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仿佛记得那是个身材瘦高的男孩,在上次人家带她去的聚会里遇见的,面孔 因记忆的模糊而无法分辨,接着她又记起来那天糊里糊涂把电话号码给了人家,是 什么理由呢?喔对了,是他说下次有活动可以通知她。 他告诉她下礼拜他们找了人演讲,她找了个借口礼貌地回绝了,并适当表现了 她的遗憾。本来预备挂电话了,但对方相当健谈,有个开朗而高亢的声音,他问候 了她在这边的日常起居,交换彼此的生活经验、趣事、鲜事与糗事,说到兴起,他 会爆出一阵无法不引人注目的狂笑,并不惹人讨厌,只让人觉得他的不克矫饰有他 可爱之处。 “我是永远的二十五岁,所以我们是同年;到了明年,你二十六我还是二十五, 我就要叫你一声学姐了。” 她心里想着这人可真鲜,但不得不承认由他的谈话里,能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 对生命的热情和充沛的活力,像个大男孩,反而与三十几岁的他不太搭调,也许他 这“永远的二十五岁”是有他的道理。 这是来到巴黎以来,第一次讲这么久的电话,而且是个几乎完全不认识的人, 但就是那么自然而愉悦,加上电话线那种迷惑人的近距离感造成的混淆,她觉得对 方像认识多年的好友。 隔几天她想找点大学或短期班课程的资料时,想起何振文提过的那个服务中心, 打了电话想问他详细情形,话还没说清楚,他非常热心地表示愿意陪她一起去找资 料,于是他们订下了约会。 她在何振文张口结舌下,以流利的法文询问服务人员、最快的速度找到她所要 的,前后不过花了十分钟。当她拿着资料的影印本示意何振文准备离开时,他一时 还回不过神来。 “就这样?” “不然怎样?”她笑了,好可爱的问题。 “你要请我喝咖啡。”他走进附近一家咖啡馆,对她眨着眼。 “就这样?”她学他,“我可以请你吃饭的。” “如果你让我陪你一个下午,我会要你请吃饭的。”他找到靠窗的位子,“今 天这杯咖啡赚得已经很受之有愧了。” 她惊异地发现当他答应陪她找资料时,已经计划把整个下午的时间空下来给她 了。原来他平常带人来,除了帮助法文不灵光的朋友从服务人员处取得资料,还包 括坐下来和对方一起研读,帮他们翻译等等,所以自然一个下午都要耗去了。 “所以我说你这杯咖啡太好赚了,真的,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有效率的,甚 至不需要我开口帮你问。” “那岂不是太麻烦你了?我本来根本没有打算让你陪我来,只想跟你要个地址 的。你每次带人来都这样全套服务,不是累死了?”“助人为快乐之本嘛!大家出 门在外,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的;不管怎么累,每次我只要看到我的法文和在这边 鬼混多年丰富的经验能派上用场,帮助有困难的朋友,就觉得好快乐哦,你不觉得 吗?”他取出一本厚得像电话簿的大记事本,给她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的约会时间, “看!我是大家的搬家公司、法律顾问、留学咨询,反正任何你想得到的各种奇奇 怪怪的问题都有人找我。” “这么忙?”她瞪大了眼,“什么时候有时间做自己的事?你不用念书吗?” “就是说嘛,到时候拿不到博士,都是你们害的。” 她觉得这人简直是个不知怎么拒绝别人的滥好人,不过心里也不由起了一阵像 是爱护稀有动物的心情,毕竟这年头滥好人已经不多了。 隔了几天何振文又打电话给她,“我们这礼拜六要帮小子办个庆生会,你来不 来?” “小子?哪个小子?” “就是陈子明嘛!上次坐在你旁边,戴着金边眼镜笑起来嘴巴很大的那个男生。 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看你和他好像聊得还很投机的样子。我看他对你有意思哦, 就是他叫我邀请你的。去吧去吧,捞一块蛋糕也好嘛!”她推辞了,“我跟他不熟 礼物也没送,不好意思去贪这一块免费的蛋糕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家热闹热闹,去的人也未必互相认识,好玩而已。去看 看嘛,到时候无聊你可以先溜;不然干脆这样,到时你只要使个眼色,我陪你一起 溜!” 这个建议的荒唐使她在讶异之中竟不知不觉被劝服了。 在会场,何振文不是被人群包围着,就是帮忙着招呼客人,绝绝对对地分身乏 术。她和旁边刚认识的同学们聊着天,发现何振文竟不时偷空对她眨眨眼。 那个巨大的草莓奶油蛋糕果然精彩,让她回味不已;分蛋糕自然又有何振文的 份,而且,眨巴着眼,他把一块特大、草莓特别多的送到她手上。 当她向寿星及众人道别,并致歉必须提早离开时,何振文表示要送她,顺便帮 她弄电脑软件。(天晓得她连电脑都没有……)她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理由,事实 证明果然马上有人起哄开他们的玩笑,但至少是顺利脱身了,虽然以女人的直觉她 能感受到当场有不少女性同胞以不太友善的眼光看着她———看来何振文还蛮受欢 迎的。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