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海峡之痛(38) “现在他们结婚了。”王汉夫说。 罗进摇了摇头说:“好,有他受的。” 他把王汉夫的东西收起来,什么都没有多讲。 王汉夫离开金门去了台湾,而后消失不见。 那天黄昏,罗进出了坑道,去吴淑玲的小酒馆喝酒,老板娘像往常一样给他 送来一小碟花生和一个小酒壶,让他独自斟酌。到月上中天,罗进已经喝得差不 多,小酒馆渐显人影稀疏时,老板娘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的凳子上。罗进悄悄把 酒杯往边上移了移,他想,她不会还想再泼他一脸,用已经卖给他的酒再免费灌 溉他一下吧? “我要走了。”她说,“这个铺子不开了。” 罗进吃了一惊。 老板娘说,她受不了这里的空气,没完没了,全是大兵和战争。她在这里给 亡夫守了几年灵,也差不多够了。她要把铺子卖掉,搬到台湾去,那边有亲戚。 “你也走吧。”她说,“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罗进看看她的眼睛,她目不转睛也看着他,两个黑眼珠在淡淡的灯光下闪闪 发光像一对黑色的宝石。罗进扭头去看窗外,窗外月色如洗,大海在月光下平静 地起伏,发出经久不息的涛声。月色里大海那一边朦朦胧胧。 罗进的心里又是那种痛,隐隐不绝。老板娘形容过,钝刀子割肉,就在里边 磨。 他说,他哪都不去,就在金门效忠党国,时刻准备反攻大陆。看来真有天意, 上天替他从地底下招出了一个人,一个仇人。眼下他天天做梦就是回大陆与之相 会。怎么回去呢?划条小船?搞个竹排?或者干脆裤子一脱,带把匕首从海里游 过去?都像梦话。他不管这个,就在这里守着,走着瞧。 次篇前线 第五章父女缘 1. 1958年8月23日,星期6,下午5时30分,海峡沸腾。部署在大陆 沿海的解放军炮兵集群从厦门、莲河和围头三个方向,即金门岛的西、北和东北 三个方向同时隔海攻击,向金门国民党守军发动猛烈炮轰。数十分钟里,数万门 炮弹越海登岛,重创金门国民党军阵地。时视察金门防务的台湾当局“国防部长” 于岛上举行“同心聚餐会”毕,由金门卫戍司令部诸将官陪同来到金门太武山下。 解放军炮轰突然开始,炮弹如暴雨倾泄,金门卫戍司令部三名副司令官在第一轮 炮轰中当场毙命。 海峡战史中著名的“8.23”炮战拉开序幕。 在万炮齐轰金门之际,杜荣林在他的营部接到一个告急电话。 “老杜,老杜,老杜!” 声音惊慌失措。来电话的是秦秀珍,杜荣林的妻子。她通过分区总机接转, 把电话挂到军营,找到了杜荣林。 “杜山不见了。杜山!” “放下电话,别说。”杜荣林说,“不要再挂。” 此时部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不容其他事务干扰。沿海炮兵正在猛轰金门, 杜荣林及其部队没有直接参战,却同前线其他部队一样奉命全面警戒,随时准备 战斗。秦秀珍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不是不知轻重凑热闹,她不明究竟,她不是 军人。 秦秀珍很少往部队挂电话。杜荣林曾经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动。今天情况 特别,与炮轰金门无关。杜山是他们的女儿,时为小学生,她失踪了。 杜荣林赶往本部前沿防区,回到营部已近午夜。他在营区大门边下了吉普车, 让司机把车开回车库,自己走路,从大门走向营部平房。营区四处绿树成荫,中 央便道两旁两排小叶桉树树挺拔,夏日晚间,营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略 带辛辣有点柠檬味的气息。杜荣林表情凝重。 通讯员站在路口一株小叶桉下边,直挺挺跟一支树桩一样。 杜荣林问:“干什么?” 通讯员敬礼:“报告营长,杜山来了。” 杜荣林不觉精神一松:“在哪?” “睡着了。”通讯员说,“她不进屋。” 台阶上有个小黑影,黑糊糊蜷成一团小刺猬一般,这就是杜山,她没失踪, 跑这里来了。通讯员报告说,今天上午司务长到城里拉给养,杜山守在后勤部大 门口,车一停就爬上车斗,非要跟到营里来不可。听说杜荣林下连队去,她一屁 股坐在门口,就呆在那里等爸爸。她看起来挺累,坐下来就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