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羊有时比狼更可怕 皇帝公关学之三十五 羊有时比狼更可怕 中国人不知道伍子胥的恐怕不多,这位老兄最后死得很冤,老百姓可怜他, 让他做了潮神,这且不提,值得留意的是,老伍是因为心直口快好提意见,得罪 了吴王夫差才送了命。可从历史上看,他并非一开始就是“炮筒子”的。 话说他在夫差爷爷吴王阖闾手下当差时候,翻遍正史野史,都没找到他跟吴 王拧着干的记载,不但没有,反倒有他溜须拍马、委曲求全的记录,比如攻打楚 国,他伍子胥明明是最佳人选,可阖闾嫌他是绿卡族,不放心,他就特意推荐了 孙武,还煞费苦心地将这个齐国移民愣给包装成吴国土著。没错,他是在打下楚 国首都时发飙过一次,可对象是楚王不是吴王,是死鬼不是活人啊。到了夫差时 代就完全不一样了,原来那个处处小心的伍子胥,陡然变成了给吴王整天提意见、 掰杠子的专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说到底,是伍子胥的心态发生了变化。阖闾时代的他,是个难民出身的 引进人才,地位说低不低,说稳也不稳,吴王对他将信将疑,朝廷里那么多贵族 和土著大臣根基牢固,对他的威胁也不小。不仅如此,阖闾即位时已经是中年人, 素来以精明残暴著称,曾经为给女儿陪葬,一下活埋了上千人,伍子胥若不小心 伺候,别说官职、地位,脑袋能不能保得住还是问题。而夫差时代的伍子胥则不 一样,他已经是立下大功的相国,同事没人敢不服(至少表面上如此);夫差是 他孙子辈,而且能即位还多亏他一句美言。这时的他一来对自己自负,二来对夫 差放心—谅你一个娃娃也不会把老夫怎样。 他的脑袋丢也就丢在这儿了!坐在宝座上的不论是狼还是羊,是壮年还是娃 娃,他都是皇帝,是握有大臣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老皇帝能杀人,小皇帝一样 能杀;精明皇帝能杀人,蠢蛋皇帝照样可以杀人。羊有时比狼更可怕。阖闾这样 的狼虽然残暴,但阅历丰富,头脑清楚,办事有条理,不触及自己根本利益,即 使您得罪了他,他也未必拿您怎样;像夫差这样王宫里长大的羊,年轻气盛,杀 谁不杀谁,连他自己都未必事先知道,您的脑袋岂不是更不保险? 不但如此,这种羊羔一样的小皇帝偏偏常常是那种自信满满、急欲证明自己 长大了的孩子(这种孩子现代“小皇帝”中怕也不少),偏偏他又有杀人的权力。 如果您仗着自个儿资格老,功劳大,有事儿没事儿整天念叨“你爸爸当初是怎样 不是怎样”等等等等,念一次两次也许问题不大,一个月念二百多回,那小羊羔 就得恼了:您不是总惦记我爸爸吗?得,您下去跟他一块儿解闷拉倒。 有时候不提意见,什么都不管,一样挨小羊羔的刀。南朝刘宋有个亲王叫刘 义恭,在他侄子刘骏当皇帝的时候处处小心谨慎,没事儿就上个自我批评信把自 个儿贬损一番,结果素来对皇亲国戚十分猜忌的刘骏竟没拿他怎样,让他舒舒服 服混了半辈子。等刘骏一死,侄孙刘子业即位,刘义恭一看,这新皇帝才15岁, 又没本事又没人形,哈哈,这下我老命算保住了,于是整天海吃海喝,打算安度 晚年。结果怎么着?让这个15岁的羊羔皇帝做成了肉粽子—这小皇帝一瞅,哦, 敢情这老家伙只怕我爹不怕我啊,我今儿个就让你怕一回得了! 明白没有?这二位错就错在“放松”二字上,以为伺候羊比较安全和容易, 可以不那么拘束,但千万记住,“伴君如伴虎”是句颠扑不破的至理名言,这君 是老是少,是聪明是愚笨,都是天字第一号的超级危险品,可千万大意不得啊! 第42节:连洗手都不肯,就别指望他洗澡了 皇帝公关学之三十六 连洗手都不肯,就别指望他洗澡了 话说汉元帝当皇帝当得闷了,有一天突然想征求一下群众意见,就大老远从 山东请来一位民间知识分子贡禹,向他请教自己的行政措施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 贡禹说,您老婆娶得太多了点儿,个人消费标准太高了点儿,勤俭是咱们的传家 宝嘛,所以这两样都得裁减裁减。 司马光写《资治通鉴》写到这儿,对贡禹的表现很不以为然:人家皇帝难得 征求一回群众意见,更难得征求你这个群众的意见,你放着腐败啊、干部制度啊、 经济政策啊那么多重大问题不说,单说这些个人小节,这不是有病吗? 要搁我是贡禹,劈头能给这司马温公一耳光:您写书那会儿高寿了?怎么见 识跟您砸缸那岁数差不多啊? 您当贡禹不想说这些?可您得瞅瞅这征求意见的人是谁啊。 不是有那么句话—“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皇上在内政外交上有什么毛病, 知道的人还少吗?可他们知道了为什么都不说?如果不弄明白这点贸然提意见, 结果只能是让大家都不自在。 也是在汉朝,东汉桓帝那时候,有人推荐河南安阳一位名士魏桓去洛阳当大 臣。这魏桓接到公家发的差旅费,思想斗争了好几天,把亲戚朋友当中有见识的 人都给请了来,问他们“这皇上小老婆很多,我要是提意见,他能给精简点儿吗”, 大家全说“没门”;又问“皇上花钱大手大脚,我要是提意见,他能给省着点儿 花吗”,大家又全说“想都别想”。魏桓一听这些,立马把差旅费退还,借口身 体不适死活不肯上任。他的道理再简单不过:当官就是为了干一番事业,可官是 给皇上当差的,这皇上连裁减小老婆、节约开支这样的私人毛病都难改,还能指 望他在国事上言听计从,有错必改吗?还是省省吧! 皇帝公关学里说得好,伺候皇上,让皇上心情舒畅,目的是把官做好,最终 实现自己的理想,是途径、手段,而绝不是目的。如果这皇上被您伺候爽了之后, 能让您人尽其才,那么不妨好好伺候;倘若您不论怎么伺候,他都是烂泥扶不上 墙,根本不会拿您的话当回事,那您还伺候个什么劲儿?有奴才瘾不成?还不趁 早家去!对皇上提意见,就该像贡禹那样,先提小的、容易改的,以观后效。如 果行,就接着说下去,否则干脆不伺候。道理很简单:连洗手都嫌费事的主儿, 能乖乖听人劝每天洗澡吗? 这汉元帝征求群众意见,那不过是摆个姿态。贡禹提这几个不轻不重的意见 也十分恰当,您听,最好,我得空再提些更进一步的;不听,这些意见算不得什 么刺激性的,您也不会把我怎么着。事实也正是这样,汉元帝对禹贡的意见给了 个口头表扬,可以后也没听说他重用这位先生,更别提听他别的什么批评指教了。 至于那几条不痛不痒的意见,他虽然表面上虚心接受,可您就想一想,这位大爷 就是把王昭君送给匈奴人的那位大皇帝,一个老婆多到两只眼睛看不过来、要靠 人家送画像来挑拣陪夜对象的主儿,就知道这意见的反馈究竟如何了。对这样的 皇帝,还能提什么军国大政的批评吗? 南朝梁武帝时有个叫贺琛的,上书皇帝,批评他浪费民力和钱财。结果让皇 上勃然大怒,写了好几千字跟贺琛辩论,吓得贺琛连写了几份检讨书,才灰溜溜 离开京城。这贺琛这会儿大约也明白了,皇上要的不是意见,而是尊严和面子, 那么您就留着您的尊严和面子一个人待着吧,咱也该干吗干吗,横竖此处不留爷, 自有留爷处。至于那位扶不起的皇帝,等他落得被侯景弄到没饭吃地步的梁武帝 一般田地时,就让他自己个儿对着一堵墙生闷气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