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杜念基没想到,第二天,就从夏行长那里反馈回来了信息:孙文龙主动要求 撤回已经送达商贸银行的检查报告,并准备把建议商贸银行处理相关责任人的一 段删除,就是说,他不准备再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了。 “你行啊,念基,我正为这件事犯愁呢,没想到,还是你有能量啊!”夏行 长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哪里是我有能量啊,还不是黄老爷子动了龙威,才出重拳,把这件事情摆 平的。”杜念基说。 “黄老爷子也是爱才心切啊。其实,曹平林到底还是一位干将,他为了存款 的事情,只是有点儿过于急功近利了,所以才想出了高息揽储这样的下策。从本 质上来说,这个人还是不坏的。”夏行长说。 “是啊,黄老爷子也是这么说的。”杜念基诚恳地说。 夏行长说:“说实在的,若论你们高息揽储情节的严重性,给曹平林一个行 政记大过的处分,也不算过分。但是如果那样,就给人家造成硬伤了,太伤人的 事情,做起来总是不好的。孙文龙就理解不到这一点。” 杜念基说:“说到这,还是要感谢你老兄理解我们商业银行的苦处:工作要 干,业务要发展,错误难免不犯。如果真的都像孙文龙那样追究下去,恐怕没有 人会幸存下来的——都被他处理掉了,哪还有人干工作?” “他明天就要回总行了。” “谢天谢地,总算躲过了这一劫。” “以后可不敢再出这样的纰漏了啊。”夏行长叮嘱道。 “那是那是,吃一堑,长一智嘛。”杜念基说,两个人笑了笑,收了线。 放下电话,杜念基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下来,忽然有了想喝酒的想法,就拨了 李小强的手机,没想到竟然是车钟信接听了电话,杜念基就说:“正好你俩在一 起,出来喝酒啊?” 电话里车钟信说:“喝酒的事情先不忙,念基,汽车工业集团的股票出了问 题。你能过来一下吗?”他的语气里流露着歉意。 杜念基笑着说:“股票方面你是专家,出了问题,你找我有什么用?” “小强已经在我这里了,我想找你过来,我们一起坐下来商量商量。” “好吧,我马上就到。”杜念基意识到,一定是汽车股份出了比较严重的事 情,想必是车钟信也处理不了的重大问题,否则,他是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找李 小强和自己一起过去商量对策的。 杜念基一个人开车,很快赶到了国安证券公司。 车钟信的办公室里,李小强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里抽着烟,车钟信坐在办公 桌前,眼睛盯着桌上的电脑屏幕。李荷也在屋里,坐在车钟信旁边,保持着一定 的距离,俏丽的脸上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两个多月前,李荷在杜念基的建议和 请求下,已经接手汽车股份,正式做了这只股票的操盘手。 杜念基走进门,一见这样的情景,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看了一眼李 荷,李荷也看着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杜念基快步走到车钟信的办公桌前,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汽车工业集团股票 “汽车股份”的日K 线图,只见连续五天以来,汽车股份接连拉出了长长的阴线, 有的阴线还拖着长长的下影线。他心里明白,长阴线表示当天的股票价格出现了 大幅度的下跌,而下影线的出现,则表示那一天股价曾经一度“跳水”,只不过 在收盘前又有过大幅度的回调,但是仍旧没有挽回股价大幅下跌的败局。他在键 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先后显示出大盘走势和汽车股份当天的股价走势图,接连 两个星期以来,沪深两市大盘一直保持着稳步攀升的良好走势,两市一片飘红, 跟汽车股份的K 线图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再看汽车股份当天的走势图,杜念 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午股票市场开盘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汽车股份的交 易量异常放大,大量的股票被抛售出来,直拉得股价一路下跌。目前盘面上仍然 挂着三百多万股的抛单,像一把利剑一样悬挂在盘面上,但成交量却微乎其微, 想必是市场已经被汽车股份连续的大幅度下跌吓破了胆子,再也没有人敢碰一碰 这只面临崩溃的股票了。 杜念基转过头来问李荷:“怎么会这样呢?” 李荷摇了摇头说:“没有办法,我们已经不坐庄汽车股份了,现在这只股票 的价格,完全操纵在别人的手里。” 杜念基看着车钟信,等待着他的解释。 车钟信抬起头看了杜念基一眼说:“两个月以来,我们一直控制着汽车股份, 使它处在一个相当强劲的上升通道内,市场上普遍对这只股票看好。最近,我急 需调用一笔资金,见大盘走势很好,就想暂时把资金撤出来,临时用一用。这样, 就指示下边的人,抛出了绝大部分汽车股份。我心想,反正大盘向上攀升,不如 把汽车股份放‘单飞’,等资金回笼,再重新坐庄。没想到,刚刚几天的工夫, 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你抽出资金做什么用去了?”杜念基问。 车钟信抬起眼看着他,没有做声。杜念基心里就明白了,他一定是把资金投 入到他与胡达成的“买卖”中去了。本来,胡达成拉车钟信一起做走私成品油的 买卖,让车钟信入的是“干股”,目的就是要利用车钟信与车樵民、杜念基等人 的关系,为他所谓的“买卖”铺路搭桥。车樵民历来小心谨慎,绝不会干这样违 法乱纪的事情,这一点车钟信心里自然明了,所以也不敢找到他老爸头上去,就 把希望寄托在了杜念基这方面,想让他利用商贸银行,为走私活动建立顺畅的外 汇交易渠道。上次,几个人在酒店交锋,车钟信一心一意想把自己拉进胡达成的 走私活动中去,没想到几个人谈崩了,车钟信一方面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另一方 面也就不好意思再在胡达成那里入“干股”,坐吃利润了,所以想出了调集资金 入股的下策。他这样挪用国安证券公司的巨额资金,已经是非常严重的违法行为 了,此事必须严格保密,他碍于李荷在场,不敢说出口来。 杜念基在电脑旁边坐了下来,问李荷:“据你分析,现在汽车股份里面有没 有庄家?” “肯定有庄家,而且还是大的庄家。”李荷飞快地切换着几天来汽车股份的 交易画面,肯定地说,“对方能够连续、集中地抛出几十万、几百万的卖单,就 说明了这个问题——一般散户、中户和大户是不可能集中打压一只股票的。” “就是说,在十几天的时间里,我们大量地抛出汽车股份,而有人就在暗中 大量地买进汽车股份,不知不觉之间,实现了‘换庄’?”杜念基问。 “从现在的情况分析,是这样的。而且对于这次换庄,我们竟然一无所知, 一直蒙在鼓里。”李荷说着,不无责备地看着车钟信。 车钟信见了,摆了摆手,无奈地对李荷说:“好了好了,你也不必责备我了。” 原来,车钟信抛出汽车股份并没有通知李荷。正巧那几天李荷赶写一篇论文, 到财贸大学图书馆查阅资料,车钟信撤庄心切,就直接指使省汽车工业集团的人 抛出了汽车股份。汽车工业集团的那些外行们也没有多想,就一味地大量打出抛 单。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抛售的同时,正有一个神秘的接庄人,悄悄地 接收着汽车股份。本来,只要稍微懂行的人看一眼成交量就会明白,大量的卖单 和买单同时成交,一定是有人在试图坐庄,图谋不轨。 这时,坐在一边的李小强问:“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我们这边撤庄, 他们那边就坐上了庄?” 李荷说:“这说明,早就有人盯着汽车股份这只股票了。” 车钟信说:“这一点也不难理解。很多券商和机构都知道,一直有人在控制 着汽车股份,所以使它保持了比较坚挺的走势。别人干瞪眼地看着它一个劲地往 上走,就是捞不到一分钱的好处,早就对它垂涎三尺了。最近,国家连续出台了 一系列支持国有企业改革的政策和措施,促使国有企业版块的股票整体上扬。在 这种关键时刻,我们要撤庄,不知道有多少家机构盯着汽车股份呢,你这边一抛 出,他那边一律通吃,绝不会手软的。” 杜念基想了想,说:“你说的这种情况当然存在。但是如果是那样,只能形 成狼群围攻一只老虎的情形,最后是每一只狼只抢到一点点儿肉。可现在从大量 集中卖盘出现的情况看,对方肯定不是一群狼,而是另一只老虎。也就是说,对 方不是众多大户在持仓,而是一个庄家在坐庄——绝大部分的筹码都集中在他一 个人手里。” 车钟信听了,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个神秘的庄家刚 刚坐上庄,还没有赚到钱,就急急忙忙地打压汽车股份,他的目的何在呢?” 车钟信的话点醒了几个人。是啊,这个庄家确实够神秘的。他坐庄汽车股份, 好像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要像猫捉老鼠一样,故意玩弄这只股票,非要把它的价 位打压下去不可。 李荷说:“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即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坐汽车股份的 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否则,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我们只有被动 挨打的份儿了。” 几个人听了,不住地点头。车钟信说:“我们可以通过龙虎榜软件,分析各 家券商的交易量,看谁和我们卖出汽车股份时形成对称交易,然后再追查是哪家 机构在这家券商处开户炒股票,这样就基本能够查出对方的下落了。” “我已经让我的助手在做这项工作了。”李荷说。 车钟信听了,赞许地点了点头。 看着电脑屏幕上一根长长的阴线,杜念基陷入了沉思。现在的问题是,怎么 样处理汽车股份目前的局面?是任它放任自流,就这么像跳水一样地无休无止地 跌下去?还是调集资金进行托盘,挽回车钟信创下的败局? 可以说,汽车股份在股票市场上的表现,直接影响到汽车工业集团能否成为 强势绩优股。而汽车工业集团的好与坏,则直接关系到李小强、车樵民和自己的 工作。甚至包括车钟信在内,大家都不愿意看到这只股票再这样跌下去。但是, 要想阻止这样严重的跳水行情,又谈何容易呢?首先,要调集几亿元的资金,这 一大笔钱从哪里出?车钟信刚刚把原来的资金挪做它用,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调不 回来了。汽车工业集团那面,能够筹集到的资金也一定非常有限。从自己这里融 资?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现在是曹平林掌管着商贸银行的资金工作,没有他 的指示,自己是无法从行里调出几个亿的资金来的。杜念基实在是不愿意向曹平 林开这个口。 钱的问题倒不是个问题,到底是何方的神秘人物在坐汽车股份的庄呢?他的 目的是什么?他有多大的资金实力?种种疑团的存在,使汽车股份成了一个神秘 莫测的陷阱,使得杜念基也不敢轻易碰一碰它了,天知道这里有多大、多深的泥 潭,一旦涉足而无法自拔,导致自己从商贸银行拆借来的巨额资金无法正常偿还,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了! 这时,车钟信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不禁咧 了咧嘴,接听电话。杜念基在一旁听到,电话里,一个人在非常严厉地跟车钟信 说着话,就猜到这电话十有八九是车副省长打过来的了。李小强大概也猜到了, 一脸坏笑地看着车钟信。 车钟信简单地向车副省长介绍了汽车股份现在的情况,只是隐去了他撤资的 环节。电话里,车副省长严厉地向车钟信发布着指示,车钟信不住地点着头,嘴 里应着“是,是”。这个平日里人五人六,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证券公司总经 理,在他老爸面前竟然如此服帖,可见车副省长教子的方式很不一般。杜念基禁 不住笑了起来。 对话中,车钟信偶尔也来上一句“也不完全怨我嘛”,为自己争辩几句。最 后,只好说道:“好吧,我一定尽力而为。”放下了电话。 看见李荷在偷着乐,车钟信故作生气地说:“你还笑?再笑,我让你坐大厅 去!”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杜念基就笑着说:“嘿,嘿,车总挨了呲儿,别拿下属撒气啊。” “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呐!”车钟信说。杜念基同李荷的关系,几个人早已经 知道。李荷红着脸,低下了头。 “老头子发了火,要求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力挽狂澜,你说怎么办吧。”车钟 信冲着杜念基说,摆出了一副死皮赖脸的架势。 杜念基架起了二郎腿,满不在乎地说:“怎么办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 系?” “嘿!他这不是见死不救吗?!”车钟信指着杜念基,冲李小强说。 李小强刚要说些什么,杜念基的手机响了起来,没想到,电话竟然也是车樵 民亲自打过来的:“念基,我听说汽车股份出了问题?” “是这样的。”杜念基看了看车钟信说。车钟信听出是他老爸打来的电话, 赶紧冲着杜念基又挤眉瞪眼又摆手。 “情况很严重吗?” 杜念基说:“一些问题现在还不太明了,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比较糟 糕的。” “汽车股份是我省几家上市公司的领头羊,它出了问题,很多方面都不好办 啊。”车副省长忧心忡忡地说。 “是啊,我们现在都很着急……”杜念基字斟句酌地说。 “好吧,就这样吧。”车副省长没有再说什么,放下了电话。 杜念基抬眼看着车钟信和李小强二人。毫无疑问,车副省长的意思已经非常 明确了:他希望杜念基帮助车钟信和李小强,共同努力,改变汽车股份现在的局 面。三个人面面相觑,杜念基抽出一支烟,点燃了,狠狠地吸了起来。 过了半天,他抬起头问李荷:“据你估计,对方坐庄持筹的成本,大约在什 么价位上?” 李荷立即明白了杜念基的意思,她一边快速地翻阅着一沓厚厚的资料,一边 用计算器做着运算,说:“我们已经做了初步的测算:按照我们撤庄时的抛盘价 估计,他们的持筹成本大约在15元左右。我们抛出了四千万股,而现在汽车股份 的市价是20元,如果我们要接盘,至少还需要资金七八个亿。” 杜念基没想到李荷反应如此机敏,就故意逗她道:“我也没答应就要接盘的 啊?” 李荷一愣,随后气恼地给了他一拳,说:“快点儿的吧,我都要急死啦!” “是啊,快点儿的吧,我们都要急死啦!”车钟信阴阳怪气地跟着学舌,几 个人笑了起来。 “好吧,言归正传。”杜念基严肃了起来,说,“小强,你能出多少资金?” “我们汽车工业集团在这里已经有一个亿了,我再出一个亿!”李小强咬着 牙说道。 “钟信,你也必须出两个亿!”杜念基瞪着车钟信说。 “我?两个亿?好吧好吧,两个亿就两个亿!”车钟信说,“真要了我的老 命了!” “那还缺四个亿。”李小强看着杜念基说。 杜念基沉默了下来。忽然,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闪了出来。他抬起头问李 小强:“商贸银行给你的贷款,有多少到位了?” “大概有一点五亿美元吧。”李小强说,“可是这些钱我已经花出去了啊… …” 杜念基抬手打住了李小强的话头,他站起身来,在房间中间踱着步子。最后, 终于下定了决心,抄起电话,直接拨叫了曹平林的手机:“平林,对对,我念基 啊。我想问一下,你那里的外汇头寸怎么样?” 曹平林想了想,在电话里说:“我出来几天了,详细的数字不知道。但是人 民币头寸宽绰得很,外汇头寸很紧张,大约只有两千万吧。” “是这样,省汽车工业集团这边紧急需要划拨五千万的外汇贷款。” “是吗?”曹平林听了,很感意外,“可是信贷部门给我的用款计划中,没 有这一笔啊?” “是他们临时改变了技术改造计划。你看怎么办呢?”杜念基问。 曹平林说:“那只好从总行调头寸了,估计得一两天的时间。” 杜念基不禁焦急了起来:“那样恐怕来不及了。” 电话那边,曹平林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杜念基终于下定了决心,斟酌着说道:“平林,如果没有外汇 头寸,就用人民币吧。” “人民币?为什么用人民币呢?”曹平林似乎在自言自语。 杜念基沉默着,他不想再解释了,他也不想把已经替曹平林摆平了人民银行 的事情告诉给他,如果那样,似乎是自己在同他做着什么交易。杜念基不想那样 做,他要看看曹平林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大约过了一分钟的时间,曹平林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在电话里一字一顿地问 到:“念基,你有把握吗?” “没有问题的。”杜念基肯定地说。 “好吧,念基。”曹平林终于说,“我这就授权资金计划处,给你调过去四 个亿人民币,保证一会儿到账!” “平林,谢谢你!” “念基,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曹平林在电话里诚恳地说。 那边,李小强已经在给汽车工业集团财会部打电话,指示他们:一旦有四个 亿贷款到账,立即把资金打到国安证券公司的股票账户上来。 几个人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吧!”车钟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剩下的工 作,就由我们来做了!” 他引着众人走进了办公室后面的套间,这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在房间的一 角,他推开一扇夹门,几个人走进去,里面竟然是一间足有二百平方米的大厅, 在大厅中央,一字排开,摆放着十台电脑,在前面正中央的墙壁上,悬挂着两面 巨大的显示屏。李荷看了这阵势,禁不住轻轻地“呀!”了一声。 车钟信启动电源,开启开关,显示屏上立刻显示出沪深两市的大盘行情,电 脑上则显示出各种股票的走势。他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严肃地看 着李荷说:“这个人家也掌握着八百万左右的汽车股份,你可以在电话沟通后, 跟他们做对敲,互相配合着控制股价。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工作间。我派 出十名只懂简单操作的初级操作员,归你调遣,八个亿的资金在你手上,你的任 务就是:通过各种手段,重新坐庄汽车股份!”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