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妇人叹道:「那件事教人生气,你们走后,我跟邻居将气得差点中风的李大伯 送到医院急诊,幸好李大伯休息一下就好多了,没被我爸气死。」 我本想解释那位号称师父同乡老友的老人不是中风,而是被暂时封住血脉,但 这太麻烦了,太麻烦了。 我认真说道:「妳爸爸绝无可能会真的功夫吗?」 妇人肯定地说:「我爸爸身体一向不好。」 我拿起杯子,递给妇人看,杯子里的热茶不但很热,还热到蒸蒸沸腾,不断冒 泡。 妇人感到讶异,说:「怎么会这样?」 我小声地说:「这是妳爸爸教我的本事,他自己的本事更大。」 妇人不可置信地说:「你刚刚加了什么在茶里?」 我说:「是气功。」 妇人的脸有些不悦,说:「气功?」 我说:「你爸爸是气功大师。」这个说法,已经比﹁武林第一高手﹂要社会化 得多。 妇人想要接话,却一脸「不知道该怎么接起」的样子。 我只好转移话题,说:「妳有没有听那个中风的老伯伯说过,在老人安养院里, 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或许是长眠三百年的副作用之一,师父可能忘了许多事情。 妇人摇摇头,却又想起了什么,我说:「什么旁枝末节、零零碎碎的事都可以 跟我说,因为我觉得在安养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妳爸爸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此时,嗑瓜子的男人有些恙怒,说:「跟小孩子说这么多做什么?叫警察把妳 爸爸带来家就是了,把地址留下来就可以了。」 妇人想了一下,说:「我爸在安养院的期间,整天喜欢找人下棋,也喜欢找人 打麻将,至于有几个老伯伯在练太极拳跟舞剑之类的活动,他反而没多大兴趣,这 些都是李大伯跟我说的。」 我边听边点头,这都没什么特别的。 妇人继续说道:「后来,有几个国际扶轮社的外国年轻人去安养院当一阵子义 工,我爸爸还很热切地招呼他们跟他下围棋、象棋,他们都是外国人,我爸爸也真 有耐性,不只教他们学围棋跟象棋,还同他们学西洋棋。」 师父真是好兴致。 妇人喝着热茶,说:「爸就是这副热肠子,听李大伯说,爸后来西洋棋也下得 挺好。」 我只是点点头,不难想象师父逼着别人学围棋、学象棋的那股干劲。 妇人有些想笑,继续说:「只是没想到,我爸爸才刚刚教会他们下围棋,就有 一个聪明的年轻人连赢我爸爸好几盘围棋。」 我没下过围棋,不太知道这样初学现卖的本领有多么厉害,但我了解一个下了 好几十年围棋的老人突然被一个新手痛宰的话,一定是幅极其惨烈的画面。 妇人慢慢说道:「那个年轻人后来便常常跟我爸爸下棋,应该说,被我爸爸死 黏着,磨着他下棋,一天总要下个十几盘,这棋越下,我爸就越不死心,尤其是那 个年轻人有时候会同时跟五、六个人下棋,其中总有一、两盘是盲棋,或夹杂着象 棋。」 我問道:「盲棋?閉著眼睛下?」 婦人也頗懂圍棋的樣子,說:「就是不看棋盤跟棋子,直接靠記憶下棋,這非 常非常困難,更何況是一人對多人,那孩子真是天賦異稟,又是個新手,這真教人 難以置信。」 婦人突然眼睛一亮,說:「那孩子有副好心腸,後來我爸爸逃出安養院後,他 每年都會寄新年卡片到這裡來問候,前天還來過這裡,說是來台灣觀光,藉著機會 再來看看曾經教他下圍棋的爸。」 我聽著聽著,心中盤算著如何測試師父會不會下圍棋。 後來,又同婦人聊了些師父的陳年舊事後,我便起身告辭,直到婦人送我到門 口時,我才猛然想起剛剛進屋子時,婦人跟我說的話。 「妳說妳有急事要找妳爸爸,是什麼事啊?要不要我轉告他?」我說。 「我也不太清楚,總之是件大事,請你務必轉告我爸爸,催他快點回家。」婦 人歪著頭,皺著眉頭。 這真是莫名其妙,大概是思父心切吧。 「我會的,再見。」我說。 「再見。」婦人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