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天桑荣复枯(1) 甲板上隐隐有了火光。 “啊?”岳阶看到满地被点穴的手下,大吃一惊,急忙出手帮他们解开穴道。 甲板上呻吟声、询问声顿时乱成一团。 卓王孙不去看他们,径直向相思走来。他的手一触到相思的身体,相思就感到 一股暖意行遍全身,行动顿时也正常了。 卓王孙缓缓道:“小晏?” 相思疲惫的道:“是他,他还捉走了杨盟主。而杨盟主刚才的武功……”相思 努力摇摇头,似乎至今仍难以置信。 卓王孙点点头,脸上竟看不出丝毫的惊讶,道:“刚才在墓穴中的时候,我已 经发现了。” 相思讶然道:“难道杨盟主也和我一般,功力无故外泻?” 卓王孙摇头道:“与你不同,或者说与所有人都不同,杨逸之全身本来就毫无 真气。” 相思愣住了,她只知道江湖中的武功,修练体内真气乃是第一根本。而杨逸之 此时内力之高,天下已罕有其匹,若说全身毫无真气,实在是匪夷所思。 卓王孙继续道:“虽然如此,我还是感觉出他的功力在墓道中急遽减弱,等到 最后追小晏而出之时,实已是强弩之末。“ 相思恍然道:“难怪他那么久才赶来,不过这又如何可能……”她突然抬头道 :“难道是杨盟主故意放走小晏的?” 卓王孙摇摇头,淡淡道:“无论如何,现在都该是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了。”两 人正要起身,就听岳阶道:“慢!” 卓王孙道:“岳大人有什么指教?” 岳阶眉见隐隐有些怒意,道:“你们三人搞什么玄虚虽然与我无关,但船上的 凶案却是我份内之事,案情未清之前,谁也不得离开。” 卓王孙皱眉道:“凶案?又有人死了?” 岳阶冷笑道:“敖广已经死了,而当时杨盟主、小晏、还有尊夫人都在现场!” 卓王孙沉吟道:“敖广是几时遇害的?” “戌时。” 卓王孙道:“但屏风上预告的是子时。” 岳阶冷笑道:“我如今才明白,这些预告不过是转移注意,掩人耳目!” 卓王孙摇摇头,又问:“尸身旁可有曼荼罗道场。” 岳阶回头看着那帮官差。那些人一起摇头。 岳阶道:“那却是凶手力有未逮了。” 卓王孙冷冷道:“凶手能完成兰葩、庄易一案,必是大智大勇,又怎么会提前 作案,而且没有布下曼陀罗道场。” 岳阶冷笑道:“就算大智大勇如几位一般,奈何天不假之力,也是没有办法。” 卓王孙不再和他理论,将目光投向海天深处。 难道敖广的死不在六支天祭之中?或者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道:“敖广的尸体在哪?” “和兰葩、庄易的一起,在黄二房入殓。” 卓王孙深深叹了口气:“蠢材,当时敖广并没有死!” 岳阶立时冲了出去。卓王孙又是一声长叹:“方才虽然没死,可你现在去看, 就必定是死的了!”飘身而起,也跟在了岳阶后面。 敖广慢慢的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四周一片黑暗。夜色如最浓厚的迷雾,阴沉的 笼罩在面前。他摇了摇头,巨大的耳鸣折磨着他如在宿醉的神经,浑身上下刺痛难 当,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他不由的反转了下身子,却“砰”的一声撞在了木版上。 敖广吃了一惊,急忙用手探勘时,却发觉自己被关在个了个密封的狭长窄小的箱子 里。箱子宽仅两尺,刚能容他转侧,头脚都蹬在木板上,手脚酸软麻痹,难受之极。 敖广的头脑中仍然一片混乱,丝毫想不起自己怎么被送到这么个怪异的地方, 伸手敲了敲板壁,猛然一阵陈腐恶臭的气味传来,敖广突然脑中想起一物,不由心 下一阵冰凉。 棺材!只有棺材里才有这种气味。 那是尸臭。和兰葩,庄易身上一样的尸臭! 更要命的是,这种气味似乎正是从自己身体上散发的。 敖广不敢再想,伸出残臂,拼命地敲打着木板,嘶哑着声音叫呼着,却始终没 有任何效果! 恐惧宛如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似乎无数暗影伴着恶臭高踞在他头顶,在这 黑暗的边际对他狞笑。 敖广一阵寒噤,不由自主地停了敲打,连呼喊也不敢了。另一个意念慢慢浮上 脑海:难道我已经死了? 敖广颤抖着伸出手,探向自己的鼻端,呼吸温热而潮湿。 他心中一振,自己还没有死,也不能死。他还有数不清的田产,成群的儿孙, 如花姬妾,天朝号上几乎所有人都还欠着他数不清的银两,一旦下了船,等着他的 依然是呼奴唤婢的豪富生活! 必死的恐惧既然褪去,转之而来的就是求生的迫切意愿。敖广让自己冷静下来, 缓缓从身上的金缕玉衣中抽出一段乌金丝来。这段乌金丝只有手指那么长,看上去 也非常软,然而在几十年的海上生涯中它却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 敖广精神一长,将乌金丝绕在指尖,摸索着木板的纹理挖了起来。不消多时, 就挖了一道缝隙出来。虽然这条缝小得几乎连光线都透不过来,但还是让敖广欣喜 若狂,手上更加用力。不多会,棺木接缝处透出一线光明,棺盖上的长钉也已经松 动。敖广大喜,奋力往上一推。 棺盖纹丝不动,敖广全身顿时宛如被浸入冰水之中! 接缝长钉都已松动,然而棺盖却如牢牢浇铸在了棺身上一般。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棺盖上正覆压着某种东西。 某种极其沉重的东西。 敖广仿佛看到某种魔物正张开了极大的双翼,蹲踞在黑色的棺木之上。他全身 一凛,巨大的恐惧让他来不及多想,两手伸到木板上一阵乱挖。木板坚固,岂是区 区指甲能够挖开?生痛的感觉不住刺激着神经,越是这样,敖广抓得更急,仿佛肉 体的疼痛能让他暂时忘记摄人的恐惧。 猛然“啪!”的一声,左手中指指甲从根折断,血淋淋的翻起。所谓十指关心, 这一下疼得敖广全身颤抖,抱着左手跳了起来。棺中本窄,敖广一头撞在棺顶上, 霎时眼冒金星,疼的几欲晕去。不过这一撞之下,倒减淡了些手上的痛楚。敖广手 指疼痛难忍,忍不住又是狠狠几下撞在棺顶。 敖广虽然不会武功,但棺木本已单薄,又如此几经折腾,就听“格”的一声, 棺盖翘起,露出一条狭小的缝来。一阵酸腐阴潮的气息随后涌来,虽是难闻之极, 但在敖广此刻嗅来,却无疑鲍鱼而为芝兰,大喜若狂之下,肩头用力顶了几顶,棺 盖终于掉了下来。敖广顾不得头上的疼痛,赶紧爬了出去。 房中散乱的摆着几具棺木,自己身在那具正当中间。 棺盖上空无他物。 敖广此时也顾不得多想,扶着墙站直了身体,就待出门。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 敖广一惊刚要回头,一枚极细的丝线悄然缠在他的脖子上,敖广脑海中猛然闪 过刚才甲板上的情形,海浪滔天涌起,铁栏宛如上古洪荒巨兽,扑到自己的身上, 一种莫名的力量瞬间流窜全身,将魂魄挤出身外。 敖广用力挣扎,但终于身后的手越收越紧,一阵漆黑暖融的光闪过,敖广脑海 中还残留着生之欢乐的迷思,就已经再度气息奄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