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耳 傍晚时候喜儿搀着子姹在在宫后散步回来,就瞧见了屋里桌上的一大捧粉嫩水 灵的夏芙蓉,两人看了不由疑惑,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徐嫂方进来笑着说是皇上 摘了放在这里。喜儿面lou 诧异之色,拉着徐嫂在一旁小声嘀咕,子姹却挑了挑眉, 拈起一朵花儿放在鼻前嗅了嗅,而后颇有些玩味地唤来了喜儿:“咱们很久都没吃 过芙蓉汤了,你把这些拿下去,叫厨子们做了。” 喜儿一愣,但瞬即又捂着嘴轻笑起来,“小姐一说,我倒也跟着馋起来了!不 过这花儿倒开得好,做汤也要不了这么多,不如留两朵下来戴一戴吧!”说着,就 拣了朵开得最盛的粉红花儿别在了她松松的墮云髻上。子姹就着夕阳,对着铜镜看 了又看,也不由笑了笑。 “真是人比花儿还艳!”喜儿乐滋滋地赞道。子姹抚着头上的花,也弯眉回过 头来:“赶明儿等我身子方便了,也帮你收拾收拾,你这丫头,模样也是不输人呢!” “我可不敢跟小姐比!”喜儿吃吃笑着,端着装着一堆鲜花儿的漆木盘翩然出 了大殿。 子姹摇摇头浅笑站起,正要出殿去,喜儿却又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小姐小 姐!”“怎么了?”子姹赶紧站定身子,等着她走近来。喜儿喘着气,左右看看, 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有人要见你!” 子姹随着喜儿走出大殿,此. 时暮色已经笼罩大地,宫灯尚未点起,庭园里只 有蒙蒙亮的一层光。“来,这边!”喜儿小心挽着她,下了石阶,又上了蔷薇丛夹 着的花径。 每日一到傍晚,宫人们都会在各. 自职位上忙碌着,并没有多少时间在庭园间 游走,因而一路下来倒也没碰见什么人。两人下了弯弯曲曲一道石阶,到了鱼池边 的曲廊汇合地停步。 “他在哪里?”子姹环顾着四周相. 问。喜儿浅笑朝侧宫门处的长廊下招了招 手,一道颀长的身影就大步走了过来。 “姹儿!”凌宵将手上的包袱递给喜儿,而后掩饰不住. 欣喜地扶着子姹的肩 膀,爽朗的样子让人也跟着愉快起来。子姹含笑指着他身上,“你怎地连盔甲也未 除呢?” 凌宵闻言低头,笑道:“因为忙着点将出兵帮大月国. 杀敌,我这几日都呆在 朱雀营里,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也是刚刚听属下们在议论宫里发生的事, 就没得及换衣裳也闯进来见你了!”他有些激动地笑起,舒了一口气问道:“你还 好吗?我听说你前两日竟然掌括了秦刘氏,真不敢相信呢!” “我很好啊!”子姹掩嘴轻笑,又伸开双臂俏皮地原. 地转了一圈,偏头道: “你看,我不是一点事也没有么?”她这一转不要紧,却把凌宵吓了一大跳,赶紧 伸手扶住她:“快不要转了!小心跌着!”见她头上的花儿歪了,又仔细替她cha 好。放了手之后,面上却渐渐现出一抹忧色,“姹儿,外面传说他说要立你为皇后, 是真的么?” 子姹收住笑,面. 色也跟着变得黯然。她背过身去,望着栏外的花枝,吐着气 道:“是真的吧。” “那你答应了吗?”他跟上去,追问了一句。 子姹望着地面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着气,说道:“宵儿,你觉得我应该答 应吗?”凌宵怔了怔,蹙眉沉吟起来。子姹转过身子,望着他,“我觉得现在不是 我要不要答应的问题,而是我跟我的孩子要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我带着孩子出宫 去,暂时看来毫无可能。当上这皇后,当然也会有好处,可是秦家对皇后之位虎视 眈眈,不达目的决不会罢休,所以即便是我答应了,也必然会吃不少亏。因而两相 权衡之下,我还是宁愿什么名份也不要。” “可是,你是我们凌家的人,始终还是要回我们凌府的!”凌宵蹙眉,咬牙沉 声说,“先不要说我不会放任你在这里不管,就是老太太……老太太也时常挂念着 你!” “那有什么用呢?”子姹苦笑,“宵儿,你不要怪我,自从凌云抛下我那一日 起,我就再没有将自己当成是他的妻子。我秦子姹虽然无能,但是却也还有一口志 气,决不会给别人再一次伤害我的机会,他抛下我,那就是什么恩义也不存在了!” “那你是不是,已经在大哥与皇上之间,做下了选择?”凌宵有些担心地问。 子姹一愣,缓缓摇头:“不……这不存在选择,从头到尾都由不得我选择。我 仅只是意外地与他有了个孩子而已,这说明不了什么!” 她说得断然决绝,眉目间神情较之凌府时看起来已英朗许多,她的坚强和奋发 本是凌宵所期望见到的事,但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在为她感到安心和钦佩之余,他 的内心里又多了些类似利物划过的感觉,那是在听到提起龙煜的时候,忽然就有一 种很轻微却很尖锐的疼,就那么直直地划过了心坎,在这晚风里丝毫也没有想让人 忽略它的意思。 她已然无形中渐渐接受了孩子生父的事实,他最为担忧的事情已然发生,而他 却无力改变或阻止。或许,也不是他完全不能阻止,而是因为只要是她所想要的东 西,他都不会去阻止吧? 瞬时,他也苦笑了一声,双拳已在身侧握紧。长舒了一口气,眼眶里已有些酸 涩。他原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凌云将要回京的消息,但是这个时候他忽然觉 得多此一举,——他虽然因为凌云对她的不珍惜而感到心疼,但是她说的是对的, 她的决定更是对的,凌云已经于她无关,那么他回不回来,也是不重要的了! “姹儿!”对着夜空长舒了一口气,他又轻轻地笑起,于这圆月初升的月色里, 显得无比的轻松与畅快。“无论怎么样,就算你已经不再是我大嫂,咱们也还是朋 友,是不是?” 子姹一听这句话,也不禁有些动容,望着他,很郑重地点头:“当然,从你救 下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一直都是朋友!而且,你也是我这一生最最真挚和最最信赖 的朋友!” 无声的微笑同时在两个人脸上漾开,在这一刻里,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一种不需言说的,能够足够维系终生的共识,已经暂时在两人心中落定。 “你记住,只要是你想要的,不管是皇后的尊位还是永远的自由,我都会竭尽 全力为你争取到手……” 凌宵毫无邪念地摊开双手,将她拥在怀里,闭目咬紧了下唇。人世间多数人都 把友情当成了最最不可亵渎的感情,可是有时候,那些原本出于善意的友好却正好 成了最最锥心的刺。 与此同时,宫墙外的柳荫道上,秦子嫣正在急步往这边赶。劝阻不了她的云衣 和荷香只好也同仇敌忾地跟着一道奔了过来。 御湖到馆陶宫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子嫣一路上脚步未停,已是有些气息不稳, 前面就是馆陶宫的正宫门,她立在树下望了望,正要提裙过去,却见左前方忽然来 了一名年轻女官也迈向了宫门。子嫣凝眉望了望那女官,认出是紫阳殿的宋若幽, 因着方才与龙煜那一闹,眉头一皱,当即停了步。 “她来做什么?”她冷声问道。宋若幽是龙煜身边信得过的随从之一,平日里 是极少出来的,这天黑了还独自到此,不能不让人疑惑。云衣探头望了望,答道: “想是过来找夫人的罢?”子嫣心里烦躁,又不便趁这时候进去,当下脸一沉,朝 二人道:“咱们从那边宫门进去!” 荷香于是带路,沿着柳荫道进了宫殿右侧的宫门。这时园里宫灯已然着起,加 上天上月色,虽不是十分清楚,四处景物却也清晰可辩。 进了长廊,正要踏上鱼池边的石阶,忽听假山后头传来了男女言语声,一时疑 惑,不由停了步。只听:“……宵儿,老太太身子骨可还好?” “好着呢!前两日还去你原先住那院里走了一遭。” “那就好……” 子嫣听见那道轻柔的女声心中顿时一惊,先前的怒火也暂且压了下去,沉吟了 半刻,回头冲着同样惊异的云衣和荷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轻步绕到了假山后, 隔着花丛皱眉一瞧——月光下,秦子姹与一身戎装的凌宵相对而立,两人相视微笑, 在子嫣看来,神色亲密犹如幽会中的情人。 “凌宵?”紧皱着双眉她睁大双眼,顿时惊呆。凌宵与曾经做过他嫂子的子姹 ——“谁?”还没来得及细想,角落里就忽然传来了喜儿警惕的声音。子嫣急忙将 撩开的花枝放下,退到了长廊下的阴影里。喜儿站在阶上四下望了望,见无动静, 又缓缓退了回去。子嫣再度站出,望着假山的方向,先前脸上的忿恨已然不见,却 换上了一抹寒气沁人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