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汤芙同白冰峰同坐了几日,像被润滑后的机器,全身零件无一处不滑腻的。语 调柔媚得令公鸭嗓的周讯不好意思称自己是女人。一张小脸红扑扑地像浸入水中的 一滴红酒,荡出醉人的红润。汤芙坚信已经把白冰峰迷得神魂乱窜了。她有理由这 么想,他不是总害羞地扭过头不敢看自己么?他不是总主动地为自己排忧解难么? 他对白彦的态度不是像主子对奴才似地呼来喝去么?如果说一个男人对女人温柔不 一定意味着爱,那么不温柔就一定不是爱。汤芙想通了此节,又把刚才的华彩章节 重温一遍: 是才在教室里,白彦走到白冰峰面前小声嘟囔了一句,汤芙没听清,以为她的 声音是事先调拔好的,只许白冰峰一个人接收,恨得刚想扭过头去,却听白冰峰用 日本偷袭珍珠港的火力向白彦吼道: “你大点声,我听不见!”唬得汤芙以为白彦 的音量都转到他身上了,禁不住替白彦伤心。 “你好好说不行么?”白彦忍辱负重地引导,充分展现了中国女性无以伦比的 忍功。 白冰峰沉默着,藏住不耐道: “你说吧。” 汤芙虽然想继续观看又觉得这样做人有失厚道,起身离开座位。不过心里难免 像久旱逢甘霖一样地畅快,原来他们的关系好似美国工党与自由党一样对立多于合 作;原来他们爱情的小粥已越熬越焦;原来自己还有梦可做——— 文中子的《止学》中有这样一句话:谋身者恃其智,亦舍其智也。说白了就是 要权衡智计得失,当用则用,不当用则不用。只可惜汤芙学而不能至用,如果她知 道了男人对妻子态度的恶劣是因为他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而自家人又何必客气? 她就不会把梦做得像圆规画出来这般圆。要知道男人费尽心机哄的总是还未追上手 的女人,对到手的女人献殷勤那不是浪费生命么!力气当用在刀刃上。 可是爱情中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傻的,总以为自己是吸铁石,恰好套牢男人铁 石般的心肠。汤芙的梦做得缠绵,又在“思冰小语”上留下浓情一页: “沅有苣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多少个漫漫长夜萦绕在我心里的不就是 这句话么!“思公子兮未敢言”,我不言你就真的不知道么? 在茫茫人海中我生怕你望不见平平的我,时时刻刻提醒你我的存在。我真的情 愿开口一唱么?如不是你在身边,千万人亦不能使我从愿。雷雷掌声难动我心;你 一人微笑我心足矣。 每每与你擦而过,欢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却装做毫不在意。若换了旁人,先 与之招呼又有何妨?可是因了是你便死也不肯先开口。知道为什么么?如我先招呼, 即便你回应微笑,总有不得以而为之之嫌;如你先开口,定是心中所愿而现于言表 了。偶有几次你低头思索,似未见我,匆匆而过。我心中失望之情难以抑制;或你 微笑而来与我对视,我心便似风满帆船,神游苍穹。多少次,你的一个微笑竟成了 我一天快乐的源泉了。 寒暑相替,日沉月起,但问:茫茫宇天,春事谁主?难道你我真的只有相识之 缘而无相知之份么?说到相知,我不仅又要怅惆唏嘘:其实我比她更懂你。我懂你 的如烟云般飘渺的愁思;懂你的如白雪般剔透的尊严;懂你的如我般痴的心境。而 你却舍弃了知你的我,选择了与你隔如尘世的她!我不禁要问:你怕什么!是怕痴 心如你般的我伤了痴心如我般的你么?唉,聪明如你,我又怎能伤你。 你亦是知我的。你若不知我,就不会在人影交错中不独望见我,且在我忧心恐 疚时轻问一句: “你怎么了?”;你若不知我就不会在我烦你帮忙时轻轻一笑,那 笑容却是从未向她展示过的;你若不知我,就不会在我叹息耳环的不适宜时轻补一 句: “好看的。”狠心如你,为何不让我明了你是赞耳环呢?还是赞戴耳环的我? 一日复一夕,一夕复一朝,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固是人世间之惨事,然“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不更是惨中之惨么!善良 如你,望你在心灵底处独为我留一份沉吟感怀之空间吧! 窗外夜暮正急,窗内愁云弥深。伤心至此已无言语表达。然我心中之情竟未能 诉出万分之一,聪明如你,望你在我这零乱文字中揣度我“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的凄凄苦情吧! 公平的说,这最后一笔文思绮丽,堪称绝唱。却是她从某小说中背熟的句子, 至于是源于何人之手她自己也忘记了。这同小偷偷走别人的钱而扔掉钱包是一个道 理。没了睹物思过的机会,多少能减轻点儿负罪感。汤芙合上了日记本,似乎又有 了走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