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来啦! 婚后,两位夫人都没有生育,不过一年,胡氏患病故去,王彬卿悲恸不已,厚 葬胡氏于南安公墓,并且预置空穴,说将来自己辞世,定与胡氏相守。 秦玲娟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她自从爱上王彬卿那天起,就下决心与他厮 守终生。她放弃了学习,大学未毕业就嫁给了王彬卿。她虽然出身于富贾之家,却 毫无骄娇二气,待人热情诚恳,对丈夫温柔体贴,倾其爱心,忠贞不二。王彬卿也 是觉得让她做小,实在让她受了委屈,便尽心地照顾、呵护她,天长日久,王彬卿 和秦玲娟的感情越发深厚,夫唱妇随,恩爱有加。 一九三五年,杨虎城在蒋介石的压力之下,令孙蔚如率领陕军撤出甘肃,王彬 卿通过内线关系,了解到孙蔚如的八大处将予以裁撤,自己的职位将有大的变动, 他将被调任团长,驻防铜川一带。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很懊恼,因为铜川离延安很 近,那里正是和共产党红军打仗的前沿,从思想深处里讲,他拥护抗日、同情红军, 不愿当这个炮灰,不愿做替罪羊。 秦筠籁老先生知道女婿的心事,其实他也不愿意女婿调防陕西,如若这样,独 生闺女就要离家远去。外面世道纷乱,政治不稳,战争难测,两个老人非得担心死 不可,于是,秦筠籁就出主意,让女婿干脆脱了那张虎皮,跟他一起料理生意算了。 听了岳父这个主意,王彬卿三个夜晚没睡着觉,妻子在他身边,也就陪了他三个夜 晚,最后,他终于想通了,生就的七尺男儿,走哪条路不是走! 于是他向孙蔚如请了长假,死心塌地跟老泰山学起做生意来。没想到还真上路, 不长时间,他就掌握了这生意经里的诀窍,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商人。秦筠籁对女 婿很信任,见他长进挺快,便渐渐放手让他做,没几年就把生意全都交给了他。老 人乐得清闲自在,王彬卿也有了舒展拳脚,大展宏图的机会。这一家日子红红火火, 如日中天。 现在,王彬卿成了一家之主。老人把老宅子留给小两口,老两口在附近另外盖 了所新居,颐养天年。老头辛辛苦苦一辈子,到了晚年也闲不住。他不打牌,不吸 烟喝酒,写字不精,画画儿不会,又没有几个交情很深的朋友,整天守着老伴和外 孙、外孙女,不然就是到处走走,瞧瞧热闹,还经常找女婿、女儿聊天解闷,有时 候过来看看,有时候把他两口子叫过去。 王彬卿和少华两人正聊得带劲,只听得窗外一阵咳嗽,硬木的拐棍戳地“梆梆” 响,“老爷子来啦!”王彬卿冲少华努嘴,连忙把手里的雪茄烟熄灭了,然后站起 身来,两三步就跑到门前,把门拉开。 一个尚有着少许花白头发,几乎已经谢了顶的花甲老人缓慢地走进门来,王彬 卿上去搀他过了门坎儿,老人闻到雪茄烟的气味,便将女婿扒拉开,不高兴地说: “又抽这洋玩意,啥意思?” 老人挺浓的甘肃地方口音,上身穿一件纱绸的白色对襟褂子,下身穿一件浅灰 色的纱绸面料的宽裆裤子,上衣口袋里一块金链子大怀表,中等身材,脸上红扑扑 的,显得很健康,一对黑黑的长眉精神抖擞,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 老人见少华站着,就问:“啊!有客人?” 王彬卿“嘻嘻嘻”笑着,边扶老人坐下,边说:“这是俺的本家侄子,一九三 三年在这里队伍上干过,现在与咱家同行,也是做绸缎生意的。” 老人一指女婿,假装生气说:“你还有亲戚啥!”说完就对着少华,和和气气 地说:“从内地来的?哦,两口子,好,好!” 正巧,这时李琼从外边进来,低头笑着,不吭不响地站在少华的身边。李琼腼 腆地向他欠欠上半身,行了一个鞠躬礼。她觉得这是一个又倔强又慈祥的老人,挺 招人喜欢的。 “坐啥,坐下啥!”老人也不用介绍,便热情地招呼客人坐下。王彬卿听老人 口气挺热乎,知道话匣子又要打开,就一边扶着老人坐在长沙发上,一边让少华他 们坐下,然后说:“坐,你们聊,不是外人。”说完,他就跑到屋外去了。 一会儿工夫,王彬卿又转身回来,对几个人说:“都啥时候了,来,到餐厅吃 饭!” 少华看了看窗外,天色渐晚,便和李琼对视了一下,也没有推辞。李琼挽着老 人走了两步,老人连连摆手,意思是说:我还不老,能行!老人在头里走,几个人 在后头跟着,出门向左,沿着廊子转了一个弯儿就到了大餐厅。 秦玲娟在门口迎接,见秦筠籁也来了,便笑嘻嘻地说:“爸,您想吃啥?给您 单独做!”老人心里也挺高兴,就是不流露出来,满脸严肃地说:“单做啥?有客 人就听客人的!” 秦玲娟和王彬卿异口同声地说:“对!”说完就“咯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