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转眼清明节过去了十多天,江边的杨柳都突突地缀满了新芽,只是长长的堤坝 上再也少见到繁茂的翠绿。因为自九八洪水之后国家拨款将江堤都铺上了水泥,后 来又在堤外修建了体育活动中心。这里于是便成了滨江小城最聚人气的地方之一。 不过牛素玲的活动时间来这里的人还是不太多,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是晨练,要么是 夜练。 上午八点,牛素玲又在江堤上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个平素表面上有点嘻嘻哈哈 的女人却把生活安排得精细而且很有规律——每天过完早,漫步到江边锻炼四十多 分钟然后去买菜。看了个吧钟头电视便张罗饭菜——儿子虽然上了私立学校可家里 还有个婆婆,罗长子(她老公罗金山)中午一般也是要回吃的。晚饭简单,老太太 就叫牛素玲莫问说她自己来。于是牛素玲每天下午去崔二妹家的麻将馆去打麻将, 直到夜里十一点(这是几个老玩角儿定好的时间)才散场。晚餐是麻将馆老板供— —一台麻将机每半天提了50块钱的。 她今天把头发蓬松的挽着,看上去有点儿古代淑女味道。这个皮色娇好的女人 除了鼻梁两边散着些淡淡的雀斑外简直找不出什么缺点。都三十六七的人了身材还 那样笔直修长,腰身是那种圆圆的腰身,所以前面显得**耸得挺高的,后面的腰身 瘦窕找不到一点赘肉却反而略微往里**使得屁股又圆又翘,合身的牛仔裤让那两条 腿越发显得修长。女人走路的姿态美,尤其后面看——一种动态美。 走了几分钟太空漫步机,女人便去掉单杠。她还不会做引体向上,所以只能是 双手掉着摆动下肢。人一吊起腰身那截嫩白的肉就露了出来,细平的肚子一点儿也 不象生过小孩的女人。骑马机安在东南角长满冬青的旮旯,那也是牛素玲天天必练 的器材。不知哪家顽皮孩子在板面踩了泥印,她掏出餐巾纸正要擦拭就听到冬青处 有嘻嘻声,瞧去却见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女在接吻。冬青不过腰高,所以接吻简直是 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接吻者旁若无人,牛素玲自己反倒觉得有些尴尬,却又泛起 一丝莫名的酸楚。奇怪的是,锻练完了直到走在江堤上这酸楚还是挥之不去。 牛素玲生在70年代初,罗长子是60年代人。想想和长子的恋爱仿佛浪漫就在昨 天。那时,罗长子因父亲早逝家境困难没念高中就进了建安公司当了一名建筑工人。 牛素玲那年考文科以一分之差落榜,刚好赶上有招工指标所以家人也没给她复读就 进了酒厂。由于两人都算有文化的又爱好文学,结果都分别当上了单位的团支书记, 后来由于开会活动什么的一来二去多了两人便谈上恋爱。牛妈妈极力反对。她倒不 是嫌别的,而是忌讳两人的属相相克。江城人对于子女婚配头一件在意的就是二人 的属相。母亲郑重地告诫女儿:蛇和猪可是相克的。可是姑娘的痴情似乎八匹马也 难得拉回来。做母亲的只好往好处想:如今的年青人象小罗这样老实又勤快的也实 在不多,女儿也算蛮有眼光,将来真有个什么不好那也是她的命了。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两人沉浸在甜蜜爱情里哪还管它克与不克。一次在一个 行墙一人多高的工地上两人竟大白天的接吻,恰好被外墙一个站在跳板上的工友看 见,一声干咳把二人吓得触电般的分开来,“嘿,妞子用嘴巴喂长子吃糖啵。”这 也是个调皮鬼。全工地都乐开了,在场的小罗的师傅非但没恼还笑的直摇头。 幸福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两年后二人顺理成章地走进了婚姻殿堂。 何曾想到,婚后的牛素玲一点也不“性福”。提了副经理的罗长子几乎全身心 地扑在工作上头。后来这个国营建筑公司还是步履艰难不得不改制,于是罗长子和 他师傅的表弟出来单干,由他牵头成立金鑫建筑公司(后改为金鑫房产开发公司)。 因为一年到头的忙,所以牛素玲想带他去北京瞧病可总也开不了口——其实不是病 (罗金山自己这样说)。年复一年,长子的性功能总是那样了了草草,每回最多三 分钟了事。说起来丑人,都半老徐娘的人了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长子呀长 子,你好事儿做的不多,头发却白得不少,什么屁肾。 江堤有42级台阶。刚下不到5 级牛素玲就觉得腰有一些疼,“是刚才做仰卧起 坐时,把腰痛病给搞发了。”她反复揉着腰,寻思。 这腰痛病还是她做姑娘时落下的。那天厂里从河南拉回一大卡车玉米,全厂职 工由轻工局组织去农场支援“双抢”了,又赶上变天,于是留守的人都去卸车。就 是这回牛素玲把腰给扭了。所以如今锻炼时她特地“发明”了个练腰的课目:利用 鞍马训练器做悬空式仰卧起坐。 菜场出来她提的是:鲫鱼,韭菜,香椿,鲜竹笋。 这是一排十几套外观一致的小楼:每栋两间,三层半高,马赛克墙面,比一般 民居要豪华比别墅又俗气些。 牛素玲刚走到家门口便收到罗长子不回吃午饭的短信——又是她与婆婆两人吃。 吃过午饭,老太太连忙收拾碗筷——这是一位精神矍铄又显得很清爽的老人。 “妈,我来。”牛素玲一般不让老太太做的。 “你脸色不蛮好,歇一会吧。” “嗯,腰有点痛。” “哦,那你怎么不买个猪尾巴回来——上次的杜仲,续断还在那,我捡着的。” “我寻了,没有。他们说猪尾巴猪耳朵都让做卤菜的谋去了。” “那就叫黑伢去冷冻厂里弄。” 黑伢就是罗长子的外甥,如今是公司办公室主任还兼司机。 电视里百家讲坛正开讲,忽然门铃响了。 “黑伢来了。”老太太先起身。 “罗娘好。”进来的是一个身穿制服的中等身材男子。“哟,建国呀。”老太 太认得,喜不过,“快进来坐。” 来人跟牛素玲打过招呼,在靠门边的沙发上坐了。又从女人手里接过茶,问: “长子呢?”“他中午有应酬,没回。”女人将一合打开了的纸烟递过去。他抽出 一支点了,就和她俩闲聊了几句,老太太说睡午觉就上楼去了。 原来这建国姓杨,与罗金山初中同学,很要好。他去年由部队正营级转业到市 司法局,随军的老婆被安排在环卫所。总算盼回家了,工作也还不错,本可过上安 稳日子,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刚过完春节老婆得病了。一检查是糖尿病而且还挺 严重,透晰两个月医生说肾功能衰绝,必须换肾。可是配型检验结果只有她妹妹的 行。虽然妹妹满口答应捐,可是妹夫及其家里却坚决反对,“这不,今天好不容易 做通了妹夫的思想工作,所以得赶紧去省医院做肾移植手术,可是手头上钱不够, 思来想去就想到了长子。”又说,“你说这个事儿我怎么好打电话,必须上门的。” 他把剩了一大截的香烟插到烟灰缸里。 “嫂子现在如何?”女人关切地问。“暂时还算稳定。”建国说。 其实他刚开口她便知道点儿来意,同时也在犯难:长子现如今对同学很是反感。 他说过:吃白食的是同学,借钱不还的是同学,拿石碴当石子的也是同学,特别是 去年他将他资助的一个山里学生转到他同学任教的班结果传出去的是罗长子包二奶 养了私生子,幸亏牛素玲是个有头脑的女人。她没误解他,相反还给他讲同学相害 的历史典故,什么李斯如何害了韩非,什么庞统把同学孙膑害的好惨结果却死在了 孙膑手等等。从那以后凡同学的事长子都不搭理。今天,她打算不打电话来个“先 宰后奏”——因为这杨建国毕竟是长子初中时候的要好,再者说眼下又是人命关天 的事。 “你等等。”女人把那合香烟再次递给他,自己就上楼去了。一会儿,缓缓地, 她下来了还拿着一张卡递到他面前:“这里面有7 万块钱,需要你就取的用,多余 的回来给我。密码是719453。”“这……”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从包里取 出纸和笔快速地写下一张条子:“今借到罗金山人民币柒万元整。杨建国* 年* 月 * 日” 刚刚送走杨建国,电话响了,“喂,妞姐吗?”是麻将馆的崔二妹,她爱把牛 说成妞,“三差一,等你哟,哦,快点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