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逆幻梦命归魂 李云肩气冲冲地说:“俺是冀南行署的,知道你这里有几件东西,在哪里呀?” 金学蕙又恶狠狠地盯了云肩一眼,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一句话。 云肩见他耍赖,有些急了,真想扇他两巴掌。毕承光也火了,上去就揪住金学 蕙的衣服领子,一把将他揪起来,骂道:“你这个狗特务,别给脸不要脸,老实说!” 李琼连连向毕承光摆手,表示不能这样。毕承光只好把金学蕙放下。李琼和颜 悦色地对他说:“放心,俺不逼你,看你病得不轻,这样多难受呀!不如跟俺到曹 王营银行医院看病去吧!” 一听说能看病,金学蕙的两眼放光,流露出对生存的企望。 毕承光对他说:“我背你去,行不行?” 金学蕙把头一歪,不理会。云肩心想,难道要俺背你不成,于是上去就提拎他 的胳膊,打算拉他起来,没想到这金学蕙拼命地挣扎,一动也不让动。云肩以为他 不想活了,便不耐烦地对二姐说:“别管他啦!” 可是,李琼却依旧平心静气地对金学蕙说:“成,俺背你吧!” 这金学蕙反倒特别老实了,两眼贪婪地望着李琼。李琼背起他,叫那家伙的口 水流了一后脖子。云肩心里狠狠骂道:这狗日的真不是东西!还是怕死!李琼背着 金学蕙刚挪步,就觉得他的身子歪倒了,知道事情不妙,忙把他放在炕上。 金学蕙四肢僵直躺在炕上,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慌恐。他知道死神离自己不远了, 精神上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十分迫切地需要寻找支撑。他有许多秘密 不想带着离开人间。也许这一生作恶太多,认为下到十八层地狱以后将会有许多数 不清的恶魔厉鬼来折磨他,他不情愿把那些宝贵的东西交给那些恶鬼。即将迈进地 狱之前,他有很多话要诉说,不说出来就不甘心死去。 他望着身旁这个年轻和蔼善良的女子,几次努力地想说些什么,然而嘴巴却不 听使唤。李琼望着这个即将失去生命的人,也不去想他过去曾经干过什么坏事,不 禁产生几分可怜,于是用手去摸他的额头,那额头滚烫,烫得怕人。 金学蕙感到姑娘温柔的手触摸着自己,心里平静了许多,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姑 娘的脸,断断续续地说道:“那老东西,是,是,是梁羲山,梁,梁羲山派来的。 东西在,在这里。俺没,没给他!”说着,费力举起两个手指,指着墙上。 李云肩和李琼一听把自己的师父都抬出来了,感到太突然,心下大吃了一惊, 然后看看墙上什么都没有。云肩想问又不敢再问,只好瞧着二姐。 李琼屏住气,缓缓问道:“啥呀,说明白!” 毕承光站在炕上,顺着金学蕙所指的方向用手一摸,金学蕙的手指不动。毕承 光又换了一个地方,金学蕙仍然不动。就这样换了好几个地方,金学蕙仍然不动。 李琼站到炕上,从墙角最高处开始摸起,不一会儿,金学蕙的手指落了下来。 李琼仔细从左边一数,正是第五块砖的位置。毕承光就拿着瞎老头的木棍儿,两下 子把那块砖取了下来。 原来,此处有一个洞。毕承光把手伸进去,取出一个大油纸包。拆开一看,出 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只紫檀木的画匣,上面的楷书苍劲挺拔,写着:宋知淮阳军海 狱外史襄阳米元章作隐居山林谪友。下款落着:敷文阁直学士米元晖。这就是毕乐 通所讲的长春小白楼失窃国宝,宋代大家米芾传世名作。画匣书写者是他的儿子米 友仁,元晖是他的字。 找到了一件国宝,大家都很高兴。老曲双手举着火把,手也不发酸了,嘴都笑 得合不拢了。其实他根本不懂什么米襄阳,只是知道从墙洞里掏出来的肯定不是一 般物件,为了这件东西闹的乱子可不少啦! 毕承光用手掂了掂,那匣子分量挺重,再晃动一下,感觉里面确实有画轴。他 也来不及打开细看,便连连向李琼使眼色。 李谅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就又柔声问金学蕙:“要做好人就做下去,还有一件 哩!” 金学蕙已经气息奄奄,可是还挺有精神,他说:“紫,紫定……”李琼见他仍 能说话,眼珠子却不能转动了,脸色惨绿,这就是回光返照了。 李琼碰了碰他的手,感到那手渐渐变得冰凉,便又赶快催问道:“紫定呢?有 话快跟俺说吧!” 金学蕙的眼前模糊不清地出现一个美人,似乎是在峨眉山下遇见过的女人,两 人牵过手,尔后一同在郊野小店里喝酒,酒后烂醉,同床共眠;又似乎是在洞庭湖 畔的渔村里抢走过绝代佳人,他把她的衣服剥光,不顾她的哭号,用短刀逼她做不 愿做的事;似乎是在童真时期悄悄爱慕的邻家大姐,他拉着她的衣襟,讨要糖人吃 ;又似乎是被他殴打致残,轰出家门的原配妻子,他在求她原谅,发誓要给她烧上 七七四十九炷香,还要请和尚念九九八十一天的金刚经。 金学蕙清清楚楚听见有个女人在说:“紫定,紫定!” 弥留之际,他在挣扎。他不愿意离开花团锦簇的人间,到那个阴暗的,到处是 蛇蝎,到处是妖怪的地狱里。然而,他竭尽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他觉得整个身体 在下沉,似乎有人把他往下拉。 他彻底绝望了,只有惟一的愿望:把宝贝交给眼前这个女人,不管是哪个女人, 就交给她吧!他渴求带着女人美好的影像离开。 他用尽最后的一点点气力,呻吟着,大口地喘着气说:“紫定,在,在梁羲山 ……他,他让人,用药,迷,迷倒了端容道人,取,取,取走了那东西……瞎老, 老……也是他,他派来,逼俺给那字画,俺死活不给,他,他……” 他在临死前竟说了这么多话,想藉此延长他的生命,然而,一切都枯竭了,消 失了,对他来说,一切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