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第四章皓腕素手弹指间(9) 天南地北,乾坤朗朗,何处寄乡思?西疆地域冢累累,京都湖上声靡靡。 香兰一眼不眨地盯着我的手,我知她震惊的并非我没有用假甲,而是我拨弹 的手法,和几乎完美无瑕的曲音。 精准的振弦,无分毫偏移的杂音,即便再繁复的曲调也处理得干净利落。一 手按琴头一手拨五弦,同样的琵琶在我手中奏响的是天籁。我一眼都没看琵琶, 我的目光穿越香兰的身形,飘到舟外的淼珍湖。湖水泛着墨色的绿光,倒映出繁 星点点,一泓白斑。 湖面上一片宁幽,只有《蓼花汀畔》的旋律萦绕。 轻舟停了片刻,在琵琶的尾曲中悠然北上。我缓指慢捻,乐曲收于漫漫长夜 中。香兰抱紧“妃子血”,她的眼底盈盈泪光。 “你太软弱了。”我抽出她怀中的“妃子血”,还了她的琵琶,“位于最底 层的姬人,没有自暴自弃的资格,一旦放开自己,就只有跌入深渊。” “姝黎!”她于泪眼中呼喊我曾经的名字,她终究还是认出了我。 “姝黎已死,不,她根本不存在过。”我正襟危坐,漠然道,“如果你不想 再死一次,就牢记我的话。” “为什么?”她压抑着声问。 我默了很久,而后开始编织谎言。我暗示她我离开倾城苑的日子一点都不比 她强,我同样被迫生活于痛苦的地狱。我并没有完全欺骗她,我和她的区别不过 是一个男人和许多男人罢了,而我这一个男人抵得过她所有的男人。 “我恨。”香兰道,“起先我恨你,后来我恨他,而现在我恨这世上所有的 男人。为什么我们身为女子的就这么命苦?即便不是姬人,还不是一样活在男人 身下?”香兰口中的他,是李雍。李雍无情地抛弃了她,自我入李府后,他就再 也没正眼看过她一眼,更别说重续鸳梦了。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不!你可以。”她断然道,“你会武!” 望着她明亮的目光,我反问:“若你身具修为,你当如何?” 她不假思索地道:“杀尽天下所有负我之人!” 我冷冷问:“如果负你的人是西秦国师,大杲昌帝,全天下人负你,你待如 何?” 香兰语塞。 轻舟划向彼岸,我叹道:“你还是做一个普通人吧!等这事一了,你远远地 离开这繁华之地,找个边远的小镇了却后半生。” “不,你教我习武!”香兰扯着我的衣袖,哀然道,“我不想任人欺凌,我 不想再做一个柔弱女子!我求你,教我武艺!我不指望练就绝世武功,我只想自 己能保护自己。” 我失笑,教她武艺?要知我的武学乃全天下武者都觊觎的天一诀,而匿气、 手速都非入门之术,无法传授一个毫无修为的人。 “我能帮你!哪怕我力量低微!”香兰毅然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已 经白捡了一条命!只要你需要,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生无所恋,只想往后再不强颜欢笑,任人鱼肉。”香兰的眼泪终于滑落, “姝黎!我求你!” “叫我黎!”我当即道,“而从今往后,你再不叫香兰。” 蓼花,这是香兰自己取的新名字。二十岁的蓼花早已错过习武的最佳年龄, 按常理她即便修行也只得强身健体的效果,但我传授蓼花的是所有武者梦寐以求 的天一诀,神奇的绝世武学无视她的根基,加之她本身对乐音的领悟,短短月余 时间,她已掌握了经我简化侧重乐音的天一诀初步心法。 蓼花没有多问,为什么我授的心法都与乐音有关,她只管学。在武学上她就 像一张白纸,我画上什么她就是什么。我相信如果让她从小自学天一诀,修炼出 来的绝不会是乐音的路子。但是没有如果,她已年方二十,除了琵琶只会与男人 行房。 说起来真正可笑,我死不肯给西日昌的武学,最后没办法给了一部分的天一 诀,只要蓼花想要,我就给了。可惜我肯给,蓼花也收不了全部,这就是笑话。 每个白日我一点一滴地教导着蓼花,而每个静夜我隐在她的身后,于淼珍湖 上弹拨琵琶。经过了一日日细梳整理天一诀,和一夜夜不用气劲地弹奏感悟,秋 深的时候,我发现我停滞不前的乘气中期终于获得了突破。 当我再次于淼珍湖上清弹琵琶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乐音更深厚了。琵琶本是 嘈杂的乐器,但音色一旦变得厚重,它的穿透力是任何乐器不可比拟的。我每个 夜晚弹奏的曲子都不重,但像今夜这一曲《虞美人》,本是幽怨的乐色却多了份 岁月沧桑的豁达。 一曲终了,蓼花看我的目光更加执著。我没有如往常一般,弹完曲后与她说 其中的微妙,因为有人来了。 “月静夜明临波镜,人坐秋风醉。隔着画舫听姑娘琵琶音曲,觉着今夜又有 不同,仰慕之余,欲求姑娘一曲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