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戒毒的前妻不肯再走回头路 若楠休假归队后第一天去上班,心情就像初升的阳光清爽明丽。出门前,一身 法院制服的院长老爸笑嘻嘻地盘问道:“若楠,昨晚你是说你找了个男朋友,是吗?” 若楠将叠好的警服塞进兜里,顽皮地说:“是呀,你不是一直都想我快点找个人嫁 了吗?”老爸揣好公文包接着说:“嗬嗬,那可要早点带回来让我看看,别到时候 人还没见着,我就成了人家的岳父了。”若楠亲昵地挽住老爸的胳膊说:“美得你 呀! 想做岳父,都快想晕头了吧?放心,女儿的眼光不会错!” 出门下了楼,老爸手里拿着车钥匙问:“要不要我顺便送送你呀?” 若楠健步走开道:“不用,我还是喜欢搭中巴车去上班。” 赶到局里,换好警服,若楠走进刑警队的办公室,头一个碰到赵小钢,招呼说 :“昨晚那个案子很伤脑筋吧?” 小钢手里拿着一叠复印好的寻人启事,急匆匆地说:“犯罪分子太狡猾, 我们只能是撒网追查了。 嗳……你今天的工作,刘支队交代了没有?” 若楠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说:“真没劲,还不是叫我留守办公室?” 小钢走过来说:“你也别急,说不定哪天就让你出外勤了。等下我要带人红江河住 宅区搞街访,这些寻人启事都是寻找一个叫‘小玉’的神秘女人的,先放你这吧。 我已经通知各分局派人来拿了,叫他们下发到各个所里,多多张贴。” 小钢说完,领着人风风火火地出去了。若楠看了看“寻人启事”上的文字和 “小玉”的模拟画像,又望了望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同事们,感觉自己好像就是一 个闲人似的,几次拿起电话,想和刘国亮说说自己的工作要求,犹豫再三,还是忍 不住拨通了刘国亮的手机。她以一个恋人的口气小声说:“喂,是我。 接到如馨了吗?”刘国亮开着车,心情复杂地望了一眼身边的柳教授,说: “还没呢,正在路上,有事吗?” 若楠说:“没事。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本想谈谈工作,说出来的话却完 全走了样。 刘国亮心里不由一软,马上又像拧紧发条似地说:“哦。刚上班,别想得太多, 先熟悉熟悉办公室的情况,啊?没事我先挂机了。” 若楠的这个电话虽短,却再一次表明了她的爱意。这层金子般华美的爱意,确 令刘国亮无法拒绝。尤其是在此刻前往戒毒所,心系柳如馨的路上,若楠的表白, 在刘国亮情感的波澜中无疑就像两股急泻而入的水流,碰撞出了无数暗涌的浪花和 激烈的漩涡。 柳如馨此刻已在戒毒所的一间接待室里作好了出所的准备。她的心情同样激动 而复杂。吸毒的往事,不堪回首;今后的日月,令人忧心。 三个月的强制戒毒生活,使她戒掉了生理上的毒瘾,但心理上的毒瘾尚需三年 多的时间再不复吸,才能彻底根除。她知道这是国际上公认的戒毒准则,戒毒者中, 极少有人能做到。同时她还知道自己的灵魂深处,始终埋伏着一只难以征服的恶魔, 它像丑陋的水蛭一样深附其上,将自己身体的汁液一点点地吸去;并牵引着自己的 灵魂和意志,甘愿堕落的伴随着日渐稀少的汁液流向它巨大的胃口。 在那里,自己会变得疯狂而可耻,愉悦而贱格,虚妄而卑微……从而失去正常 的人性和尊严,失去亲人和朋友,失去爱情和本能的肉欲;剩下的就是失去一切希 望后如黑夜般悄然掩至的重重沮丧;以及,周而复始,层层递进,加倍堕落的速朽 狂欢!现在,柳如馨再也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药物的作用和特殊的环境,使她重 新燃起了再生的希望。她渴望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渴望恢复人性的尊严和生命的 自由;渴望投入亲人和朋友的怀抱;渴望获得纯美的爱情和肉体的释放。甚至,她 也渴望重温以前那种教书育人的工作乐趣;渴望锦衣玉食的尊容和美味;渴望烛光 下的浪漫悠闲和歌厅、舞厅里飘渺的乐音。实际上,她已基本恢复了正常。只要她 不去想那个隐伏的恶魔,或在那个恶魔不期而至的时候,迅速将它征服;并将它诱 发的邪念像趴在手指上的蚊虫一样一举掐灭,她就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 接待室里显得很安静,负责照看她的管教干警已提前向她作了最后一次宽宏大 量的说服教育和切切叮咛,此刻他正伏在办公桌上顾自书写着一份什么材料。柳如 馨坐在木制的长条椅上,摸摸随身携带的旅行包,又看了看自己入所前就很喜欢的 生活装束,感觉到自己这才真正过回了人的生活;最起码,她是告别了那身难看的 戒毒学员专用的蓝条服。她对自己目前的状态是比较满意的。早上她已照过镜子了, 头发和面容虽然有点发涩发酸,但出所后到发廊里 油做做美容,便不难重焕往 昔的光泽;而身上的皮肤仍旧嫩白细滑,适度的肌肉也依然不失应有的弹性,高挑 的身材还是像以前那样玲珑瘦削……美,在她这里,仍然演绎着时尚和性感。 她仍然拥有傲视群芳、睥睨俗物的资本,这也是她三个月来重建信心的所在。 像所有戒毒人员出所时都希望见到自己最亲的亲人一样,柳如馨也不例外。她 希望曾经伤心过度、弃她远去的父母,今天能来接她回家。同时,她更希望那个曾 给过她无数欢乐和痛苦的男人,也能如约前来见上一面。 这个名叫黄云辉的漂亮男人,是那么的温文尔雅,面和心善;又出手阔绰,贴 已如饴。她就是因为移情于他,才应他的要求吵着闹着,结束了自己枯燥乏味的婚 姻生活。至于将她强行送入戒毒所,并在她戒毒期间不断前来探访和关照的前夫刘 国亮,她觉得见与不见都没所谓。她知道刘国亮今天肯定会来接她。 因其肯定会来,便无须期待;又因早已离异,也少了心动的理由。尽管她无论 何时何地都不曾怨怼过他;都心存感激于他;她还是要选择离开。她所要逃避的, 也正是因为他那特殊的工作性质,而长期令她处于孤寂状态的单一婚姻。她想象自 己的将来,也可能只有黄云辉,才是她万不得已的退路和秘不可言的终极需要。 所以,当刘国亮领着自己的父母,由所长陪同着走进接待室时,她远没有真正 感动起来。她甚至还有一点遗憾,今天第一个见到的亲人,竟不是朝思暮想的黄云 辉。只有当老泪纵横的父亲,将她一把抱进怀里时,她才真正感动得流下了热泪。 (次日一早,她回想起这份迟来的感动和那一点点莫名袭至的遗憾,忽然明白,这 仅仅因为黄云辉曾是惟一给她提供过毒品、并有能力继续为她提供毒品的人而已。 可见毒品的魔力,不但穿透了吸毒者的灵魂与意志,而且穿透了吸毒者的潜意识和 无意识,正常人往往容易忽视它那深不见底的神秘与狰狞。) 父亲沙哑的声音说 :“如馨,我们回家吧。” 柳如馨适时止住热泪,展颜笑道:“爸,我还是您的乖乖女吗?” 父亲轻拍她的脊背道:“你是,你是,你永远都是!” 母亲也在一旁喜极而泣道:“如馨,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 如馨又一头扑进母亲的怀抱说:“妈,我好想你呀!” 待他们亲热够了,刘国亮才上前握了握她的手道:“如馨,我们走吧,出去的 手续,我已给你办好了。”如馨客气地说:“谢谢你,国亮。” 一行人告别了所长,欢欢喜喜地走出戒毒所的大门,如馨的眼前不由一亮,一 辆熟悉的白色丰田小轿车,就停在不远处刘国亮的警车旁边,衣着得体的黄云辉手 捧一大把鲜艳的红玫瑰下了车。他喜滋滋地跑过来迎住如馨说:“如馨,今天你爸 妈都来亲自接你,真是太好了!我本来是想先接你去我那里的,看来今天我得让贤 了。”说完马上又伶牙利齿,礼行周到地分别和如馨的父母打了招呼,说初次见面, 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孝敬二老,如有机会,还望能亲到府上去拜访。母亲见这人油头 粉面的没甚好感,冷眼问道,你是谁呀?如馨立刻代为回答说,妈,这是我的一位 好朋友。黄云辉知道自己今天扮演的角色不宜张扬,这时赶紧递上花来,说:“给, 如馨,祝贺你从此展开新生活的篇章!” 如馨迅即瞟了一眼身边的刘国亮,只一瞬间地犹豫,便接过花来,说了声谢谢。 黄云辉这时又和刘国亮招呼道:“这位仁兄,我想一定就是市公安局的刘队长 吧?真是久仰大名啊! 刘国亮一直都在冷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演,这时便迎着他的口气文绉绉地说: “请问老弟在哪里高就? 黄云辉谦逊道:“高就可不敢当,只是帮人打打杂,跑跑腿而已。” 如馨不想让这两人多谈,万一搞不好,他俩冲突起来就很扫兴了,这时便插话 道:“云辉,你还是先走吧,有我爸妈还有刘队长在,今天就不用麻烦你了,有时 间我会和你联系的。” 黄云辉也不想久留,即刻告辞而去。 四人上车后,刘国亮发动汽车,没事似的问如馨道:“刚才那人是干什么的?” 坐车前面的如馨避而不答地提醒他说:“别老是一副警察的口吻对我说话,好 吗?要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你对我再好,那是你的 事,我可不敢再领你的情。” 第33节:戒毒的前妻不肯回头(3) 母亲听到不顺耳,马上接口轻责女儿说: “如馨呀,话可别说得这么不留余地嘛!国亮对你、对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我 感觉他一点都没变,你怎么就不想想以前呢?刚才他问的这个话,也正是我想要问 你的。” 如馨望着远处的郊野说:“你们谁也别问好吗?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们。国亮,对不起啊,刚才我……太敏感了。” 刘国亮嘴里说声别客气,很想再问一句那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可当着前妻和她 父母的面问这话,既感别扭,又不合时宜;话到嘴边,硬是生生地吞了回去。同时, 他还很想问问,她戒毒后的感觉以及她是如何沾上毒品的,但顾忌到她刚出戒毒所, 就和她谈及有关毒品的话题更是不妥,只好作罢。而柳教授夫妇出于对女儿未来前 途的忧虑和担心触及她内心的隐痛,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话题来和女儿交流。为了 不使车内的气氛过于沉闷,母亲就唠唠叨叨地说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家庭琐事,说 家里阳台上那十几盆花花草草,本来一直都养得好好的,这几个月来,两老的心情 欠佳,疏于饲养,竟也日渐衰败了;说往后有如馨在家帮忙浇浇水,施施肥,那些 花草肯定又会慢慢好起来。如馨就掉回头来说,那是爸最心爱的宝贝,我回家肯定 会帮爸去饲养它们的。母亲又说,你爸的宝贝可多了,如馨你还记得你爸有本精装 的相册吗?里面收集了你和国亮结婚后历年的精美相片,这几个月呀,你爸每天都 要拿出来看上小半天,那才是他最心爱的宝贝呢!如馨就望住老爸微笑的面容说, 爸,真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让您丢了面子,伤了心。您今天能来接我回家, 还认我这个女儿,我真的好高兴……爸,您能原谅我吗?沉默多时的柳教授见女儿 已有了悔过之意,不由喜从心来地说:“如馨,你知道我们是爱你的,这就很好啊! 爸能原谅你。你就是做了再大的错事,爸也能原谅你!” 如馨又一次感动的掉泪了,她说:“爸,我再也不吸那个鬼东西了,我要重新 做回您的乖乖女!”说完,紧紧抓住老爸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柳教授接着说:“那个鬼东西真是吸不得,不吸不想才好啊!往后你要坚定自 己的意志,要从根本上戒掉它!忘掉它!” 如馨说:“我会的。爸,我已经不再想它了,不需要它了。” 听他们一家人说话的内容渐渐融为了一体,刘国亮也适时地插话进去,说了些 要求如馨注意休息和调养的闲话,以示关怀。接着又问:“嗳,如馨,以后我想经 常去你家看看你,不知你还欢不欢迎我啊?” 如馨首次朝他亲昵地笑道:“你想来就来呗,脚长在你的腿上,谁还能拴住你 不成?我想好了,最多在家休息两天,我就出去找工作。我是学中文的,没书可教, 干干文秘和记者,应该可以吧!” 刘国亮一边留心开车,一边诚心劝阻道:“找工作急什么呀?你刚脱离苦海, 看上去气色虽不错,但毕竟是伤了元气,还是在家调养一阵最要紧啊!” 如馨望了望他,玩笑道:“我已经很久没工作了,再不出去工作,你会养我吗? 你就那么点工资加奖金,能养得起我吗……哦,说笑了,说笑了,我现在是你前妻, 哪能还要你养呀!” 母亲在后面跟着劝道:“我看如馨你还是别去工作了,安心在家呆两年,我和 你爸来养你。” 如馨惊惊乍乍地笑着说:“哎呦我的妈呀,你想得也太不现实了吧?两年!那 么长的时间!两天我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呆得住呢!你不是想要闷死我吧?不行,我 得马上找一份工作。” 柳教授不无泄气地对夫人说:“我说了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行不通吧?” 刘国亮这时也觉得要如馨呆在家里不出门,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便来了个一 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如馨,你实在想要找份工作也未尝不可,那就让我来帮你 联系一下,行吗?” 如馨立马回绝道:“这不劳你费心。离婚后你已帮我不少了,我怕到时候还不 起你的人情债。” 刘国亮说:“什么还债不还债的,我愿意帮你嘛。” 如馨执意不肯道:“这回我不想要你帮忙了。自己的人生路,我要自己走。工 作的事,你们谁也别插手,想插手也没门儿。” 话刚落音,那边若楠又来了电话,刘国亮打开手机,语气不甚友好地说:“嗳, 你今天怎么老打我手机呢?” 若楠十分委屈地说:“人家关心一下你嘛,怎么,不方便说话吗?” 刘国亮说:“不是。你说什么事吧。” 若楠讪讪地说:“算了,你还是陪好你的前妻吧,有事我也不想说了。” 刘国亮“喂”了一声,电话断线了,如馨好奇地问:“女朋友来电话了?” 刘国亮掩饰道:“哪有工夫去找女朋友啊?我还等着和你复婚呢!” 如馨不禁嘲弄地笑道:“别开玩笑了,世上有几个是离了婚又复婚的?那些复 婚的人,我看他们不是傻子,也是傻子!” 正说着,刘国亮的手机又响了,这回是妹妹刘慕妍打来的,意思是说,王守信 被人打成重伤,正在医院抢救,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性命,说完竟失声哭了起来。 刘国亮突然紧张地说:“慕妍你先别哭,守信不会有事的,我这还有一会儿才赶得 过来……” 如馨马上问:“什么事这么紧张啊?” 刘国亮说:“守信在医院被一伙暴徒打成重伤了。” 如馨说:“那你快去看看呀。” 刘国亮说:“我还是先把你们送回家吧。” 柳教授听说了这个事,着急地说:“那还是先去医院吧,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守 信。” 如馨在闹离婚时,跟慕妍产生了一些隔膜,这时就说:“爸,我们就别去了吧, 我怕慕妍这时候不想见到我。我们打个的回去就是了。” 柳教授说:“也行也行。国亮你快停车。” 刘国亮把车停稳,让他们三人下车后,匆匆叮咛几句,便驱车直奔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