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第七章缓步徐行静不哗(1) 第七章缓步徐行静不哗 一宫阙暗流 冬去春来,转眼迎来新年。我藏于面具背后,束于宽大的衣衫,每日多是宁 静地聆听,沉默地观看。碍于我的身子仍需调养,我并不跟随西日昌早朝。苏太 医也就是苏堂竹,建议我迟些起身。我也不想一大早就听他讲述罗玄门医术,总 是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起身。没有任何侍女服侍我,也没有人看到我面具下的面 容。我曾听到过一次昌华宫的宫人小声议论,“西门大人好大的架子,从来不让 人近身,成天戴着个面具,说话声总冷得叫人心里冰凉。”“听说他有病,你没 见苏太医天天来,不是说这个药就是说那个药。”“你说西门大人是男的还是女 的?”“嘘,还是少嚼舌根。这不是我们能说的……啊!”那次宫人的对话被杀 戮终结,后来我就再没听到有人私下谈及我。帝皇的后宫,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 都不会有区别,永远充满着杀机。 昌华宫是一国帝皇的寝宫,其防卫的严禁,安插的影卫之多,到了难以想象 的地步。即便西日昌不在,他的影卫照样无所不在。我有伤在身,感知反而更加 敏锐。普通宫人百步以内的声音我都能听到,当然我若不想听就不会去听。 用过午膳后便轮我当值,很简单,只要亦步亦趋地跟随西日昌。他下午的行 程多是事先安排好的,繁多杂乱,几乎什么事都有。有一回我随他接见臣子,看 到了丑陋的万国维。万国维见到我,劈头就来了句:“户部有罪,竟叫陛下的侍 卫如此阔绰。臣亦有罪,见到金子就眼红。”西日昌笑骂着将话题转到了朝事上, 我侧耳倾听,他们君臣的言谈算顶级了。我没听明白多少,所以我心里头将万国 维也归为奸人一类。 除了接见臣子,西日昌的政事还有检阅各位次级文书。如果每份文书都由他 亲力亲为,估摸他也无暇他事了。奸人总有奸人的法子,他头脑很清楚,什么时 候该看谁人的文书,什么文书永远不用看。偶尔他也会感叹,某臣将三年一选秀 女的大事纳入次级文书,或者先皇他的兄长为何走得那么早,不把江山全打下再 转手?这种欷?#91; 实在太假,所以他看过一次后再没有第二次。 宫里的下午他还会看望个别妃嫔,这些妃嫔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岁数在二 十以上,出自大家的贤淑闺秀,这其中就有柳妃。西日昌的能说会道、温存体贴 让这些妃嫔忽略了她们的陛下根本不会宠幸她们,她们会在偌大的后宫里消磨空 度青春芳华,渐渐衰老最后安然离世,直到死前可能还会惦念着陛下对她们多么 恩眷。世间最温馨的残忍莫过于此。 每隔一段时间,西日昌还会在昌华宫修行。我看不出天一诀对他的影响,也 看不出他的深浅,他的修炼总是很简单,提气运劲,轻微的气劲击倒木桩。我觉 得有些接近于剑气,无剑也能以气劲正中目标。他最厉害的一次不过是一次击倒 一排木桩,而我若状态正常,不用手印也能做到,他的修炼与他的实际武力不符。 西日昌击倒所有木桩后,会看一会儿侍卫的演武。昌华宫的侍长比较谨慎, 从来说话都不得罪人,但别的侍卫就不同了,他们会在西日昌面前竭力表现自己, 甚至个别还以眼光挑衅我。也许在他们眼中,看似脚步虚浮并无气劲的我,不配 成为西日昌的随身侍从。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思。任一位武者突破清元达到乘气后, 都觉得自己已然高手。为朝廷效力的高手无非想获取高官厚禄,而能成为大杲皇 帝的随身侍从,则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也怪西日昌存心不良,当着他们的面问 我“你一次能击倒多少?”,而我的回答是“全部”。 全部的概念是一百至二百的木桩,数量由侍卫筹备的为准。我若“妃子血” 在手,一音即震碎所有,无“妃子血”,单手结印也轻而易举。 西日昌只笑了笑,而绝大多数的侍卫当笑话听了。西日昌在场无人敢笑出声 来,也无人挑战于我,但间隙已生。不久,侍卫中担当影卫的发现了我与西日昌 的奸情后,演武场上便无人再投我一眼。胆敢妄议的宫人便一个接一个消失,直 到再无闲言碎语。 我的“妃子血”在一日午后重回我手,但它又变了样。红漆被剥脱干净,再 次恢复淡黄木色,只琴身上的雕饰之红被保留了下来。西日昌说少弹为妙,没有 侍卫随身带把乐器的。我确实也不想多弹,苏堂竹的叮嘱犹在耳畔,未完全恢复 前少动武,所以我只偶尔拿它练手,奏上个一折半曲沙哑沉闷的曲乐,难听得只 要我一拨弦,四周的影卫就全都跑远。 午后的宫外之行比较少,西日昌说等天气暖和了,再带我出行。他出宫的时 候,我就坐于昌华宫自行修炼。 如果每天都只有白日没有黑夜,那我在皇宫的西门大人日子无疑是悠闲自在 的。可惜夜晚总比白日更漫长,黑对于白有着污染的绝对主权。 西日昌说他喜欢十四五岁的少女我并不奇怪,历来淫色的男人都喜欢豆蔻初 开的鲜嫩。在我离开大杲的年月里,西日昌宠幸的都是这样年纪的妃嫔。我记得 我走之前他宠幸的是胥婕妤,我回来后胥婕妤已荣升为胥嫔,只是这个身份已然 是她最高的荣华了。色未衰而恩先绝,西日昌又好别的新嫩去了。 十五岁的蒋贵人是西日昌的新宠。这位蒋贵人很幸运也很不幸,她正是当日 十二西秦女中唯一被留用的。她的十一位同行,丽苡已亡,剩下的五位被董舒海 分配给手下将士为妾,五位被上官飞鸿丢给了正妻为婢。董舒海乃西日昌长辈, 可自行决定五女的命运,而上官飞鸿则不敢将西日昌的下赠转让。相比她们,蒋 贵人可算幸运儿。她被安置于最受瞩目的月照宫,答喜是她的女官,可她的不幸 也正来源于此。 西日昌对我说,一个人是否真的晕厥,逃不过他的眼睛。蒋琼英晕得很好, 胆怯是普通人面临危机的正常表现,所以当贞武皇后入殓下葬事毕,她就被送入 了月照宫。 几乎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妒忌蒋贵人,都愤愤她独占圣宠面上却始终郁结忧愁。 每个夜晚,我随西日昌步入月照宫都能看到那张本应娇嫩靓丽的面容,深锁于畏 惧和惆怅之中。妃嫔们只看得到她面上,看不到她心里的苦。她自入月照宫以来, 西日昌就从来没宠幸过她。那个被压倒于凤帷绣被的人,是我。 西日昌吃准了蒋贵人的胆小,将她当了一个很好的幌子。我还记得第一次他 当她面横抱起我的时候,蒋贵人眼底的羞涩瞬间化为震惊,而后软倒在答喜手中。 我早知西日昌不会轻易放过我,只是我不知他何时才会对我的身体厌倦。当 年我自称臣妾的时候,便已得知恭顺逢迎只会使他变本加厉的求索无度。而我对 西日昌也淡了恨意,不是恨不起来,是恨无用,恨他一点也改变不了我的处境, 正如他说的,那只会使我生不如死。 单就审美角度,西日昌无疑是个外表昳丽、让怀春少女意往神驰的男子,举 手投足一笑一瞥都旖旎风流。有一次我曾想,他在拥有我的同时,我也在侵占他。 女人是床上用品,男人何尝不是?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情欲是一张毒杀理智 的网,被它网中的无一不是痴男怨女,我们都不是。我很清醒,他更如是。我们 之间还有一个彼此都心照不宣的话题没有捅破,那就是天一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