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海峡之痛(53) 然后吴淑玲跑到台北,直奔警备总部。她却不是胡闯乱碰,在这个戒备深严 的大衙门里她竟有熟人:吴淑玲前夫的一个好友就在这里,是某个部门的上校主 任。吴淑玲找到这位主任,要他无论如何一定营救罗进,说:“阿炳他爸爸让共 军打死了,我的下半辈子和阿炳就靠这个罗进。”上校主任一听所托之人涉嫌通 共,当下直抽气如同挨了一鞭似的,说:“这事不好办。” 吴淑玲耍赖道:“你要是不管,我带孩子上你家讨饭吃去。” 那时候罗进正在狱中苦熬。他没想到自己在台北跟陈汉的一次邂逅以及这位 前情报站长的一顿免费午餐竟然如此麻烦。他要是那天没在大街上碰上陈汉,这 家伙再怎么有想象力,也不至于在惨遭刑求时突然想起他,并把他慷慨拉入自己 编织的所谓共产党“匪谍”网里。罗进知道自己在军法官的名单里肯定是一块烤 得喷香的甜馅饼,挖出一个混入本方情治部门内部的特别危险的共党特工,这份 功劳虽比不上捉住孙立人,却也称得上一大奇功。他们肯定要想尽办法把他往死 里打,直到把他打成货真价实的共产党特工为止。罗进是干特务的,他知道特务 机构都有什么手段,知道人的忍耐力的极限。他当然不会承认子虚乌有的指控, 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可能熬到最后,他想这回他是完蛋了,完蛋的方式如此滑稽实 在让他意想不到。 几次提审之后,高个审官的面目越来越狰狞,眼看着就要对他狠下杀手锏。 突然审讯停了下来,而后罗进被丢弃在单人囚室里,像一条上下是洞的破背心被 随手丢在垃圾桶里一般。人们在一眨眼间把他这个要犯忘了,老长一段时间里没 人管他,只是时有送饭的从门洞里推进一些食物。罗进不知道这是祸是福。 然后有一天狱警把罗进的囚室打开,把他弄到外边理发,洗头洗澡,让他穿 上他的军便服,再把他送到看守所的接待室里。 “宋组长要见你。”监狱长对罗进说,“你留神点,别胡来。” 罗进在接待室见到了监狱长说的宋组长,这人有五十来岁,矮个,秃头,着 便衣,一口山东腔。罗进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属于哪个机构,但是猴子和 猩猩一路货,罗进看得出这人是搞特工的,职级不低,他一看就有感觉。 “罗少校还好吧?”组长问。 “我不是匪谍。”罗进说。 组长大笑。 “你的经历看起来挺复杂。”他说,“我仔细研究过你的材料,挺有意思。” 罗进说他的履历当然有些意思,其中最大的意思应当是毫无嫌疑。说他是共 党特工就跟说他是美国总统一样可笑。 “那不一定。”组长道,“比如讲,你自述国军撤出大陆那一年秋天,你因 部队被打散而落草为寇,在闽南参加了一个‘东南反共纵队’,该纵队为收编当 地土匪而成。没有人能证明你怎么上山的,是像你说的那样自己跑去入伙,还是 有人,例如是共军派你去的?谁能证明?据我们资料,你入伙的那支队伍后来被 共军全歼,只有你跑脱,一直跑到台湾来了。看来让你当特工有点屈才,应当让 你去跑奥林匹克,是不是?到底是你会跑,还是谁把你放了再把你派到台湾来? 这你能说清楚吗?” 罗进说要这么看台湾岛上这些人全是共党特工,那年从大陆跑过来的足有二 百万人,从总统到连队里的伙夫,这二百万人也许全是共产党派到台湾的,哪一 个能证明他不是?组长说别人是不是他不好说,单是罗进履历上那几行字就构成 许多可疑之处,足以把他打成共党特工,还用不着那个陈汉。 罗进道:“你是说我这匪谍当定了?” “像你说的,你要真是匪谍,这个台湾岛上全是共产党了。” 罗进没想到宋组长会这么说,他着实大吃一惊。 “你没事了,”组长大笑道,“我今天找你另有公干。” 组长说,他在国防部下设的一个特情室供职,他已经正式通知罗进所属的陆 军情报部门,让他们把罗进从名单里注销,移到自己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