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云澜(1) 第二章云澜 少年总是执着地把一件小事当成一生的承诺来看待,她回来了,也带着那盆 完好无损的玉色烟花,整整一年的悉心照料,竟使得花期延长了一些时日,可是 情却不能延长。 入夜后的皇宫被一层轻雾笼着,紫星殿里植满了月桂树,桂花正开得繁茂, 星星点点的淡黄色香花在夜雾中喷吐馨香。 入夜前,怀姑姑特意来了趟紫星殿,净说些宫中的禁制忌讳,阮梦华一脸受 教的乖巧模样,全不似午后风华夫人离去时那般不恭。 风华夫人生怕小女儿在宫里待不惯,特意又进了一趟皇宫,只说是送鸣玉与 沉玉进来继续服侍阮梦华。小睡起来的阮梦华正在用膳,这还是她今天的第一顿 饭。屏退众人后,风华夫人沉吟半晌,像是在想措辞。纵然年华已逝,但她的风 姿仍旧可以称得上国色天香,不负风华之名,那一双凤眼中几多为难,还有些莫 名的伤感。 “梦华,你姊姊她心里苦得很,我此生亏欠她颇多,如何舍得让她再伤心绝 望?所以你别怪母亲,更不要怪你姊姊。” 母亲,你亏欠的只是阿姊一人? 阮梦华没有言语,自顾自吃着宫侍奉上的精食。船行几日,她的胃口始终不 好,这会儿饿得狠了,且宫里御厨手艺实在好得很,她举箸不停,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正想让人再添上半碗玉粳米,抬首才想起殿中的宫侍均已被母亲屏退,只得 作罢,叹息道:“此事已成定局,母亲说这些又有何用,可是担心我会行事失德?” 她在“失德”二字上加重了声音,唇角微翘,话中暗讽之意令风华夫人头痛 不已。这个女儿似乎一朝变得不好相与起来,从前她为人乖巧,因每年在上京待 的时间不长,在所有人眼中,阮梦华性子讨喜,会说话,连宫中的老太妃都喜欢 叫她去陪伴。即使阮家上下对她的态度暧昧不明,有意冷待,但她从来不计较那 些,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总的来说,她生性纯良,即便是将来为她正了名,也 不用担心会是生事的主儿。 风华夫人虽然与阮梦华不是太亲近,但也不希望从此让母女离了心,她认为 最好的补偿就是接她回来,容日后再慢慢与梦华亲近起来。想到这儿她觉得心中 舒坦了少许,儿女情长之事很难讲,非得梦华自己想通才好。 她走了,却不知阮梦华刚吃下的饭食全涌了上来,堵在心口不上不下,说不 出的难受。 深宫里行走规矩极多,多到让阮梦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讲了半天的怀姑 姑察言观色,知她心情不好,末了叹道:“老奴多嘴了,梦华小姐如何会不知道 这些?子夜皇宫您处处可以去得,再有禁制也用不到您身上。” 真是太看得起她了,阮梦华含着微羞的笑,连声说不敢,又叫了鸣玉把给怀 姑姑的礼包呈上来好让她带上,恭恭敬敬地送出紫星殿,站在门口看着渐渐暗下 去的天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秋风袭来,吹得她衣裾飘拂,沉玉上前围着自家小姐转了两圈,突然叫道: “小姐,你那件披帛哪儿去了?” 她此刻才发现阮梦华身上只剩下船时穿的衫子,那件镶着宝石的披帛却没了。 阮梦华咬着牙道:“兴许是我命薄,用不起此等贵重东西,竟叫人给占了去。” 沉玉自然不信,她家小姐回回出门不能带太多钱和值钱的玩意儿,回家时必 定钱也光光物也光光。当下她悻悻地道:“这世间还有谁能比得上小姐命贵?说 不得又是充大方地送人了。要我说,您存不住好东西。” 哪知这句常有的抱怨却触动了阮梦华的心思,她幽幽地接了句,“是你家小 姐我没用。” 说罢她转身回屋,留下沉玉在那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其实两个丫鬟在外面也听到了一些二女易夫的风声——邵家早已对外宣扬了 邵之思即将迎娶阮家大小姐阮如月一事,连婚期也已定好,根本没人提起阮梦华。 二女易夫,姐姐抢了妹妹的未婚夫婿,而妹妹又不是一般人,此事让人想不通之 余,又觉荒唐,都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便是为何慕容毅去迎接阮梦华时欲 言又止的缘故,他却不知,此事早有人写信至杏洲,阮梦华因而早就心中了然。 然而早就知道又如何?她既不能冲回上京去质问邵之思,也不可能阻止与这 件事有关的人的各种心思,于是看着这事走到如此地步,如今倒好,各取所得, 各了心愿,至于她,此刻已身在深宫,这样的恩宠还能让她说出什么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