声,“你这样的女子竟也会流泪吗?” 抬手撑开窗门,清风送入,吹去室中闷热,吹起床榻中人的发丝,如墨绸般铺满 枕间,衬着一张失血过多的雪白面孔,褪去了七分凌厉,平添三分羸弱。 “大东朝的凤影将军……”那只优美的手温柔地拂开她脸颊上的发丝,“幼 时艰辛,少时征战,你这一生大约一直是活在战斗里,不曾有过休憩。”温柔的 声音里有着叹息与怜惜,“那么……在这里,你不是凤影将军,也没有朝臣将士 相扰,你就做风独影,于此休憩几日吧。” 昏睡里的人眉间微蹙,那只手伸过去温柔地抚平她的眉心,“好好睡一觉, 醒来就不痛了。” 窗外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海风吹拂着海浪,奏起阵阵涛歌。 这样的日子里,在北海玹城,北璇玑正对镜理妆,唇边衔着一抹柔柔淡笑, 铜镜里却映着一双冰冷的眼睛;风影将军的营帐里,东始修静静地坐着,身旁龙 荼正向他禀报;在帝都,丰极几兄弟正在景辰殿处理政务;而在这东溟海边,只 有出海捕鱼的渔民与屋前补网的渔妇。 等夕阳西下,晚霞映红海天,一艘艘渔船在嘹亮的渔歌里归来,岸上的渔妇 纷纷欢喜地迎向那些安然归来的汉子。 尔后炊烟袅袅,暮色苍苍,灯火渐亮。 待到月明灯熄,便是夜色如水,一日已过。 风独影睁眼的第一瞬间便闻得笛音,如此的清扬悠远,让她一时不知是在梦 中,还是梦中闻得笛音所以醒来。坐起身,便觉得头脑沉重,还夹着丝丝缕缕的 疼痛,不由抬手摸了摸脑袋,头顶上缠着布巾,顿时忆起了昏迷前的情景。 只是,这是哪里?她移目环视一圈,只见屋中十分的简陋,除了身下床榻, 便只一张方桌,两张矮凳,四壁空空。 笛声依旧悠扬传来,在这静夜显得格外的空灵,仿佛天地之间万物俱消万籁 俱寂只为此笛。 四哥?她心中一动,忙下床,拉开门,往屋外走去。 入目的是夜色里仿佛与天接边的大海,头顶上一轮皓月仿如一面白色的玉盘 悬挂高空,洒下清辉万丈,照得海天一色,明如白昼。沁凉的晚风徐徐拂过,带 起浪声滔滔,和着那清朗无尘的笛音,便如一曲无忧的天籁,涤心宁神。 循着笛声望去,远处海边丈高的礁石上,一人屈膝而坐,横笛于唇,发丝轻 舞,衣袂飞扬,仿佛月中天人偶下凡尘。如此良辰美景,如此天人清音,只令得 风独影几疑置身幻境。 情不自禁地移步向那人走去,慢慢靠近,待到看清那人样貌,饶是见惯丰极 容貌的风独影亦不由呆立当场,此情此景中,令她生出念想,这人大约是海中的 精灵所化。 礁石上吹笛的是一个年轻人,而且是一个俊美得近乎神灵的男子,衣色天青, 发如墨绸,周身若笼流光华韵,却有着无比清澈湛蓝的眉目,仿佛修行了千年还 差一点点便可飞升的修道者,犹带着尘世温暖的烟火之气,沁人心脾的舒服,而 非九天之上仙人的虚无缥缈的超凡绝情。 那一刻,便是冷然如风独影也忘却身外,只是怔立海边,看那人悠然吹笛, 听那天音涤尘。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笛曲终止,礁石上的人回首,对于风独影的出现并不意 外,只是冲着她朗然一笑,“我吹的笛曲好听吧?”一笑一语间自有一种随性洒 脱,如清风拂过,令这幽月静海顿然变得轻松明朗。 可风独影又是一呆,盯着那人脸上因为笑而露出的两个深深酒窝,只觉得上 天造物端是神奇,明明前一刻还让人屏息惊艳,下一刻不但一扫那无邪极致的美 丽,还一下子收了那人的年纪,本来看他有二十二三岁,可他一笑,顿变成了十 二三岁。 看惯丰极多年,无论他笑与不笑,都是那样的完美,所以这刻她忍不住喃喃 道:“你还是别笑了,多糟蹋这张脸啊。” 那人显然未曾料到风独影有此语,顿时笑脸一僵,愣了片刻,才有些无奈地 叹气,“唉,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的么!” 风独影一说完便清醒过来了,只是话已出口没法收回,正不自在间,听得这 声略显低沉的叹息,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只是这张脸却是全然陌生的,至于笛音 ……她看着那人的衣袍与身形,心头一动,“那日癸城外吹笛的便是你?” 礁石上的人挑眉,然后颔首,“是我。” 原来吹笛的人是这样的。得到回答,风独影心头暗暗地松了口气,至于为什 么她却是没有细思,只觉得理应是他。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这刻神志清醒,自然知道海中见着的不是勾魂使者 也不是天上神明,而是眼前的人。 礁石上的人看着她,轻轻地叹息一声,转眼他面上又浮起笑容,极其浅淡, 显然是不想再露出酒窝,却温柔如此刻的夜风,“你的伤吹不得风,还是进屋的 好。” 风独影没有动,只是抬眸扫了扫四周,然后将目光落在前方,“这里是什么 地方?” 前方是浩瀚的夜海,月光照在海面上,海浪涌动间便层层波光闪烁,仿佛是 一片无垠的银色光海。这样的海天月色,她还不曾见过,却是别有风味,一时看 得心旷神怡。 “这里是东溟海边的渔村。”那人一边答着一边跳下礁石。 从他落地的声音风独影可听出,虽是身手矫健但显然并无内力轻功,大约只 是练了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 “原来已经到了东溟海。”她喃喃一句。 东溟海位于大东的东部,虽是与北海相连,但已不在北海之境,这么说来她 倒是阴差阳错地从海上回到大东了。那些跟随她出海的将士可有安全回到岸上? 大哥若得知她受伤落海的消息,还不知怎生着急,只怕还会迁怒于他人。想至此, 她不由得眉心一笼。 在风独影沉思时,那人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尽管此时一身旧旧的灰布渔妇装,头上更是缠着土色的布巾,模样刻薄一点 可以说是滑稽,但眼前的女子就这样沉默地站着,依然有一种高崖凌渊的气势, 只是他看着却无由得生出叹惜之情。 “你可知我那些部下怎样了?”风独影问他。 “应该没事。”他据实答道,“那日你受伤落海,你的部下想救你,奈何风 浪太大没法接近。后来我虽救起了你,但暴风雨即要来临,风浪里多停留一会便 多一分危险,所以只好先回岸,远远地看见你的部下亦掉船回去,想来都安然抵 岸了。” “喔,那就好。”他们都安然回岸,又看着自己获救,自然大哥他们也就不 会忧心了,风独影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她神色一敛,“你是何人?” 那人目光微微一凝,然后道:“在下是一名游子,姓易,家中行三,唤我易 三即可。” 这样的回答模糊且带有不加掩饰的敷衍,风独影看住他,目光如剑般明亮锐 利,似能剖开人的外皮直看到心底。而那人亦即易三,并未在她的目光下有丝毫 闪躲,而是坦然与她对视,神情间自有一种无畏的随意。 风独影看了他片刻,然后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颔首,“我姓风,排行第七, 你唤我风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