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海峡之痛(93) 罗进说:“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 他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包里取出一张发黄的照片,把它递给杜山。这张旧照片 有三十多年历史了,照片上是当年的罗进一家:罗进、刘小凤,还有他们的女儿, 时女儿刚刚满月。当年大溃退时,罗进的全部随身物品在龙潭山谷尽数丢弃,包 括他存的所有照片。幸而此前他把这张照片送给自己一位军中好友,后来在台湾 相逢,从好友那里索回,从此成为珍藏,视如生命。 杜山仔细看过影像已显模糊的老照片,抬起眼注视罗进,等着他解释。 “照片上的孩子就是你。”罗进说,“抱着你的是你母亲。” 罗进看到杜山两眼直瞪,表情异样,却没有失态。这姑娘相当坚强,看上去 挺单薄,却能在突然袭击中把持住自己。她经历过很多了,再没什么意外能把她 击倒。 “那么你,”她瞪着罗进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你父亲。” …… 第二天罗进又去了附属医院的实验室,却没再等到杜山。罗进转而到杜山的 学校,直奔她住的宿舍楼。敲开房间的门,杜山却不在宿舍里。跟杜山同住一室 的姑娘说,今天一天都没见到杜山的面,听说她去郊县回访病人,做她的课题研 究去了。罗进心情沉重有一种行将溺水之感,他在杜山的宿舍里写了一张便条, 让姑娘交给杜山。罗进留下了他在上海的住址和联系电话,说,因为还有些急事, 他已经预定了星期六的机票,他希望在离开上海之前还能见到杜山一面。 “我会转给她的。”姑娘点头应允。 那一天是星期三。后来两天罗进足不出户,始终呆在饭店客房里,吃饭都不 愿出来,如一头藏在树洞里冬眠的老熊。罗进在房间里等杜山,也等她的电话。 整整两天,他房间的电话死了似的,连一声都没有。没人敲门,杜山始终都没有 露面。 周五傍晚,罗进最终放弃希望。他没吃晚饭,从黄昏起就坐在客房的沙发上, 一声不吭地看着窗外。他看到阳光一点一点十分凄凉地从西边天上消失,黑夜降 临,城市上空亮起灯火,客房渐渐被黑暗笼罩。罗进没去开灯,让自己整个儿陷 在黑暗中。 晚上九点,罗进听到铃声,不是电话,是门铃声。在黑暗和沉寂中,突然响 起的门铃声特别尖锐,像一支剑似的刺进罗进的神经。整个身子陷在沙发里,早 已疲惫不堪似醒非醒的罗进猛然惊觉,他在沙发上凝神静气再等了会儿,听到铃 声再次响起,确信无误,才站起身,打开电灯,走过去开门。 …… 3. 一个特殊客人来访,给罗进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机会。 这是个老人,他打来一个电话,嗓音苍凉,略带凄冷,听得出是那种历经沧 桑有一把年纪的声响。此人自我介绍说他家住台北,想到台中拜会罗进,有一件 要事拜托,这件事跟罗进的继子庄文炳有些关联,罗进家宅的电话号码就是庄文 炳提供的。 这人叫做秦之川。 罗进没有立刻记起这个名字。接电话时他没太在意,客气说听声音秦先生年 纪不小了?就不必专程来了。不急的话,过几天他去台北时,再联络一会。老人 说没关系,还是他上门为妥。放下电话后罗进才忽然想起这秦老先生是个谁来。 五十年代在金门时,罗进利用王汉夫收集的情报,搞了个《致杜营长的信》, 试图打击杜荣林、离间对方前线军官,动摇军心,谋就了其时“心战”之一战例。 当年罗进安排手下情报人员在台湾岛上找过秦之川,核对他在大陆亲属的情况, 没有透露目的,那封信完全出自罗进之手,秦之川并不知情。谁想如今这人自己 找上门来了。算起来这人还是杜荣林的岳父。但是会不会同名同姓是另一个秦之 川?他怎么会认识庄文炳,怎么会如此上门?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会有这么 碰巧的事情吗? 罗进心情极其复杂,静候客人光临。 两天后秦之川匆匆驾到,颇气派,带两个随员,坐一辆私家车从台北来到台 中。老人已近八旬,个子不高,满头白发,身体却还硬朗。他告诉罗进,当年从 大陆到台湾后,他很快就退出军职。在台北开过诊所,办过医院,做过慈善,搞 过房地产。台北有一家公司,台中有他的分公司。他在十年前就退休了,公司交 给三个儿子去经营,自己只管养老,有时针头线脑做点杂事。老人出手不凡,给 罗进送了一份厚礼:两瓶价值不菲的法国名酒,一提袋台湾产的极品高山云雾茶。 罗进不觉暗暗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