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他很快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位高权重也好、荣华富贵也好、你死我活的斗狠也好……所有的这些终于可 以一一抛弃了。 一直以来,他都背负着太多的秘密,他早就厌倦了如今的身份,也不再愿意 继续为师傅卖命。 他要作回他自己。 他要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种几畦菜、养一窝小鸡,还要——与她生一打 的孩子。 呵!一切都将很好。 他心情愉快的来看她。因为去安排这些事,他已经三天没有看到她了。呵, 他想见她的渴望原来有那么浓,而她,可有与他一样的牵挂? 她一身素衣,持一卷书,垂头坐在紫藤架下。他忍着不去打扰她,只是在不 远处凝视着她。 紫藤长得正好,枝繁叶绿,衬着一团团粉紫的花,有些许微风的缘故吧,小 片、小片的粉紫轻盈飘落,落在她乌黑的发上、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 整个画面,如一卷清新悠然的水墨画。 他呆呆地站着,一时看得痴了。 她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映红首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小姐,你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有点累。”她随口道。 看着映红关心的神情,她双唇微张,差点对她合盘托出。可……她不能害她, 如果映红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 “映红,你去嫁人,或者回老家也行。”她脱口而出。要小丫头离开,是怕 自己所做的会连累到她。 “小姐,不要映红了?”映红吓了一跳,然后眼圈一红。 小丫头显然以为她要赶她走。 “傻丫头,只是女大当嫁,你总不能永远不找个婆家吧!”她没有告诉小丫 头真正的原因。 “不,映红一辈子要待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映红坚定的说。她无力地 笑笑,不再说话。她知道小丫头是不会轻易离开她的。“小姐,你要不要进屋去 床上躺一下?” “不用了。”她摇摇手。 枕畔依稀留着他的气息,她不要躺在上面。 “映红,这里没事了,你去休息吧!”她打发小丫头离开。她只想一个人静 一静。 “小姐,你呢?”小丫头不放心的。 “空气很好,我在这里看会儿书。”她坐下来,示意小丫头不用担心。 事实上,她持着书卷,双眼茫然,一直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他只好出声。 她身子一震。 是他!他来了,一切都可以完结了! 只是……他怎么可以、可以用这样温和的声音,对她说这样柔情的话? “我三天都没有见到你,三天如同九个月,在这二百七十个日子里,你有没 有想我?”他笑着越走越近。 她的袖中就藏着匕首。 她以为自己一见到他,就会扑上前去,用匕首狠狠地刺向他的胸膛,可…… 她什么也没做! “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他心痛的抚上她的脸。“我不在的几天,你怎 么不好好照顾你自己?” 她朱唇微启,却发不出声音。 她要自己在心中发出冷笑。在他温柔的背后,她明晃晃地看到他魔鬼般的丑 恶面目。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不会再相信了。她站起来,自顾自地走向房里。 “你在生我的气?”她的冷漠态度,让他叹息。可,他还是不识趣的跟在她 身后,围着她打转。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他不理不睬,只是缓缓地梳头。 这是他特意为她添加的,本来他的房间里是没有这些女性化的东西的。 “我来帮你梳头。”看她光可鉴人的乌发长垂,他又来了兴致。黄铜镜中, 有她也有他。 “王爷……”蓦然,她出声。 “嗯!”他抬头,正看到镜中的她笑容绽放,妩媚异常。 他一呆。刹那间,她抽出袖中的匕首,直刺向他的胸膛。 血——鲜红地慢慢在他衣衫上晕染开来,灿烂如鲜花。 “为、什、么?”他紧捏住她的手腕。 她一脸惨淡的看着他,眼中的哀痛浓过他。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如果王爷要的只是我这一具躯体,您随意就能 攀折上手;如果所有的都只是哄我的谎言,王爷又何必一遍遍地说给我听;如果 ……可以将您挫骨扬灰,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说这些话,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心与血,终于——她支持不住的身子一晃… …被刺一刀的是他,昏到在地的却是她。 他没有魂归西天? 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守在床前,她吃惊极了。 “你醒了。”他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脑子有病呀!被人捅了一刀,还那么高兴。不自觉的,她的眼光向他的胸 膛瞟去。她明明记得那里流了很多血,可现在看来……“只是一点皮肉伤。”注 意到她的目光,他安慰她。 他及时捏住了她的手腕,根本没有让她把匕首刺深了。 “真可惜,没能杀了你。”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要有多冰冷就有多 冰冷。 他的脸色一下子铁青。 “我是贪恋你的身体没错,可我同时也要你的真心,我所有的话都不是在哄 你,只是要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深吸一口气,他继续道:“哪怕……你恨我恨 得要我挫骨扬灰,我照样不会放过你。” “王爷的话可真动听。”她的嘴角露出嘲讽。只可惜他假意的深情,她承受 不起! “我、没、有、骗、过、你!”他满脸认真,一字一顿,仿佛怕她听不清楚 他说的话。 她心中一动。可……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怎么还可以傻傻的 受骗上当?她马上冷了心,脸上是全然的不相信。“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他闷 闷不乐的。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她冷哼一声。 “你又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他责问。 她紧闭双唇,拒绝回答他。她不能连累鸿雁。 他忍不住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拉长她的手臂,硬是把她的手掌贴在他的 心口。“看这里、听这里。” 她感觉得到他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还有——有绷带缠在他的胸口上,他的 伤…… “我的心,你可明白?”他的声音低沉,没有往日的调笑,脸上居然有沉痛 的表情。 “不!”半晌,她轻轻地吐出这一个字。 她的话与她的心其实是不一样的。 “你……”他的眼中怒火燃烧,高举一手。 眼看他一个耳光就要打下来,她不逃不避,反而仰起小脸。他直直的瞪着她, 脸上阴晴不定。那一掌迟迟打不下去。终于,他的手掌握起拳头,缓缓放下。 她冷笑出声。 冷笑声方落,就听到“哗啦啦”一声巨响。顿时,一地的碎木残片——原来 是他重重的一拳,打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为什么不往我身上打?”她冷眼相对,只是想激怒他,好让自己能像这个 柜子一样。“干脆打死我,也好让我和家人在一起。”“你还想到你的家人?如 果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爹爹了。”他已经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蹊跷。 “你不用骗我了。”她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他现在很好。” “你骗我!” “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骗我!” “他……” “你骗我!” 他要抓狂了,任他好说歹说,她都只是僵硬的三个字——你骗我。 “好,我现在就把一些事情都告诉你……”凝视她良久,他决定把秘密告诉 她。本来这些是想瞒着她的,但现在……借此让她了解自己的相公也不是件坏事。 他慎重的查看了四周一下,确定没有人在窃听后,才缓缓地开口道:“我, 并不是真正的九王爷……” “呃!你的第一句话就离谱得很,要编个故事也不是这样的。”她一听就马 上打断了他的话。 他休想再骗她! “听好了。”他沉声的,双手按在她的肩上,让她必须面对他。“看着我的 眼睛,听我说。” “我只是一个孤儿,从小在街头混饭,直到遇见我的师傅。师傅把我带在身 边,培养我、磨练我……就这一点,我必须感激师傅。虽然不久我就明白:师傅 收养我,只是因为我有一张和小九王爷酷似的脸。在两年前,师傅妙手安排我顶 替了已逝的真正的九王爷。为此我在人前扮演着整天找乐子、寻开心的风流九王 爷,但在暗地里,我的生活却牵连着一桩桩你死我活的阴谋斗争。我没有叫师傅 失望过,可——我很倦。我厌倦做师傅的一条狗;我也厌倦顶着别人的身份、过 我不想过的生活。我计划摆脱师傅、远离那些勾心斗角、野心抱负。” 有些事情,他都略过不提,譬如:他师傅的野心、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整盘 计划……提了,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怕她知道得太多,徒惹烦恼。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听得目瞪口呆。 等她略略回过神,他又继续说道:“我现在的身份虽然是王爷,但还是不方 便出面强行摆平你父亲的案子。再加上刑部对通敌罪的审判,向来是‘宁可信其 有不可信其无’。而且当时又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父亲的清白,他要逃脱死 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刑场换人。行刑那天,被腰斩的并不是你 的父亲,而是另一个死囚。” “另……另一个……”她的声音里带着恍惚。 “对,”他肯定的点头。“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安排好一切,很快你不仅 可以见到你的爹爹,还可以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种几畦菜、养一窝小鸡,和 我生一打的孩子。这样全新的平淡的生活……你可愿意过?”他期待地看着她, 等着她的回答。 “我……”“我愿意”这三个字,她差点脱口而出。可……她半信半疑地看 了他半晌,最终只道:“这个故事好复杂。” “故事?”他啼笑皆非。 搞了半天,她居然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复杂的故事,而不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真是白费了他这一番唇舌。 “我不喜欢这样曲折的故事,叫人都弄不明白。”她皱起眉头。“你不必弄 得太明白,”他叹气。“你只要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咬着牙,就是不回答。 不是她不愿意,只是——他的话里实在有太多匪夷所思的情节。她能相信他 吗?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他?不!她不允许自己再犯愚蠢的错误。 “你慢慢考虑,想好了就告诉我。”最终,他只得无奈的如此说了。 鸿雁要气疯了。 这个笨女人,敢对师兄动手。 她如果恨师兄,那她就自觉一点离开师兄啊! 可……她居然妄想要杀了师兄?这怎么可以!无论是谁,要伤了师兄的一根 寒毛,都不可以! 这次师兄虽只受点小伤,可难保她不会寻找另一次下手的机会。更糟糕的是, 师兄却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也没有要惩罚她的举动……原来师兄是那么地纵容、 在乎她。 不,不行! 鸿雁决定要这个笨女人血债血偿! 机会很快就来了…… “对不起,依笑姐姐,你必须离开师兄,到一个师兄找不到的地方。”鸿雁 笑得灿烂。 要她离开师兄,最好的办法是——杀了她!她已经很后悔没有早点这样做, 不过……现在除掉她也不算太迟。 依笑一头雾水。可……她马上就知道鸿雁的意思了。 “依笑姐姐,怎么送你上路呢?把你丢到荷塘里淹死你?可……你的尸体沉 到水底,一时三刻不会浮上来,那可不好。因为我要师兄晚上一回来就马上知道 你确实是死了。”鸿雁轻声细语地说。 “鸿雁,你说什么?”依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用一点药毒死你?不、不,这会让师兄怀疑到我的。”鸿雁不理会她的提 问,只是皱着眉头。 鸿雁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居然同她说这样可怕的话。还有她口里的师兄 又是谁? “让你一头撞到墙上,脑浆迸裂,好不好?这种模样的死法是最惨、最能打 动人的。”鸿雁又想到了一招。“可是……师兄见了一定会印象深刻。不行,那 他可能会更忘不了你。” “鸿雁……”依笑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笨女人眼中的恐惧越深,鸿雁就越觉得痛快。 哎!说她笨,还不是一般的笨,眼睛睁大了有什么用,连喊个救命都不会。 不过……师兄不在王爷府内,其他的人也都被她迷晕了,这笨女人就是喊上半天 也没人会来救她的。 “要不然,一刀捅了你,照说你捅了师兄一刀,我捅还给你,也是应该的, 这法子最好。可是……”鸿雁一脸为难的样子。“师兄已经派人把这屋子里的能 做利器的东西都收走了,连个瓷器都没有。我又不能给你刀子,给了你,师兄一 看又会起疑心。”“原来,你说的师兄是王爷。”依笑听明白了。 “不错,我和师兄一起长大。他替我摘过水果、陪我捉过萤火虫。我做的错 事,他都替我扛下了,结果被师傅重重地打……师兄是我的。”最后几个字,鸿 雁加重了声音,说得肯定。 这么说,他是有一个师傅?他说的那个故事都是真的?那么,他说她的爹爹 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也是真的? “我看依笑姐姐,你还是上吊吧!反正被子一扯就有绳子了。”鸿雁狞笑着, 一步步地逼近。 真好!怪不得猫捉老鼠,总是一会儿放,一会儿捉,原来欲擒故纵的把戏, 可以那么有乐趣。呵!呵! “你杀了我,你的师兄也不会放过你的。”依笑一步步地后退。“怎么是我 杀你呢?你是自杀的才对。”鸿雁开始撕扯床上的被子。“我只是帮你做些准备 而已,看,你都不用自己费心。” 趁鸿雁在忙着扯被子,依笑拔腿向外奔去。 “想到哪里去?你快上路了呀!”一眨眼,鸿雁就拦在了她前面,手上拿着 刚扯好的布条。 依笑紧咬着嘴唇。天哪!难道她今天真要命丧在鸿雁手里。不!她还没有告 诉他——她愿意。她愿意如他所说的,同他过一辈子。 她退、再退,眼看退无可退……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