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邻桌的七八个顾客见了,一阵大笑,嘴里一个劲地说:“小妞子,给 你男人下跪么?”“来,给你大爷跪一跪,大爷赏你一百块。” 秦汉林虽然没有解决好吃住的问题,今天还是去南天汽配公司上了班。这时候 回到新安路时,正赶上拆迁队过来拆着丁新的铁皮屋。丁新望着自己惨淡经营了几 个月的小店,想着转眼间就会荡然无存,心中那份伤痛就甭提了,这时候,眼泪已 在他那发黑的眼睛里打着转儿。 秦汉林当然没有忘记安慰丁新,他找了好多好听的话说给他听,叫他别泄气, 拿出男子汉的气魄来。好在丁新经过几个月的磨炼,早已看得开了,只一会儿就得 轻松了许多。 这天的晚饭是在管厕所的陆大娘家吃的。两个人起初不肯去,但这位陆大娘看 着两个小伙子实在生活得太艰辛,就硬拖着两个人去了她家。秦家林跟丁新拗不过 大娘,就买了包水果去了。 吃完饭回来,丁新说:“汉林,看来我们真的只能睡厕所了?” 秦汉林自嘲地说:“睡就睡嘛,这有什么打紧呢,韩信失意的时候不也曾受过 胯下之辱吗?” 丁新笑着说:“说的是呢,人就是要有这种能屈能伸的肚量,唉!事到如今, 我们没这个肚量肯怕也不行哟。” 两个人站在搭铁皮屋的地方自叹自励了好一会儿。 秦汉林突然问:“丁新,你那个废商店包好了么?” 丁新摇头说:“还没呢。那里的老板要我明天再去一趟,可能会有个结果吧。 啊,对了,你今天如伺?上班还顺心吧?” 秦汉林说:“还算可以吧。” 丁新问:“不会是个黑店吧?” 秦汉林说:“好像还正规。今天营业额真的有八十多万呢。” 丁新吃惊地问:“那货源……” 秦汉林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贷在哪里,只看到顾客在店子里交了钱,开了 票,就有人接去提货。大概他们还有个包仓库,这门市部里的货可能只是些样品吧。” “啊,原来是这样。那你可能要交好运了吧?”丁新笑着说。 秦汉林握着丁新的手:“我如果交上了好运,我一定忘不了你呢。” 丁新拍着他的肩膀说:“先别说这个。你要好好干,不要错过了机会哟。我们 这趟深圳之行实在不容易。不赚到钱,我是不打算回去的,汉林,你呢?” 秦汉林用十分坚定的口气说:“我也跟你一样,不赚到钱,誓不把家还!” “好!”丁新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他望着铁皮屋拆除后留下的点滴残渣。 心中反而荡起一股快意。 丁新带着秦汉林来到一座旧仓库前。丁新的一个朋友那里做工,晚上就睡在仓 库里。丁新找到他,向他要了堆放在仓库里的几块旧木板,和秦汉林一齐背着,然 后放在那公共厕所里。 丁新对秦汉林说:“这厕所里太脏,晚上垫几块木板睡好些,只是那股骚臭就 没办法弄掉了。” 秦汉林指着那厕所里放着的几只塑料粪桶说:“这些粪桶是哪个的?我们不能 动它吗?” 丁新说:“这是一个老板放的,说是要接些尿提炼什么元素。我们把它放在角 落里就行了。” 秦汉林又问:“晚上有……有人方便咋办?” 丁新说:“晚上方便的人不多,我们给他们挪个地方出来。不过,我们还是只 能晚些时候睡,免得人多了,喊公安局抓你。啊对了,汉林,你明天还是去办个暂 住证去,免得公安局抓住你要罚款。” 秦汉林好像才想起这事,说:“明天我要上班,走不开,等我空闲一些了再去 办。” 丁新说:“你就安安心心上好班吧,这事我给你办。你带照片没有?” 秦汉林说:“我带……了照片,我怎能麻烦你呢?” 丁新说:“有啥子麻烦的呢,又是老乡又是同学,帮个忙算个鸟。你忙拿照片 来吧。” 秦汉林忙从包里拿出照片递给他,说:“那我,就有劳你了。” 丁新接住照片说:“没事呢。” 两个人正商量着上哪里走一走,等晚了再回来睡,秦汉林眸子里突然闪现出一 份兴奋。丁新不知就里,忙问:“汉林,你……”却见秦汉林跑了出去。他忙扭头 去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 原来是阿芳来找秦汉林。 “大哥,你们的铁皮屋咋的没了?”阿芳一见面就问。 秦汉林说:“被人拆了呢。” 阿芳露出惊讶的眼神说:“被人拆了?谁拆的?告诉我,我去找他。” 秦汉林把拆屋的经过说给阿芳听。阿芳这下歇气了。大哥,我不能帮你,但我 有些朋友是有钱的,我去找他们,叫他们活动活动,把这个铁皮屋给造起来? 秦汉林说:“不必了。这拆屋是政府的决定,再有钱也没用的。” 阿芳伸出拇指和食指朝空中捻了捻,说:“有了这个未必不能开路。我有一个 朋友要买一块地皮,国土局有个领导不答应。嗨,一扎票子搭过去,你猜咋的?那 官儿不仅答应了他的请求,还给他减了价呢。” 秦汉林摇头说:“哪有这事,你尽听你的朋友胡侃。” “哎呀,不跟你玩了。走,吃霄夜去。阿芳极不耐烦地说。” 秦汉林摇摇头:“对不起,我还是没有钱请你呢。” 阿芳说:“哪个要你请呢?还不是我还你的情?” 秦汉林笑着说:“有什么情老要你还的?我……我不去,我有事呢。” 阿芳又要过来挽秦汉林胳膀,秦汉林身子向后缩了缩,没有让她挽着。阿芳居 然急得蹬着脚说:“哎呀,像这位大哥咋的,又要我跪着求你么?真是不通情理得 紧呢。” 秦汉林生怕她当街下跪,忙说:“好,我去,我去。”向后看了丁新一眼,很 想喊丁新一起去,丁新却摇了摇头。 阿芳这回跑到丁新跟前说:“丁大哥,上回是我不对,这回我跟你陪不是,走, 我请客。”说着我要去挽胳膊,丁新早有防备,忙说:“拜托了,别来这套,我, 我吃不消。”话没说完,脸已先红。 阿芳笑着说:“还红脸呢,一看就知道是个童男子。”她这话很轻松地说出来, 丁新却听得面红耳热。 眼看就要天黑了。阿芳很着急,拉着秦汉林就是。丁新却坚持不去,阿芳也拿 他没办法,临走时,秦汉林对丁新说:“老同学,不见怪吧?” 丁新笑着说:“去去,别烦人。” 秦汉林扮了个鬼脸,和阿芳一起去了。 两个人又来到前几天吃霄夜的铺子,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坐下来,阿芳说:“今 晚我没吃晚饭,你也多半没吃,所以,我不准你喝酒,要喝就喝瓶饮料。” 秦汉林说:“我啥也不喝,就吃盒盒饭。” 阿芳说:“那不行,我怕别人骂我太穷酸,还认为我舍不得请客呢。” 秦汉林说:“还是节省一点好哟,管人家咋的说呢。” 阿芳摇头说:“不呢,要吃就吃个痛快,反正是别人的钱,来得容易嘛。”阿 芳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秦汉林说:“阿芳,你还在……” 阿芳说:“你说你吃不吃,不吃就拉倒,别在这里问东问西的烦死人。” 秦汉林叹了口气,说:“这种钱买的东西我吃不下。”说完起身就要走。 阿芳这下可急了:“大哥,你别走啊,有话好好说嘛,我听着呢?” 秦汉林已经挪动了脚步,就没打算停下来。 阿芳又只好故仗重演了:“大哥,你走,你敢再迈出一步,我就给你下……跪!” 秦汉林还是没被吓住,这时已走了几步远。阿芳赶紧喊:“我可跪下啦。”真 的右膝一折,跪下了一只腿。 邻桌的七八个顾客见了,一阵大笑,嘴里一个劲地说:“小妞子,给你男人下 跪么?”“来,给你大爷脆一跪,大爷赏你一百块。” 秦汉林听到说笑声,怔了怔,立即回过头来,正看见阿芳含着眼泪跪在地上, 灯光下一张脸红红的。秦汉林没有上前去扶她,一咬牙,转过头继续走路。 阿芳见自己真的跪下去反而失去了威力,心急之下,也顾不得体面,起身冲了 上去。仅几秒钟光景就到了秦汉林身边。 她挽着秦汉林的手臂,秦汉林也不挣扎。阿芳抹了把眼泪,说:“算你狠,大 哥。你骂我打我都行,只要不生气,好吗?” 秦汉林真想说:“我哪想生气呢,我只是想吓吓你,让你慢慢学着走正路哟。” 可是他没说,要装干脆就像些,免得露了马脚,让她给识破了。 秦汉林知道对付这个小妹妹只能用这种方法,其它的都没有用。 那阿芳果真急得哭了起来。带着哭声说:“我没听大哥的话,是我不对,我以 后改还不行吗?” 秦汉林突然侧身问:“是你说的么?你真的想改?”阿芳抿着嘴点了点头。 秦汉林立即变得平和了很多。说:”‘阿芳,你认为大哥是不是为你好?” 阿芳点头说:“嗯。” 秦汉林又说:“那你为什么不改?难道硬等着出了差错才肯罢手吗?” 阿芳擦了一下鼻涕,说:“我没有办法呀大哥。这几天,我找了几家夜总会, 他们虽想收我,可……可还不是陪客人喝酒,跳舞,有的还要上床……” 秦汉林鼻子里哼出一声,说:“说的也是。不过,你也可以学着做做其它的事 嘛,你心灵手巧的,我看什么事都能学会哟。” 阿芳说:“我……我只会哄男人,我只会跳舞,只会唱歌,别的一点都不会。” 秦汉林说:“好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从明天起,你可不能再哄骗人了。” 阿芳点头道:“嗯,我记得大哥的话。” 秦汉林松开被挽着的胳膊说:“以后也不许你这样。” 阿芳说:“我挽惯了男人的手臂,只怕一下子改不过来。” 秦汉林说:“那……那就慢慢地改。” 阿芳全点头答应。 秦汉林又带阿芳回到餐桌前坐下。阿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秦汉林, 小心翼翼地说:“大哥,还……还要吃霄夜……” 秦汉林假装气恼地说:“怎么?不行啊?” 阿芳忙说:“行,行。大哥,你真骇我一大跳哟。” 秦汉林说:“这趟我请客,你只管吃。” 阿芳想争辩,却又不改说。想了想,忙道:“那……那我喜欢吃盒饭。” 秦汉林忍不住笑了笑,说:“好,就吃盒饭。” 两个人很快地买了盒饭吃了,刚要走,却听见身后有几个人在骂人:“操你奶 奶,这小妞在这里。”“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秦汉林扭头去看,发现那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阿芳骇得发起抖来,喊了声:“大哥,快跑!”就自顾自地向后跑。 秦汉林忙喊:“阿芳,你哪里去啊,等等我嘛。”阿芳没应声眨眼间就跑到街 道上去了。秦汉林身材高大,脚步也宽,只几步就赶了上去。 秦汉林边跑边问:“那几个人是要找你么?阿芳喘着粗气说:不找我找你呀? 还不快跑。” 这时候,后面的呼叫声愈来愈近。秦汉林听声音估计有四个人。 阿芳再跑得几十米就跑不动了,歇在那里一阵疾喘,秦汉林很着急,不知怎么 办才好,搓手搓脚地来回走了几步,刚想去背起阿芳赶路,这时后面的四个人已赶 了上来。 四个人各站了一个方向,形成了一个包围之势。路灯下,秦汉林看见四人中有 个人留着女人头发,一个胖子,一个光头,还有一个蓄了四五寸长的胡子。模样却 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几岁。 秦汉林见被人围住,心里反而不怎么着急了。他问:“四位大哥找……我们有 事吗?” 那个光头小伙子冷笑一声,说:“你是这小骚货什么人?” 秦汉林说:“朋……朋友。”光头说:“那好,我连你一起接。”说着就要动 手。 秦汉林忙道:“有话好说嘛,干嘛要动手呢?”那光头挥在空中的拳头果然凝 住不发,问:“不说,该怎么办?” 秦汉林说:“要怎么办也得让我搞清是咋的回事嘛。” 那长胡子说:“这小骚货骗了我们老板的钱就跑。” 长头发说:“小婊子只要钱不上床,老子今天硬要搞了她。” 阿芳好像很见过世面,这时还在大呼小叫:“那一点点钱想搞女人?哼!也不 拉泡尿照是什么货色呢。”光头要跑过来打人,被秦汉林挡在前面。 那胖子说:“要了一千块还少吗?小婊子难道值一万块?” 阿芳说:“两万呢。” 长胡子说:“光头大哥还罗嗦什么?快,揍了她!” 阿芳向后退开一步,指着秦汉林说:“哼,有种的就来,我这位大哥是公安局 的,手里有枪,不信一枪毙了你。” 那四个人一听,吓了一跳,踌躇着不敢向前。 秦汉林学着武打电影里的动作,向四人抱抱拳,说:“我不是公安局的,更没 有枪。不过几位大哥一定要高抬贵手。”他不想把事情搞大,更不想冒充公安人员, 谁知那四个人一听这话,立即又活跃了。 光头干笑了几声,说:“兄弟们,这骚货唬我们。” 长胡子说:“揍!”光头应了声:“揍!”就挥着钵大的拳头打过来。 秦汉林力大眼尖,光头和尚这一拳被他挡了开去。长胡子见势,吃了一惊,从 秦汉林左侧偷袭,一拳打在秦汉林腹部。秦汉林“哎哟”一声,说:“你……你们 真打吗?”忙使拳头反击,第一拳打在光头脸上,打了个正着。那光头一声吼。向 后退了几步,忙用手去擦鼻子,见鼻子上出了血,这下凶性大发,舞着拳头猛攻过 来。与此同时,其他三个人一起抢了上来。 秦汉林说什么也打不过四个年轻小伙子。拳头这时打了几下,已没有了目标。 只几秒钟,就被他们按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他不吭声,一阵锥心的疼痛更叫他 难受。 阿芳见势,突然大声喊:“救命啊!这里打死人了呀,快救命啊!” 她这声喊很凑效,立即有人跑过来。还有人问:“在哪里?快报110,快!”就 听见警车刺耳的叫声。 四个小伙子见势,忙停住手。光头一声喊:“快,快跑,110来了!”另外三人 一声呼应,立即奔了出去,转眼间拐人一条巷子。众人再去追赶,哪里还有他们的 身影。 阿芳扑在秦汉林身上放声痛哭,沉闷的哭声穿过夜幕下的粉光,传得很远很远。 丁新焦急地等了一天一夜,没想到接到公安局领人的通知。他没有感到奇怪, 猜想多半要领的人就是秦汉林。他好像有这个预感,只要秦汉林跟那风流女孩在一 块,迟早都要到公安局去蹲几天。他反而有些意外的是公安局只关了一天一夜就放 了人。 傍晚时分,他赶往罗湖分局,刚赶上秦汉林在办手续。那负责登记的是个年轻 警察,他瞟了眼秦汉林,用一种挪榆的口气说:“小伙子好福气,那女人一个人扛 着,让你逍遥自在。”秦汉林不想解释,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出来的时候,秦汉林看了丁新一眼,做了个莫可奈何的表情。丁新叹了口气, 说:“也好,只可惜教训太轻了点。” 秦汉林自嘲地说:“还轻啊?你以为那黑屋好蹬呀?你要不要试试?” 丁新说:“知道那女孩什么结局吗?” 秦汉林摇头说:“不知道,明天再来打听打听。” 丁新惊道:“你……你明天还来呀?” 丁新告诉秦汉林,他承包那个商店的事完了。秦汉林说:“没有一点希望了!” 丁新摇头说:“人家只同意我去打工,前提是交五千块钱压金。” 秦汉林说:“你就交嘛,说是压金,就应该退本的。” 丁新叹口气道:“如今的人不能全信呢,万一把钱交出去了我本无归咋办?” 秦汉林说:“他们未必跑了不成?他不给钱你难道不会告他们?” 丁新还是摇了摇头。 吃盒饭的时候,秦汉林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事,就对丁新说:“老同学,我那公 司没有消息吧?” 丁新说:“我哪知道啊。他们又没来问过我,我也不晓得他们的地址。” 秦汉林说:“这会儿反正没事,你和我一起去瞧瞧好么?”丁新说:“好吧, 就陪你走一趟吧。” 两个人走路来到南天汽配公司,这里却早关了门。向周围人打听,才知道公司 里今天到了货,是日本运过来的,过会儿老板老弟去货去了。 秦汉林说:“我今天没上班,老板只怕责怪我了,才第二天哟。丁新,我们去 一趟码头好吗?如果老板在那里卸货,你和我一起卸几箱,老板见了,兴许一高兴, 对我就没意见了。”丁新说:“好哟,为了你的事,我愿两胁插刀呢。” 秦汉林说:“够朋友呢。”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一会儿到了深圳码头。老远看见那里停着一排汽车,有 的东箱后面放着又高又大的集装箱。找了很久,只是没找到张华林。秦汉林想: “会不会是完工了呢?或者说那消息不确切!” 两个人只好往回走。刚走几步,就听后面有人喊:“秦汉林,秦汉林——” 秦汉林忙扭头去看,这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华林。他这时穿了件旧衣服, 灯光下显得异常邋遢,浑身满是油渍,就跟一个乞丐差不多。他用一双惊愕的眼睛 打量着秦汉林和丁新。 端倪了好一会,张华林才问:“老兄没毛病吧,白天不到公司里上班,晚间又 在这里蹓跶,不会是做卧底的吧?” 丁新突然说:“还卧底呢,秦老兄今天可是关了黑屋哟。若不是我帮忙打点呀, 这会儿还在公安局关着呢!” 秦汉林吃惊地看着丁新,说:“你怎能……”丁新忙用胳膊肘轻轻碰他,叫他 不要作声。 那张华林听后,果然没有埋怨,脸上还挂起了笑容。说:“有什么麻烦吗?” 丁新抢着说:“嗨,还不是为了妞,我叫他不搞他不听,这会儿可好,被公安 局逮着了。还好在没来得及干那事,一男一女穿得紧绑绑的,公安局才没证据关人。 要不,9天半个月出不来是小,只怕还要几千块钱过坎坎哟。” 张华林大笑,说:“秦哥运气不好哟。改天我请你搞几个‘鸡婆’,试试,保 证安全得很呢。 丁新代秦汉林回答说:那还差不多。” 张华林咳嗽两声,说:“好了,没事呢。你们玩去吧。秦哥,明天早些去上班, 啊?” 丁新说:“他这会儿吓懵了,不晓得天南地北在哪里,明早我催他去就是。” 张华林刚要走,突然又问:“两位老兄没看到什么吧?” 丁新说:“我们刚到,我看见那边一个骚女人在跟一个老头子勾勾搭搭呢。” 张华林一阵大笑而去。 回到公共厕所,两个人睡在木板上。秦汉林还忍不住问丁新:“你怎么……怎 么把我进公安局的事说给他听呢?你,你不够朋友。”丁新笑咪咪地说:你没看他 那个样子吗?不说我们能过关么?”秦汉林仍不服气的争辩:“还有关要过吗?我 咋的没着见!还说有一个女人跟老头勾勾搭搭呢,纯粹一派胡言。” 丁新这回没笑了:“你这老板有问题呢!” 秦汉林紧跟着问:“在哪?” 丁新说:“我们在码头上蹓跶的时候,那小子兴许正在干什么非法勾当,他怕 我们去揭他的底,所以看到我们时好吃惊呢。直到我说了你从公安局坐黑屋出来后, 他才松了口气,变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秦汉林又问:“那你说女人勾勾搭搭的事也跟这有关么?” 丁新笑着说:“他问我们看到过什么没有,我们怎不能说什么也没看见吧?这 样不是更起他的怀疑吗?其实,他可不管你看见男人女人呢,只要你没看见他做什 么就行了。” 秦汉林听他这么一说,想了想,也觉得颇有道理,心中忽然有些恐惧,不知道 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动,一个小伙子进来方便。他看见这公厕里睡了两 个人,很觉奇怪,本来吹着口哨的,这时口哨也没吹了,两眼痴痴地望着这边。 丁新忍不住说:“小朋友莫望哟,兄弟这段手头不好,落难啦!”他学着广东 人说普通话的腔调,不轻不重地说着,那小伙子一听,果然立即拉好拉链,说声: “对不起。”疾忙走出了厕所。 秦汉林说:“老同学,你变得比以前圆滑多了,看来这次深圳之行,收获不小 嘛。” 丁新说:“这个地方人多,我们的处境也艰难得多,比不得在家里单纯哟。我 们若不学得乖巧一些,上了当还不知是咋搞的呢。比方说你吧,不就……” 秦汉林叹了口气说:“又来啦,你不说我的事行吗?” “哎,汉林,那女孩是不是跟你……跟你上过床?”丁新忽然问。 秦汉林说:“哪能呢,我们只是一路乘火车来的。” 丁新笑着说:“我看那女孩好喜欢你的,如果你要跟她那……那个,只怕不花 分文也能到手呢。” 秦汉林用拳头轻轻地捶了他一下,说:“尽说些骚话,是不是也想女人了?” 丁新红着脸说:“多少有一点嘛,难道你不想王雅丽?唉!要是那女孩不那么 风骚就好了,可惜哟,可惜……” 提起王雅丽,秦汉林心中陡地跳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与她分别的那个夜晚,心 里只觉得热乎乎地难受。这几天,他格外思念家乡,想他深深爱着的还没名份的妻 子…… 在他心里,王雅丽已永远地和他连在了一起,包括她的事业,她的生命和喜怒 哀乐。他想,今生今世,他可能不会再爱另一个女人了。 秦汉林没吃早餐,七点半钟的时候就到了南天汽配公司门口。因没开门,他只 好在门口等着。大约九点钟的时候,张华林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脸的疲倦说明 他昨晚少了睡眠。他好像忘了昨晚要秦汉林早点来上班的指令,一个劲地惊问: “你咋的就来啦?不是九点钟开门么?” 秦汉林学着丁新的巧说:“早起惯了,又没事干,只好过来等班上呢。” 张华林今天穿得整齐多了。一边解着领口,一边开门,还说:“哦,我忘了, 你们家乡不像我们深圳,晚上玩,白天睡,颠倒乾坤啦。” 秦汉林点头道:“是,是这样。” 秦汉林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抹铺面上的灰尘,他费了好一会才干完。张华林瞅这 个空,到后进屋里睡觉去了。那间房子堆了好些配件,根本挪不开一个睡觉的地方, 他就倒在配件上睡,一身于干净净的休闲装一会儿就搞得脏兮兮的。 等到十点多钟时才慢慢有了点生意。秦汉林不知道是自己做还是要去喊他,犹 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张华林喊醒。 那张华林被喊醒后也不生气,好像只要有生意做,随时打扰他都可以。秦汉林 很佩服深圳人这种生意大于一切的精神,他想,如果没有这种精神,要赚钱,那只 是空想。 南天上午的生意主要集中在十一点半钟。这时候,两个人光收钱开票都有些忙 不过来。幸好秦汉林脑筋活泛,几串阿拉伯数字连起来就出了钱数,这其中还包括 让利和回扣,张华林哥凝原来请过好多人,但都没秦汉林算得快,算得准,张华林 含着笑不说,心里在想,他妈的这个青皮小伙留定啦!他歪起脑壳数钱,数完钱就 给发货单,这时候,外就面有小货车司机来接交了钱的顾客。 到了中午清闲的时候,张华林突然拿着一扎扎厚的砖头的钞票对秦汉林说: “秦哥,这会儿生意冷清,你把这几扎票子到对面银行里存了。” 秦汉林惊道:“我,我去?” 张华林说:“是啊?没什么不顺当吧?” 秦汉林忙说:“不,没什么不顺当呢。” 他拿了钱,一共二十九扎,好沉好沉的。秦汉林第一次亲手提着这么多钱,心 里一阵狂跳,连走路都有些轻漂漂的。到了大街上,忍不住向周围望了望。生怕有 人走过来抢。 他把钱存好后,回到店子里,张华林笑眯眯地望着他,说:“今日个晚上,你 跟我去吃饭,我带你去个找乐子的地方。”秦汉林把存折给他,心里想着丁新的话, 不好推托,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张华林又说:“要搞鸡婆,就找个好地方,不要让公安抓了。在那里几进几出, 有些名声了,骚娘们还怕上得你呢!”说着嘿嘿直笑。秦汉林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 瘩。 说起玩女人,张华林眼睛里就有一种晶亮的光彩,人也变得精神多了。他把铺 子里的活塞环一摞一摞放到一个布袋里,然后去检查后屋的缸套,把一些搞乱了的 品种清理出来。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张华林邀秦汉林出去吃饭。秦汉林摇着头不去。张华林问: “你这是不够朋友哟,好多人要我请他我都懒得请呢!”他这样一说,秦汉林倒不 便再推托了。 张华林选了一个大饭店,里面装饰得极其豪华,就连地板上也给铺了红色地毯。 他要了一个雅座,请了两个女服务员陪酒。 秦汉林坐在舒适的皮椅上,屁股下却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行,只觉得浑身 不舒服不自在,两只眼睛不敢看那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只是愣愣地望着桌上的碗 筷。那两个女人见了一阵格格直笑。 这顿饭尽管吃得极不爽快,可张华林还是没过份难为他,那两个女人也只是极 时地给他斟酒而己。秦汉林没见过大世面,更没让陌生女人给自己倒过酒。想要拒 绝,又怕张华林生气,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没多久,就有了些酒兴,胆子也比刚 才大了不少。 张华林喝一大口酒,突然说:“秦哥,今晚上我带你找乐子去。” 秦汉林知道他说的“找乐子”是搞女人,忙推辞说:“大……哥,我这几天心 里不爽快,好像提不起这个兴趣呢。”他在张华林印象中既然是个搞女人蹲过黑屋 的男人,也就只有将错就错了。 张华林捏了下旁边站着的女人的屁股,说:“有了漂亮妞儿,还有妞儿那股子 疯劲,你不来兴才怪呢。小妹妹,你说呢?” 那女人笑着说:“大哥是个里手哟,哪个女人碰了大哥不发疯才怪呢。” 张华林嘿嘿笑道:“小妹妹发疯了吗?要不要插几下?” 那女人故作娇嗔地说:“人家要上班哟,可没这个福份呢。”张华林看着秦汉 林哈哈大笑。 吃完饭出来,张华林要了辆的士,两个人乘车向西郊进发。秦汉林坐在车内, 心里发慌得要命,忙说:“大哥,我还是……” 张华林不让他说完,截口说:“别扫兴,啊?跟我去开开眼界。” 秦汉林闭了口,一个劲地暗骂丁新:“狗娘养的丁新,不得好死呢?” 也不知走了多远,滚动的车轮“嗤”地一声刹住了,张华林带着秦汉林下车, 付了路资,两个人一闪身,拐进了一条狭窄幽深的巷子。 这地方很黑,两个人摸索着前进,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好一段路,接着又拐了 三个弯,眼前忽儿有了灯光。秦汉林这才看清周围的一切。这附近原来是个新建的 建筑群,大部分地方还无人居住,只有眼前这幢装饰华丽的房子里透着淡黄的灯光。 张华林没说话,小心翼翼地上前敲门。先敲了四下,停了两下,又不紧不慢地 敲了八下,再停了两下,再接着敲了六下。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开门。张华林对秦 汉林小声说:“跟着我,别做声。”秦汉林很紧张地点了点,跟着他走了进去。 两个人刚进屋,那开门的人就把前厅的灯关了。走过一条黑暗的过廊,来到后 房的套间里。秦汉林只觉眼前一亮。 只见宽阔的大厅里,旋转式彩灯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吊了天顶的地方悬挂 着绿色长藤,长藤上绿叶卷翠,还悬着一串串十分逼真的葡萄,还有七八个变幻颜 色的彩灯,发出柔和的光。四周墙壁张灯结彩,颜色艳丽,正前方墙上挂着特大投 影电视屏幕。大厅中央是个可容纳三十人左右的小型舞池,舞池周围用胶板隔成一 间间雅座。整个大厅实际上就是一个家庭式舞厅。 秦汉林从没到过舞厅,今晚真使他大开了眼界。竟然手忙脚乱地有些慌了神, 不知怎么办才好。幸好张华林没有忘记他,牵了他的手,在门边的雅座间了下来。 那里已坐了五六个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见张华林落座,又忙着和他打 招呼,嘘寒问暖,好像很客气。秦汉林心想:“原来都是张大哥的熟人呢。”这时 心里已不怎么害怕了。 突然有人问:“华林老弟,今天带了个新仔来吗?怎的不介绍介绍?” 张华林忙说:“哦,我倒是忘了呢!他叫秦汉林,是我们公司里新来的会计。 这几天心痒得很,又没马子骑特过来过过干瘾哟。” 那人说:“是这样啊,也难怪呢,像我这样的老将都耐不住寂寞,还说你们青 皮后生作甚么哟。打工仔,你叫秦……秦汉林吧?来深圳多久啦?上了多少个马子? 有没有鲜嫩的叫我尝尝?” 秦汉林红着脸去瞧那说话的人,见那人五十多岁年纪,红光满面的煞是威风, 发胖的身材好像有些雍肿,脸上肌肉鼓鼓地很有精神。手里拿着个小酒瓶,一边说 话还一边喝着酒。秦汉林听见他问话,忙说:“晚……晚辈刚到深圳,其实也…… 也没泡多少马子,还很……心虚呢。” 那老头哈哈大笑道:“嘿嘿,还廉虚个屁呢。老子这个月少得很,才十三个呢? 老白,你呢?不会输了我吧?”他左手边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接口说:“不多, 刚好二十,他妈的这一阵连歇了四五天火。”其他人听说,哈哈大笑不己。 笑声中,突然有人问:“谁的手机再叫?”大家都不笑了。都低头去听挂在裤 带上的手机。 那老头忽然说:“唉,又是老子的。是宝贝女儿找哟。” 他拿起手机,对着它一个劲地吼:“是阿凤吗……你不要老呼我啦……在谈生 意啦……好,好,我就回,就回……”他吼完电话,又接着猛喝了几口酒。 张华林看了老头一眼,笑着说:“老徐,你那批货好久要哟?我公司里这阵子 忙不过来,能不能拖一拖?”那老头原来姓徐。他喝了口酒说:“还拖?还拖有个 屁用,我那东北朋友等着要呢。”张华林“嗯”了一声接着说:“那好,我就先挪 一挪吧,你……你明天去出货?” 老头说:“不,过两天,行吗?” 张华林笑着说:“行,就这么着。” 大约又等了一个多钟头,大厅里已到了二十几个人。这时候,四周墙壁上的音 箱放起了音乐,原来说话的都不吭声了,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电视屏幕下。秦汉林心 想:“原来是看录像呀,不会是黄色的吧?” 音乐听见了好一阵,电视却没有打开,大家仍瞪大眼睛望着前面。过了一会, 这些人仿佛不耐烦了,不少人口吐秽语,放声狂笑。大厅里又像开了锅的沸水。 突然间,乐声停止,屋角边的小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出来亮了下相, 又进去了。秦汉林看得很清楚,这女人没穿多少衣服,下面那件超短裙竟连里面的 白裤衩都没遮住。 接着,音乐又响了起来,室内灯光变得暗淡了些。 再过了一会,大厅里男人们吞云吐雾一般猛吸香烟,充满柔情的音乐闪动着男 人们的激情。 突然,大厅中音乐嘎然而止,全场一片肃静。秦汉林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忙 引颈观看。 只见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艳丽女人从小门中钻了出来,如水中波动的草一般扭 动着丰满的身躯,来到若明若暗的灯光下。充满骚劲地眼睛瞟向男人,丰乳大臀前 后突起,缓缓起伏,一阵轻柔地扭动,撩拨得男人们呼吸越来越急促。 突然有人喊:“扭快点,快,还没野味呢。”男人中有人打着响指,有人撮口 吹哨,一时骚狂躁动。 就在这躁动中,女人的身子越扭越快,最后像发了狂一般,女人轻声娇呼,口 吐香气,仿佛已无法承受肉欲的冲撞。女人挑逗他招招手,要男人扑上去。男人中 “哗”的一声大呼,接着有人动身上场。 秦汉林不忍再看,一双眼睛发胀得像要突出来一般,脸上也火辣辣地,止不住 轻轻“啊”了一声,心跳的节奏加快了好多。他把目光瞟向张华林,见他张着嘴巴 正盯着那个女人,目光中透着邪火。 正在这时,女人身边多了个男人,那男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站在离女人两步 远的地方痴痴地凝视着女人,看那女人一边扭动身子一边解脱自己的长裙。 裙子落地,露出女人带着乳胸罩,穿着裤衩的雪白肌体。发蓝的灯光慢慢减弱, 越来越柔和,越来越充满温情。女人发狂扭动的身躯也慢慢减速,减到最撩人的速 度时,女人开始解乳罩和裤衩。片刻间,一切遮羞物全部滑落在地,女人理想的曲 线变得更骚情多姿。男人终于忍不住了,扑上去一阵狂吻,两只手捏紧女人坚韧的 乳房,一阵摩擦。女人兴浓时,将男人板到自己身上,伸手去解男人衣裤。 刹那间,裸体的男人一阵颤抖;全场已停止了呼吸!只见那发烧的女人将自己 的大奶和最隐密的部位向男人靠去,紧紧地靠去! 接着,男人扳倒女人,两个人滚倒在地,男人一阵带着痉挛地抽动,女人发狂 般地呻吟! 秦汉林尖叫一声,伸手去捂自己的眼睛。大厅中没有人理他,大家都在欣尝着 最原始最野性最风骚的男女之战! 转眼间,一切都结束了。男人穿衣入座,女人则裸着肥白娇体,扭着大屁股走 进那张小门。 到这时,男人中才开始记得骚动。有人扑向小门,接着,又有人跟了上去。最 后就剩秦汉林独守大厅,带着迷惑的眼睛瞪着大扇黄色而神秘的小门。他经这一切 吓得懵了。竟是发呆地坐在那里。像腾云驾雾一般,不知身处何处,一切都是如梦 中。 秦汉林回到公厕时已是凌晨三点钟了。他是张华林用的士送回来的。他刚睡下, 丁新就问:“汉林,你没事吧?咋的这么晚才回来?”他不敢将这一夜所见说给他 听,吱吱唔唔了好一阵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好在丁新睡兴正浓,没有心思盘问。 否则,他真不知道如何应付呢。 张华林只把他送到新安路就打的走了。在车上,秦汉林很想问他们进那间小门 去做了些什么,因为他实在忍不住好奇。他猜想那个女人一定干不过这么多男人, 那小门内一定还有女人,那里,一定是野女人撒野的世界。但是,他不敢问,他觉 得自己无法启齿。 不久就天亮了。他抬起沉重的脑袋,睁开干涩的双眼,看窗外明亮的阳光射进 来。一种新的意念在脑海中升腾,突然觉得阳光下的世界原来这么明丽,整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