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当年警队拍挡 如今陌路相逢 刘国亮在街边送走若楠后,形单影孑地站在路灯下沉思默想了好一会,才慢慢 走回停车处,正待上车,旁边的大酒楼里走出一对潇洒男女,那男的西装革履,气 度不凡,老远就招呼着走了过来,“嗳,国亮,真巧啊,来这吃饭?”刘国亮转身 见是一年多没见过面的老朋友林崇善,便上前握着手道:“哎呀,崇善,我听说你 的公司越做越大了,怎么样,快成亿万富翁了吧?” 林崇善谦虚道:“哪里呀,赚点小钱,有口饭吃,刘支队见笑了。嗳我说,你 最近怎就那么忙?每次打电话约你出来玩,你都说有事走不开,今天你算是得空了 吧?走,上我那玩去。” 刘国亮推拒道:“我知道你那儿不缺玩的花样,江中市牛气冲天的龙兴娱乐城, 什么玩的乐的没有啊!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哪,什么也不会玩,去了玩不到一块 儿不说,反而还扫了大家的兴。” 林崇善手指点了两点道:“你呀你,还是当年那股子脾气呀,放不开,守得严, 真是怨你没商量啊!”顿了顿,又指着身边的姜玲说:“嗳,介绍你认识一下,这 位是我们公司的副总,姜玲,哪天你要是思想开窍了,万一找不到我,就找她吧。” 姜玲嫣然一笑,风情万种的移前半步,伸手过来说:“你好,刘支队,久闻大 名啊。我们林总经常向我提到你这位好朋友,他常常说,他这一生,最有必要感谢 的人就是你呀。” 刘国亮不由一愣,尴尬地笑道:“嗬嗬,感谢什么?感谢我当年一呈莽夫之勇 告发了他,使他蒙受了清白之冤?” 林崇善也跟着干巴巴地傻笑了两声,接过话题道:“嗳,国亮,你还别说,我 是真得感谢你,如果不是当年你大义灭亲,我们这一对生死拍挡,又怎会各走各路, 各奔前程?如果不是你无意中的成全,哪有我今天的成就和富有? 如果不是你, 现在的我说不定仍然跟你一样,成天到晚,忙得晕头转向,裤兜里的铜板,却常常 叮当乱响?说心里话,我从没怨过你,真的。当年你让我脱掉了一身警服,的确是 成全了我!你看看,我现在的日子不是过得很好吗?全市著名的企业家,市慈善总 会常务副会长,还有市人大代表……这些个头衔我都有了。当然,我绝不是想在你 面前炫耀什么。的确,我从内心里感激你。” 第14节:警队拍挡陌路相逢(2) 刘国亮似乎被他诚挚的话语说服了,脸上的表 情很快恢复了自然,“别这样说,人都有走错路的时候。你能够重新回到正道上来, 而且脚下的路越来越宽,这都是你自己的造化。我也祝贺你……” 林崇善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道:“你也干得不错呀,这八年,你从 那个小小的同乐派出所,一下坐到了市局刑警支队长的位置上,正处级了吧?再上 半级,弄个副厅,也是指日可待,前途远大啊!”“我这算什么……”“我知道, 我知道,你这都是干出来的,拼出来的,打出来的,不简单哪!好了,不说这个了。” 林崇善有意结束这个话题道,“嗳,我听说你爱人柳如馨又去了戒毒所,情况怎么 样? 中学老师柳如馨,当年曾是他俩共同追求的对象。八年前,林崇善因违纪事件 被开除警藉后,柳如馨就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刘国亮。结婚五年,柳如馨一直不想生 育,说是怕生了小孩影响身型美观,刘国亮拿她没辙,只好等她年满三十二岁时再 生小孩。可是,这个充满渴望的年龄尚未等到,柳如馨不慎沾上了毒品,吵着闹着 同刘国亮离了婚。这时的刘国亮不想谈论吸毒上瘾的前妻,可又不得不回答林崇善 的问话:“我打算明天把她接出来……但愿她这次能戒掉毒瘾啊!” 林崇善把手搭到他的肩上用力按了按:“那时候我托付你好好照顾柳如馨,你 没把她照顾好,这一点我可是对你蛮大的意见哦!”“都怪我事情太忙了,忽略了 她的感情。”刘国亮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意见归意见,可她毕竟是你的老婆,与我无关,你也别太自责了。” 林崇善安抚道,“既已离婚,就由她去吧。现在这世界,满街都是漂亮女人, 以你的条件,再找一个,那还不是花海里选花花吗?好了,有心请你去玩,你又不 肯赏脸,晚上我还有点事儿,就不多聊了,有空打我电话。” 坐进车里,望着林崇善的奔驰车迅即离去,刘国亮不由就想起了当年的一幕幕 往事:八年前,刘国亮还在同乐派出所刑警中队做队长,林崇善一直是他的老搭挡, 两个出生入死,共同破获过多起轰动全市的大案,可说是一对配合默契的难兄难弟。 有次所里配合分局统一组织的扫黄行动,刘国亮带队的人马查封了一家从事色 情活动的娱乐城,按规定,应对娱乐城的老板和十多名卖淫小姐实行重罚。案子交 给林崇善负责处理后,林崇善当晚仅以罚款5 千元结案,就把娱乐城的老板和小姐 们放了。事后刘国亮知道罚得这么少,估计里面有猫腻,怒气冲天地把林崇善单独 叫到办公室,狠狠批评了一顿……从此,刘国亮对林崇善的个人操守便多了个心眼。 另有一次,林崇善负责值夜班,接到有人报案称,某政府机关的一名公务员与 省教委的某主任狼狈为奸,制造假文凭,收了黑钱,而又迟迟不将文凭拿给当事人, 因而在某茶馆产生纷争,矛盾愈演愈烈…… 林崇善率领一名手下民警当场将多名嫌疑人带回所里,但这件案子,林崇善既 未向刘国亮禀报,也未向所里交待,天亮前,林崇善就悄无声息地将案子销了,人 也放了。 次日一早,刘国亮得知这件无头公案后,严厉地责问林崇善道:“昨夜那个造 假文凭的案子,怎么不向我汇报,就莫名其妙地撤了?” 林崇善辨道:“一场误会,问清楚没那么回事,不就撤了?”“那也得打声招 呼呀!”刘国亮不依不挠地追向。 林崇崇笑眼眯眯地说:“我还不是怕搅了领导您的清梦吗?这点儿小事,你还 对我放心不下呀?”“目无组织纪律!”刘国亮毫不留情地批评道,“你就不能等 到我上班后再处理吗?我可是警告你呀,崇善,干我们这行的,难免会遇到一些说 情的人来找我们帮忙,社会上说客们的那套鬼把戏,可千万搞不得哪!搞了第一次, 第二次就手软了,第三次就心痒了。如果是这样,那你就离脱掉这身警服不远了, 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 林崇善频频点头,一副深受教育,诚心改过的模样。 刘国亮正处在回忆中,手机突然响了,程东报告说:“晚报有个女记者,想要 采访今天的贩毒案,给不给采访?” 刘国亮嘿地一笑,“记者的鼻子倒是灵得很啊!案子还没破,幕后的毒贩头子 还在逍遥法外,采访什么?” 程东为难地说:“可她软磨硬缠的,非要我们透露点什么;尤其是,她对你今 天奋勇追逃的事特别感兴趣,坚持要给你来个个人专访,你看怎么办?” 刘国亮说:“免了免了。你就告诉她四个字:‘无可奉告’。” 程东说:“好嘞,那我就打发她走人了。嗳,派去外调的两组人马都回来了, 头发的DNA 检验报告也出来了。” 刘国亮说:“行,我一会儿就到局里,嗳,那位女记者姓什么来着?” 程东说:“姓高,她说她认识你,你以前在分局刑警队的时候还采访过你。” 刘国亮知道她是市委书记高敬松的女儿,突然改变主意说:“你马上带她到宣 教处看看还有人没有,我们的一级英模田道青副局长爱岗敬业,病逝在案发现场, 这不是很好的新闻素材吗?光他的事迹,就可以写成一个大部头了。” 程东一拍后脑勺:“哦,我怎么忘记了这个。” 通完话,刘国亮并未急着往回赶,他的思绪恍恍惚惚。眼前热闹的街景,也极 易使入独处时胡思乱想。他想起了和柳如馨初恋时的甜蜜;新婚时的快乐;离婚时 的痛苦……也想起了数月前与若楠的相识;以及刚才在饭桌上若楠突然表现出的浓 情厚意……他抓紧方向盘,瞬间发动汽车,徐徐驶上街面,好没来由,他又想起了 林崇善那双阴鸷狡黠的眼神……那仍是八年前的某个夏夜。 所里那段时间开展辖区内的扫毒行动,抓获了一批吸贩毒人员,有几个是专门 以贩养吸的小毒贩,其中一个提供了一条非常有用的线索,说是近日在火车站近郊 铁道边的一个木艺加工场内可能会有一宗较大的毒品买卖。刘国亮立即安排人手, 对该处可疑地点进行轮控。木艺场白天闹轰轰的,人员出进量很大,估计毒贩们白 天不会在此交易,刘国亮便决定重点在夜间对木艺场实施蹲点守伏。连续两夜,弟 兄们轮番蹲守,一无所获,非但没有发现毒品交易,连毒贩子的踪影也没摸着。第 三天晚上,轮到刘国亮和林崇善蹲点守伏了,两人入夜待木艺场歇工后便悄悄潜入 场内。 这个木艺场并不算大,一排铁架铁皮搭就的厂房,周围简单地围了个院子,场 门则是双扇的铁框门,一个腿瘸的老头权当门卫似的睡在门边一间小房里。歇工后 场内人去房空,瘸腿老头早早睡下,如果不是近旁铁道上不时隆隆驶过的列车扰乱 四周的宁静,场内便如一个荒弃的木园。 上弦月静如止水地高挂头顶,一派索然。 厂房内到处堆放着半成品的木条和木板,很适合隐蔽,也很适合进行难见天光 的交易。刘国亮和林崇善翻墙而入已潜伏多时,脸上手上早已被成群的夜蚊子叮咬 得不堪忍受了,而门口却动静杳无,声息依旧 林崇善躲在黑暗中悄声问道:“刘队,你猜猜这帮家伙今晚会出现吗?” 刘国亮说:“尽量别说话。今晚要是再不出现什么响动,就证明情报有假,明 天我们就撤了。” “真想抽根烟了。”林崇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叭”地 一声闷响,捂死了一只蚊子,“这他妈的蚊子也太多了,咬得老子身上全是坨了!” “别出声!”刘国亮低声命令道,“注意,门口好像有响动了。” 这时大门口果然出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铁锁与铁门相碰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阵叮咛哐当的声音响过之后,瘦子的身后又冒出一个人,两人鬼鬼祟祟地开门而 入,惊动了小屋内的瘸腿老头,“谁呀?”“是我。”瘦子说,“老袁,没你的事, 你接着睡吧。我回办公室拿点东西,等下给你把门锁好,你不用起来。” 话毕,两人快速步入院子东头一间简易办公房内,开了灯,锁紧了房门。院内 重新归于死寂。 隐身在厂房内木堆后的刘国亮和林崇善,早已屏住呼吸,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刘国亮见随后并无其他人进入,朝林崇善一打手势,先后迅即蹑步奔至办公房门外, 只听里面后到的男人声音说:“老弟,我没骗你吧?这次的货很不错,值这个价!” 瘦子的声音跟着说:“你老兄把钱收好了,没事别跟我联系,这阵的风声很紧 啊!” 刘国亮双手握枪,示意林崇善退后接应,自己则飞起一脚,踹开房门,再一个 虎扑,冲入房内,枪指两人大声喝道:“别动!警察!” 被称作“老兄”的男子倒也机灵,顺手操起一把竹椅二话没说,使劲扔向门口, 翻身便跳出了四敞大开的窗户。刘国亮错步避开飞来的椅子,那椅子夹着风雷之势, 差点砸在随后跟进的林崇善脸上。说时迟,那时快,瘦子也紧随“老兄”一个鱼跃 翻出窗外。”快追!” 刘国亮几乎是擦着窗沿滚落窗外的草地上,尚未站稳身体,数米外的瘦子慌乱 中朝他连开两枪,他就地一滚,险未受伤。 所里那段时间开展辖区内的扫毒行动,抓获了一批吸贩毒人员,有几个是专门 以贩养吸的小毒贩,其中一个提供了一条非常有用的线索,说是近日在火车站近郊 铁道边的一个木艺加工场内可能会有一宗较大的毒品买卖。刘国亮立即安排人手, 对该处可疑地点进行轮控。木艺场白天闹轰轰的,人员出进量很大,估计毒贩们白 天不会在此交易,刘国亮便决定重点在夜间对木艺场实施蹲点守伏。连续两夜,弟 兄们轮番蹲守,一无所获,非但没有发现毒品交易,连毒贩子的踪影也没摸着。第 三天晚上,轮到刘国亮和林崇善蹲点守伏了,两人入夜待木艺场歇工后便悄悄潜入 场内。 这个木艺场并不算大,一排铁架铁皮搭就的厂房,周围简单地围了个院子,场 门则是双扇的铁框门,一个腿瘸的老头权当门卫似的睡在门边一间小房里。歇工后 场内人去房空,瘸腿老头早早睡下,如果不是近旁铁道上不时隆隆驶过的列车扰乱 四周的宁静,场内便如一个荒弃的木园。 上弦月静如止水地高挂头顶,一派索然。 厂房内到处堆放着半成品的木条和木板,很适合隐蔽,也很适合进行难见天光 的交易。刘国亮和林崇善翻墙而入已潜伏多时,脸上手上早已被成群的夜蚊子叮咬 得不堪忍受了,而门口却动静杳无,声息依旧 林崇善躲在黑暗中悄声问道:“刘队,你猜猜这帮家伙今晚会出现吗?” 刘国亮说:“尽量别说话。今晚要是再不出现什么响动,就证明情报有假,明 天我们就撤了。” “真想抽根烟了。”林崇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叭”地 一声闷响,捂死了一只蚊子,“这他妈的蚊子也太多了,咬得老子身上全是坨了!” “别出声!”刘国亮低声命令道,“注意,门口好像有响动了。” 这时大门口果然出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铁锁与铁门相碰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阵叮咛哐当的声音响过之后,瘦子的身后又冒出一个人,两人鬼鬼祟祟地开门而 入,惊动了小屋内的瘸腿老头,“谁呀?”“是我。”瘦子说,“老袁,没你的事, 你接着睡吧。我回办公室拿点东西,等下给你把门锁好,你不用起来。” 话毕,两人快速步入院子东头一间简易办公房内,开了灯,锁紧了房门。院内 重新归于死寂。 隐身在厂房内木堆后的刘国亮和林崇善,早已屏住呼吸,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刘国亮见随后并无其他人进入,朝林崇善一打手势,先后迅即蹑步奔至办公房门外, 只听里面后到的男人声音说:“老弟,我没骗你吧?这次的货很不错,值这个价!” 瘦子的声音跟着说:“你老兄把钱收好了,没事别跟我联系,这阵的风声很紧 啊!” 刘国亮双手握枪,示意林崇善退后接应,自己则飞起一脚,踹开房门,再一个 虎扑,冲入房内,枪指两人大声喝道:“别动!警察!” 被称作“老兄”的男子倒也机灵,顺手操起一把竹椅二话没说,使劲扔向门口, 翻身便跳出了四敞大开的窗户。刘国亮错步避开飞来的椅子,那椅子夹着风雷之势, 差点砸在随后跟进的林崇善脸上。说时迟,那时快,瘦子也紧随“老兄”一个鱼跃 翻出窗外。”快追!” 刘国亮几乎是擦着窗沿滚落窗外的草地上,尚未站稳身体,数米外的瘦子慌乱 中朝他连开两枪,他就地一滚,险未受伤。 与此同时,林崇善已奋不顾身跳落一 旁,刘国亮翻身爬起,大声命令道:“这个我来对付,你去追那‘老兄’!” 原来毒贩也很狡猾,“老兄”先朝场院后的铁道方向奔逃,瘦子便分头向场院 门口方向猛跑,刘国亮盯紧瘦子,追去百米远近,仅发两枪,便将瘦子击倒在地。 瘦子臀部中枪,趴在地上呼天抢地,嗷嗷乱叫,刘国亮上前缴了他的手枪,就地将 他反铐了双手,才喘出一口长气。 这时铁道方向接连传来数声紧密的枪响,刘国亮担心林崇善有什么闪失,心里 十分着急,双手从上到下,将瘦子搜了一遍,没什么发现,又将其扳转过来,从其 怀内搜出一块尚未拆封、包装严密的海洛因,拈其份量,可能不下半公斤。”妈的, 还想跑?看是老子的枪子快,还是你的腿脚快!别他妈鬼喊鬼叫了,痛不死你!” 刘国亮一脚踩住毒贩,紧急呼叫了将车停在较远处接应的另一名队友。队友听到高 频呼叫,如风赶至,刘国亮将毒贩及其赃物交给队友,交代说:“迅速带回所里, 我去看看崇善那边怎么样了。 这时铁道以南方向再次传来数声枪响。刘国亮飞身绕过院墙,赶至铁道路基, 循枪响处一路狂奔。一列火车恰好驶近,拖着刺耳的气笛,呼啸而过。铁轨磨擦的 声音,震天动地,山崩水裂。 林崇善其时领命追捕“老兄”亦是悍不畏死,奋勇上前。“老兄”的腿脚贼快, 枪法却很差劲,一边舍命奔逃,在数条并行的铁轨间东蹿西跳;一边回头射击,然 而屡击不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崇善的枪法也不咋的,还了两枪,均未打中 “老兄”,追逃中还给路轨绊了一跤,跌伤了膝盖骨。但林崇善又岂是吃素的软骨 虫,膝盖受点轻伤,自然不在话下。 暗夜里,月光下,他纵身追过数条铁轨,从这边追到那边,终在“老兄” 跳下路基,欲往路基下一片民房区逃逸时滚落斜坡,迎头赶上。”老兄”的子 弹已尽,空枪在手,只好束手就擒。“放下枪!我叫你把枪放下!”林崇善枪指 “老兄”,喘息低吼。“老兄”没有依言放下手枪,却放下五扎厚厚的人民币, “老弟,请别开枪,我的枪里已没子弹了,但我身上还有这个。钱可是不烫手哇, 这里又没外人,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林崇善望了一眼月光下簇新的五扎人民币,枪口不由抖动了一下,渐渐地、渐 渐地低了下去。“老兄”见状,揣好空枪,抱拳施礼道:“多谢老弟成全,不杀之 恩,日后再报。请记住,在下姓聂,告辞!” 说完转身,一溜青烟,遁迹荒郊。 林崇善迅即捡起地上的人民币,两边的裤兜各放了一扎,剩下的三扎,全塞进 了皮带内,想想自己放走了逃犯,又曾开枪还击,回去不好交待,一咬牙根,比好 射击方向,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腿肚子放了一枪。 这一枪打得巧妙,刚好洞穿皮肉,未伤筋骨;饶是如此,也瞬间痛得他呲牙咧 嘴,直打冷颤。他怕自己失血太多,又用匕首割下受伤的裤管,撕成布条,扎紧伤 口。做完这一切,他才跌跌撞撞地爬上路基,没想到,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又 这么背时倒运,老远的一个人影,呼喊着他的名字跑到近前,这人正是怕他有失的 队长刘国亮。”你受伤了?人呢?”刘国亮四顾一眼,盯住他问。林崇善咬牙切齿 地说:“跑了,我操!”“伤得严重吗?”刘国亮一把扶住他急问伤情。”没事。 腿肚子挨了一枪。” 林崇善生怕他触摸到身上的人民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力 推开刘国亮,可也就是这猛力一推,自个儿一个趔趄,身体一抖,一扎人民币顺着 完好的右腿裤缝像天使坠落般滑了下去。林崇善惟恐暴露,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 护住了那扎险些露馅的人民币。“刘队,你别管我!快去叫辆车来!快去呀!我现 在还死不了!”“这儿不通路,车子开不进,还是让我背你吧!”刘国亮一时也未 在意林崇善颇为反常的怒吼,操起他的胳膊就往肩上背……可是,那扎光鲜乌亮的 人民币已无可挽回地红杏出墙般贴肉滑出裤管,林崇善再次推开刘国亮,欲盖弥彰 地抬脚踩住,“谁要你背啦!快叫车去吧!”“这是怎么回事?把脚拿开!”刘国 亮看到了那扎人民币。 林崇善移开右脚,神情萎靡,歪立一边。”还有多少?全拿出来呀!”刘国亮 催问。”一共缴获了五万。”林崇善从裤兜和裤腰里拿出四扎人民币捧在手上。” 缴获了脏款,为什么不先向我报告?”刘国亮顿时起疑。”我这不是受伤不轻吗?” 林崇善辨道,“刘队,请看在我们多年拍挡,生死与共,多次舍命相救的情份上, 我求你别把这事向上汇报好吗?”“为这,你放跑了毒贩?”刘国亮冷冷地盯着他, 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没有的事。”林崇善矢口否认,“是我被他打伤,跑 不动了,才让他侥幸逃脱了。” “那这钱,你是怎么缴获的?”“是毒贩子边 跑边扔下的。” “然后你就捡起了这些钱,放进了兜里?”“是这样。刘队, 我确实没想隐瞒,也没想独吞,你要相信我。没有及时向你报告,是因为我痛得不 行,分散了精力。” “那钱掉出来,你干吗一脚踩住?怕我看见?”“我…… 我当时乱了方寸……刘队,你也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了,其实,我们整天这样亡 命地和犯罪分子刀枪相对,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们的脑袋时时系在裤腰上跑,一个月工资也就千把块钱!玩,没得玩;吃, 吃不好;睡,睡不饱。不如……不如把这钱,我俩私分了吧。”说完和他四目相对。 就是这一瞥充满阴鸷而狡黠的目光,才使刘国亮终身难忘。”这事回所里再说。先 把你的枪拿给我保管!”刘国亮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才下此命令。 林崇善护着腰里的枪,颤声惊问:“你……你这是要缴我的枪吗?” 刘国亮全神戒备地说:“把手拿开……” 林崇善抽出手,苦笑一声:“刘队,你想到哪去了?我们是好兄弟呀,刘队! 枪在这里,你拿去吧,我问心无愧!” 刘国亮解下他的枪,从地上捡起那扎人民币,塞进他的裤兜,背上他就往回走 :“现在什么也别说了,你伤得不轻,我送你去医院。” “刘队,你真的不顾 情面,要向上汇报这事吗?”林崇善等了一会,听不到刘国亮的回应,又接着说: “算我求你还不行吗?这事要是捅上去,我就没法在警队里混了。刘队,兄弟一场, 帮帮忙,求你美言几句好吗?你哪怕什么也不说,我还算是个英勇追敌、光荣负伤 的勇士;你要是说了,我这一生就完了……刘队,你说话呀,你光送我去医院有什 么用?不行,我把这钱上交了也行。另外……柳如馨那里,我甘愿退出,让你一个 人去追她,哪怕她仍然选择我,我也保证不拢她的边,好不好?”“你哪这么多废 话!” 刘国亮心里也是矛盾重重,心乱如麻。林崇善缴脏之说,疑点众多;藏私 不露,已成大错;想私分脏款,罪不可恕;以柳如馨做交换,更是荒谬绝伦……可 兄弟一场,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毁了吗?他掏出高频电话,紧急呼叫了120 急救中心和所里的值班民警。 “刘队,你倒是吭个气呀!你放我下来!”林崇善趴在他的背上诚惶诚恐地说, “你都看到了,我伤也受了,命也差点赔上了,分钱的话我也说出口了,要不,我 俩还是把这钱分了算了,你三我二;要不或者,钱全给你,柳如馨也给你,只求你 网开一面,别剑走偏锋行不行?”“你给我住嘴!”刘国亮背着他一阵猛跑,早已 喘气不匀,这时怒吼一声,差点喊破了嗓子。他沙哑着声音继续吼道:“我早就警 告过你了,可你就是不听!亏我还把你看做是好兄弟!你现在听好了,这钱一分不 少,都得上交!至于柳如馨那里,你任何时候都有权去追求她!我俩公平竞争,无 须为她交换什么!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别忘了你还是一名人民警察!”“那我 不要你背了!放我下来!”林崇善倔犟地挣脱下地,捂着腿上的伤口说,“上交? 我不就是没有及时向你报告缴获了脏款吗?上交就上交,大不了我背个违纪处分, 可你又能得到什么?你说,你能得到什么?你连柳如馨都不一定能够得到!”“不 许你提她!你今天的可鄙之举,已经玷污了她的圣洁!辱没了一名警察应有的尊严!” 刘国亮义正辞严地喝阻了他。”那你还是要向上反映吗?”“反不反映,那是我的 事!你走不走?血流得太多,可不是个好事情!”“我自己走。不劳你费心。这事 你看着办吧。” 后来所里接应的人率先赶到,120 的急救车也跟着赶到了。林崇善在被众 人扶上救护车时,再一次用近乎乞求的目光深深地注视了刘国亮一眼。 回到所里,刘国亮直奔所长田道青办公室,有点出乎意外的是,时任分局局长 的洪金阳也来到了所里,正等着听取他的案情汇报。刘国亮向两位领导详细地汇报 了案情,以及缴获的脏款脏物和枪械,并接受了洪金阳的表扬,后来听他们两人谈 到别的案子上去,思想就开了小差,洪金阳见他坐着发愣,好奇地问:“嗳,国亮, 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呀?熬了大半夜,还不累呀?” 刘国亮自己跟自己斗争了一气,心想隐情不报,无异于共同贪脏,邃下决心, 又补充汇报了林崇善缴脏欲贪的疑点和细节。汇报完毕,他心道一声:兄弟,我是 怕你越陷越深,不得不报啊。 洪金阳听完这个补充汇报,脸色忽地凝重起来。警察贪污缴获的犯罪嫌疑人的 脏款或脏物,那可不是件小事!小了说,有违一名警察的职业操守和警风廉洁纪律 ;大了说,危及同行战友的生命和整个警队的声誉。 洪金阳拧紧眉毛思索了片刻道:“那你认为林崇善缴获脏款的疑点在哪里?” “疑点就在于,他对事实陈述不清,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被毒贩击伤前捡到了这些 钱;二是他受枪伤后捡到了这些钱。”刘国家分析说。”但不管怎样,他瞒情不报, 当那一扎人民币从裤管里掉到他的脚边,他又一脚踩住,随后又提出和你分脏,并 以你们共同追求的女朋友相交换,求你不要声张此事,这已经是严重的违纪行为了。” 洪金阳站起来踱着方步,询问田道青说,“老田,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田道青说:“我当然是听局长的意见。” “更重要的疑点是……”刘国亮 打住不说了。”但说无妨。”洪金阳两道锐利的目光望着刘国亮,他不希望自己的 部下对他有任何的隐瞒和包庇他人的思想。”我怀疑林崇善故意放跑了毒贩,又故 意枪伤了自己。所以,后来我把他的枪给下了。”刘国亮说完,拿出林崇善的配枪, 交到田所长手里。 洪金阳望着那支枪说:“有这个可能。你做得没错。但是,这么重要的疑点, 没有充分的证据,法律上是不能成立的,法律也不允许我们妄加揣测。” 田所长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掂了掂手里的枪说:“至少,做一个弹道 技术检测,就可以证明林崇善是否开枪自残。” “我也是这个意思。”刘国亮 说。”好吧。明天一早,我回局里就开个会,专题讨论如何处理林崇善的问题。老 田,你立即派人去医院,对林崇善做一份详细的谈话笔录;还有,抓获的这名毒贩, 今晚也要审出个结果,明天一早你亲自把材料送到我手里。注意,对林崇善的谈话 要事实求是!” 次日,分局的党委会上,意见分歧很大,林崇善的谈话笔录上表明了他有较大 的贪脏嫌疑,刘国亮陈述的事实,他都直认不讳,且悔过之心,非常强烈,本着挽 救一名年轻同志政治生命的宗旨,有人建议给他一个严重的纪律处分,责令其停职 反省一个月(他正好也受了枪伤,需要治疗)就可以了。但是,洪金阳治警的要求 是非常严格的。他想,如果刘国亮的怀疑是正确的,那林崇善的问题就是一个极其 危险的信号……放走毒贩,私吞脏款,开枪自残,制造假相,掩盖事实,这是多么 严重的犯罪行为,如果任其发展,那将危及多少同事的生命安全。洪金阳是宁可信 其无,不可信其有的。但这美好的愿望并不表示就可以消除他心中的疑虑。 从早晨田所长送来的审讯报告上看,那名被捕的毒贩交待得很清楚,逃逸的毒 贩经常使用的枪支是一把‘五四’式仿真手枪,而林崇善的配用警枪是‘六? 四’ 式的新枪,如果做一次弹道技术检测,便不难得出林崇善是否故意开枪自残的结论。 再说,如果得出的结论不是事实,对林崇善个人的声誉也不会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 于是,洪金阳力主对林崇善的枪伤做一次严格的弹道技术检测。 第三天,弹道技术检测结果表明,林崇善所受的枪伤,确系‘六? 四’式手枪 所发,这样的铁证如山,是林崇善始料未及的。饶是他聪明盖世,也万没想到会对 他做一次弹道技术检测!此前他一直坚称自己是在追逃的过程中,突然被毒贩返身 击伤了左腿。依此说法,弹落的位置,就应该是他的小腿正面,而他受击的部门, 恰恰是横穿腿肚!这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林崇善面 对专案调查人员的询问,只好改称自己追逃时跌伤膝盖,因枪走火,误伤自己。此 一改辨,疑点更多,非但不能自圆其说,且越描越黑,形同自掌嘴巴,亦对此前的 说谎无法解释。 事情没出几日,林崇善便在医院的病床上收到一纸开除警藉、自谋职业的通知 书,理由是:企图贪污脏款,故意开枪自残,以求掩盖事实真相。 至于故意放走毒贩一节,查无实据,处罚通知书里,不获提及。 待送达人员离开病房,林崇善立刻气急败坏地将通知书一撕两半,口里嚎叫一 声:“刘国亮,我绝不放过你!绝不……” 伤好出院的林崇善,随后便对柳如馨展开了狂热的追求攻势,但柳如馨知道他 被开除警藉后,毅然决然地与他断绝了来往。林崇善着实在江中市“消失”了几年, 渐渐地,他像一只四处鸹噪的麻雀,又奇迹般地在商界活跃了起来,其影响和势力, 甚至重新涉及到了如今的警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