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仇恨的终结如杜鹃啼血 参加完洪金阳主持的案情分析会,孙前方便直奔林崇善跟他约好的 一家高档 茶楼。 阿龙早早在大堂里迎住他,并把他送进了一间包房。“你干的好事!”孙前方 一见林崇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叫你别再惹什么事儿了,你倒是越玩越上火, 越玩越上瘾!你说说你,一个身 家过亿的大老板,有必要半年前就跟刘国亮这种 人过不去吗?”林崇善道:“怎么了?火药味这么浓?说说有什么新情况吧。” “案情分析会我参加了。”孙前方自己倒了一盅茶喝了说,“你导演 的那出 戏,根本就是画蛇添足。专案组的意见倒是统一了,可我感觉到,刘国亮和洪金阳 还是跟我留了一手。嗳,我问你,你搞出这么多花招,有用吗?叫人引诱刘国亮的 老婆吸毒上瘾,然后再逼她卖淫,然后又以 录像带去要挟刘国亮,跟着再制造黄 云辉畏罪自杀的假相,并把这一切 都嫁祸给老聂。结果怎么样?无非是促使警方 加大对老聂的追捕力度罢 了。你以为这样一来,警方就不会怀疑你了?恰恰相反! 我认为洪金阳 和刘国亮越是只字不提你有贩毒嫌疑,我就越是觉得他们是在 演戏给我 看,他们不仅怀疑你,而且也怀疑我跟你有染了!”林崇善道:“也许, 他们真的认为我没必要参与贩毒,因而将我排除 在嫌疑对象之外也说不定呢,我 们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孙前方道:“别自欺欺人了!如果你这样理解,那你还耍 那么多花招干什么?下午姜玲出事后我去保她,洪金阳明确跟我说,姜玲是有贩毒 嫌疑的,对此你又怎么理解?”林崇善道:“孙书记,我们就不能换一种思维方法 吗……” “喂,打住!别想办法宽慰我了。”孙前方不想听他胡扯下去,“现在 你跟 刘国亮的赌博已经结束了,你说,你还留着柳如馨干什么?还嫌麻 烦事儿不够多 吗?” 林崇善道:“赌博的胜负未分,我留着她还有用呢。”“有用个屁!”孙前方 吼道,就到此为止!“这件事儿你一定得听我的,什么绑架勒索啦,敲诈恐吓啦, 威胁利诱啦,对刘国亮这种人根本就不 管用!赶紧趁早放手,全力对付邱枫和老 聂!” 林崇善阴险地笑了笑:“那好,这可是你指使我除掉柳如馨的。你又 多了一 条罪状!”“什么乱七八糟!”孙前方窝火地说,“我不这样提醒你,你就会放过 柳如馨吗?事情一开始,你就搞错了方向,害得我跟着你一错再错,真是一失足成 千古恨呀!古人早就说得这么一针见血了,我们这些贪婪 的现代人偏偏自甘犯贱, 简直是不知死活!”“感叹什么呢?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林崇善试图给对方打 气说,“眼下就看谁的耐心最好,谁的手段最高明了。”“就你这些下三烂的手段 也算是高明吗?”孙前方忍不住嘲讽对方。“那是因为碰到了刘国亮!”林崇善恼 火地说,“要是换了你,还不 早就乖乖地向我投降了?”“别以为我就是那么好 使唤的!”孙前方“嚯”地站起来说,“我再 不会帮你做什么了,我为你做的这 一切,也够我死的了!”林崇善也跟着站起来,按了按他的肩膀说:“你不能死, 你要好好地 活着,我们前进的道路上还需要你呀。现在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贩毒案 吗,搞得我俩都吵了好几次了。你放心,我已经有了老聂的消息,我绝不会让老聂 落到警方手里的,你等着瞧!”孙前方也拍了拍他的肩:“我走了。我这都成什么 了?都成帮你跑腿 的了!以后咱俩要尽量避免再见面,以防有人跟踪!” 回到东郊小院,林崇善问虎子:“周围有什么动静吗?”虎子说:“没 有。 这儿安静着呢。”林崇善吩咐道:“叫弟兄们收拾一下,马上撤到老 冯那儿 去,动作快点儿,到了那边,都给我规矩点儿啊!”虎子领着一帮喽啰走了,阿龙 关紧院门,返回屋内,林崇善叫他坐 了问:“阿龙,你和阿光都说说,我们的计 划还要不要继续下去?”阿龙说:“林总,孙前方说的没错,这时候还是多一事不 如少一事的好。 咱们本以为可以利用柳如馨,克制住刘国亮,但刘国亮不吃这套,如果再去碰 他父亲或妹妹,恐怕只会招来警方更多的注意力。”阿光接着说:“我同意阿龙的 意见。 林总,不能在这件事上继续跟刘 国亮怄气了。”林崇善望着阿光问:“柳如 馨醒来了吗?”阿光说:“还没醒,也快了。”林崇善道:“马上弄醒她,带到我 这儿来。”接着又跟阿龙说,“阿龙,这会儿真要杀掉柳如馨,我又于心不忍啊!” 阿龙说:“林总,开弓没有回头箭。您不是常教导我们,干我们这行的,不能 有个人感情吗?”“是呀是呀,邱枫就是因为有感情,才给我们惹来了这么大的麻 烦啊。” 林崇善感慨着邱枫的背叛和内心深处永远也抹不去的感情创伤,起身踱起了方 步。 阿光奉命进了小房间,见床上的柳如馨仍然昏睡不醒,便打开一个 小瓶子, 放到柳如馨的鼻子底下,柳如馨一会儿就醒过来了,迷迷糊糊 地坐起来说:“你 是谁? 我这是在哪儿呀?怎么就睡过去了?黄云辉呢?”阿光扶她起身道:“你忘了 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了?走吧,我带你去隔壁见个人。”柳如馨回忆起黄云辉说 要带她见一个可以证明他没有骗她的人。她 傻乎乎地跟着黄云辉来到一处小院, 刚走进院门,突然一股异香袭来,她便失去了知觉……这会儿醒来,见到的又是个 陌生的男人,她意识到 自己已经身处险境了。“喂,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柳如馨被阿光架住胳膊走进大房 间,见到一个背朝她站着的男人和一个站得 笔挺的青年男子,不禁慌张 地叫嚷起来。“别嚷嚷!在这儿坐好了!”阿光把她 按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了。那个背影有点儿熟悉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柳如馨不胜 惊讶地叫道:“林崇善,怎么是你?”林崇善冷笑两声:“没想到吧?柳如馨,在 这儿见到我,是不是惊喜 万分呀?”“黄云辉呢?”柳如馨朝周围望了几眼,房 间里所有的窗户都被深色 的窗帘遮得死死的,真不知道这还是不是黄云辉带她来 的那个小院。“他死了。”林崇善的声音仿佛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柳如馨瞬间明 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出奇地冷静:“是你杀了他灭口 吗?”“不。是他自觉罪孽 深重,畏罪自杀了。”“这么说,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指使他干的?”“你可以这么 认为。” 柳如馨的目光像两把尖刀似的刺向对方的眼睛:“给我根烟抽。”林崇善朝阿 龙翘了下嘴巴。阿龙立即上前递给柳如馨一支烟,并给 她点上火。柳如馨一口一 口地抽着烟,慢条斯理而又神定气闲。“柳如馨,我很奇怪,这会儿你怎么不喊不 叫呢? 你喊呀,叫呀,叫 人来救你呀!”林崇善倒是沉不住气了。坐在椅子上的柳 如馨冷静得像是一块冰,“我让你失望了吧?林猪,崇狗,善杂种!变态的垃圾, 下水道里的蛆虫……你以为我还想活命吗?” “骂的好,有水平!”林崇善面目狰狞地抚掌笑道,“接着骂呀,别停下,别 这么冷静静的,让我感觉一下昔日的大美人,是怎样疯狂地惨死在她 的老情人手 里吧!”柳如馨的声音更冷了:“你做梦。你先告诉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为 什 么要这样害我?”“行,我让你死个明白。”林崇善点燃一根烟,两指夹着那根烟 指着 柳如馨说,“其实你理解错了,你跟我的冤仇,比天还大,比海还深!尤其 是你老公刘国亮,表面上跟我是多好的兄弟呀,可是他为了独自拥有你,竟出卖了 我!当年我不就是捡了几万块钱的脏款吗?他至于那样把我往 死里整吗?还有你! 柳如馨,在我被开除单位的时候,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兴冲冲地跑去看你,你 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有的只是冷嘲热讽和翻脸 无情!所以我恨你,恨刘国亮, 恨你们这一对绝配的夫妻!”林崇善的 情绪越说越激动,说到这里,竟有点失控 地在柳如馨面前手舞足蹈起来,“真是天不负我呀!我物色了好久好久,终于让我 物色到了黄云辉这个有名的‘师奶杀手’!我花巨资把他从一堆想要取他狗命的女 人手里解救 出来,让他效忠于我。于是有天晚上,你从酒吧里出来,就遇到了两 个流氓的戏弄,这时黄云辉恰好出现,他打跑了那俩流氓,自己也受了点伤,于是 他成了你心目中的英雄,于是你就陪他去医院看伤……多美的开始 呀!柳如馨, 想不到你一向清高、自命不凡,到头来还是变成了天底下 最最下贱的贱女人吧? 啊?”端坐在椅子上的柳如馨冷静得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冰山了。她轻启朱 唇, 仿佛是启开了埋藏在这座冰山底下的一个炽烈的火山口:“我有你下 贱吗?林崇 善,能想出这种毒计的人,才是这天底下最最下贱的人。我 现在看到的你,就像 是一条身上长满了毒疮的眼睛蛇。”“说得好,说得好。”林崇善轻拍两掌,兴致 很高地说,“哎呀,不愧 是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呀,临死前的妙语连珠,真让我 大开眼界呀!可惜你刚刚才明白我是个身怀剧毒的人,要是早一点明白,你心里会 不会更难受些?啊?”“我已经麻木了。”柳如馨说,“你再毒,也伤不到我了。 爽快点儿,让我跟刘国亮通个话!”“什么口气跟我说话呢?”林崇善趾高气 扬地说,“这会儿你应该跪 下来求我,求我放你一条生路,求我再给你一点儿海 洛因,求我……”“你休想!”柳如馨打断他的话说,“现在死对我来说,已经是 件快乐的事了。我要跟刘国亮通个话!”“晚了。”林崇善走近柳如馨,弯腰望住 她苍白的脸阴阳怪气地说,“这 会儿你才想起刘国亮,太晚了!我猜你想跟刘国 亮说什么呢?想说对不 起?想说是我害了你?绑架了你?叫他来抓我?还是说你 爱他? 同意跟 他复婚?好可惜呀,一切都晚了!这样不是更好吗?多美的结局呀! 你到死了,才明白这世上最值得你去爱的人,还是刘国亮;到死了,刘国 亮 也没能得到你的回心转意!”“呼”地刮起一阵狂风,柳如馨终于爆发了。她抡起 坐下的木椅便 朝林崇善的身体狠狠砸过去!她故作镇静,一直在等待这个突袭的 机会。 谁也没想到一个在死亡的威胁下冷若冰霜的女人,会突然爆发出如此惊 人的 力量和勇气!但毕竟她的力量是有限的,椅子抡过去的速度还差了那么一点,林崇 善躲闪得也说及时,飞过去的椅子脚,刚好只在他的背 脊上擦了一下,也就在这 一瞬间,训练有素的阿光迅疾抓住了柳如馨的 胳膊。她嚷道:“我跟你拼了!林 崇善,我跟你拼了!”阿龙冲上去扬起巴掌要打她,林崇善忽然心里作痛,及时喝 道:“别 打她!阿光……也别弄疼了她!美人……是不该遭受毒打的,就让她… … 轻轻松松地上路吧!”阿龙掏出一支注满毒品的针筒,按住了柳如馨的手腕, 林崇善“唿”地背过身去,只听柳如馨仇恨的嘶叫声像是要把整座房子都撕裂似的 :“林崇善,你用不着对我假慈悲,你叫人打我呀!把我的脸划烂呀!把我的身体 大卸八块呀!你为什么不敢?我永远都会鄙视你这个贪婪的小人 ……”毒品已经 注入,柳如馨最后的声音细得像耳语。“院子里还有辆车,你俩把她安放到一个没 人的地方去,然后通知警 方一声。”林崇善交代清楚,揉着受伤的脊背,独自走 入小院,仰脸看天,眼里泪光在闪。八年的仇恨终结了,为什么天空一片灰茫?是 否所有仇恨的终结,都像是杜鹃的啼鸣,带着血腥的气味?这一刻,林崇善真想一 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