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的问题已长期无人解决了(一)
老徐没有跟小雅说公司里的事。
老徐想,拖一拖,看怎么说,才符合和平与发展这两大主题。
于是老徐对小雅说:“我这两天不上班了,补休年假。”
“那就歇着吧。”小雅说,听声音并不感到奇怪。只是话音一落,小雅瞅了一
下老徐,老徐的目光便被逼得东躲西藏,最后落在了电视上。
电视上正在播天气预报。明天又要降温。“明儿上班多穿点。”老徐又把头转
回来,表情已经调整自然了。“明天降温,千万别着凉。”
说完,老徐又回头看电视。
小雅说,“冬天的衣服我都放在大衣柜子里了。冷就自己拿。”老徐明知故问
:“哪只柜子?”
小雅没有答理他。“一共休几天?”
“三天。”
“你们公司什么时侯也变得这么好了。以前老加班。”“谁知道。”老徐讲。
这时,电视上的天气预报讲完了。是广告时间。这个时间有好多卫生巾广告,
是卫生巾的黄金时间,因为这时,全中国的卫生巾用户都端坐在桌子旁,并且满怀
期待。
看着屏幕上美女如云,老徐突然想到,自己和小雅又有好久没做了。而且,随
着小雅腹部奔向更高的高度,老徐的机会就变得更加渺茫。而这时,小雅正挺着肚
子,站在厨房里,对着墙上的瓷砖发楞。
第二天老徐没有去上班。小雅早上出门后,老徐就把客厅里的窗户打开了。一
股冰凉的带着汽车尾气的清晨的空气扑面而来。三环的主辅路上全是甲虫一样的车,
不知他们在一起挤个什么。这些汽车和无数自行车和行人穿插在一起,显得十分混
乱。看完这些,老徐就探着身子往楼下看。这楼高极了,老徐看到小雅的身影小小
的圆圆的,像只苍蝇,远远地飘了出去。
老徐的目光看向远方,远处雾霭弥漫,再远处的天空就是灰蓝色的了。老徐站
在窗前,看着远处,感到前途就如远处的城市,虚无缥缈。
站在窗台前抽了一会儿烟,老徐感到了有些冷。于是回身到卧室里拽出一条毯
子,胡乱披在身上,继续看三环路上如甲虫一般的车流。老徐想,如果是以前,自
己一定也正开着那辆捷达在这个城市的某一条路上钻来钻去呢。而现在,这一切像
是和自己没了关系。远远的,外面的一切,像是大幕拉开后正在匆匆上演的一出戏。
小雅到了公司,心情也不太好。小雅总觉得有些事情就要发生,或者说,有些
事情已经发生。
公司里也不怎么景气。公司最近的几项业务之一就是为某一大款装修像是宫殿
一样的房子。而这一大款的卫生间,就已经超过了小雅家的整个房子的面积。那老
板也是个胖子。脑袋平平的,头发很短,说起话来底气很足的样子,充分显示了农
民翻身做主人后的豪迈气概。老板是个河南人。姓郭大名郭四喜。
有一回,小雅和老崔还有老路开车去了郭老板位于东郊的别墅。当老路开着车
到了郭老板的别墅区时,看到小区内一栋栋别墅,还有在林荫道上牵着狗带着孩子
的外国人,还有开着奔驰宝马的中国男人们,小雅感到很失落,她下意识地把副驾
驶座上方靠前的镜子展开,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小雅有些沧桑,但用化
妆品还可以保养,如果妆艳一点,自己可能还是一个很招人的女人,还有希望。
“看什么呢,照个没完。”后座上老崔说。老崔的脸最近有点水肿,脸上还有
一道滑痕,肯定是被老婆搞的。也难为老崔了,由于负责为大款们设计卫生间,老
崔受尽了刺激。
“看着这帮孙子好房住着,好车开着,好×操着,我他妈的不平衡。”
当时小雅和老路在场,一起看着正从桌前站起来、因长期趴在电脑前而变得屁
股硕大无比的老崔。车开到郭老板的别墅那里的时候,小雅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突然
失去了根基,像是喝多了酒一样的飘飘然了,仿佛周围全成了梦中世界,一切如梦
境般虚无缥缈而又真实无比。
眼前的这种生活是小雅童年时梦想的。而且在她到北京的短短的时间里经历过
并且又失去了。现在,她要重回这种生活的愿望是那样强烈,以至于因为激动,她
的心跳加快,像是即将见到初恋的情人一般。
现实让小雅感觉到,这种生活近在咫尺,同时又远在天涯。和自己在同一辆车
上的老崔和老路做不到,老徐也是。而且,老徐是在一段下坡路上,正在越滑越远。
这样想着,车停在了别墅前。
别墅门口停着一辆加长的卡迪拉克。郭老板站在车边,像一个牵着一头灰毛驴
的车夫。
小雅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鼓鼓的肚子,那里面正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渴望来到这
个世界上。
老徐在窗户前呆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了。而且天也凉了,老徐就准备关窗。这
时老徐看到了一幕奇观:在三环拥挤的路上,出现了一个车队,最前面的一辆加长
卡迪拉克像是一条大鲨鱼,在车流中游弋,后面跟着一水儿的黑色奥迪A6。他们像
一条长长的黑色的虫子,在拥堵的路面上蛀出了一条通道。
看着这车队消失,老徐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把窗子关了,外面的喧嚣声立
刻就远去了。屋里一片寂静。老徐披着毛毯,像一只棕熊一样在屋里晃来晃去。屋
子真大,由于买的家具不够充足,家里显得有点空。转了两圈之后,还是觉得无聊,
于是便又回到客厅,沏了壶茶,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全是所谓白领的电视剧,结果都是与自己的老板“有钱人终成眷属”。
于是老徐就去看足球。看来看去还是昨天晚上的节目。这时老徐发现,自己的生活
习惯已有了很大的改变。比方说,以前老徐很少看电视,看电视被他称为是浪费时
间。老徐记得,自己那些时间以前往往是在加班,要么是在酒吧听歌,和女孩子起
腻,要么去洗浴桑拿,总之生活丰富多彩。但这一切似乎是一夜之间消失的。如今,
老徐甚至连性生活都减免了。也许是用进费退的缘故,老徐现在除了胃的感觉还比
较灵敏之外,其他基本处于休眠状态。
邻近中午,老徐上了一小会儿网,与“隐身美女”不期而遇。像惯常一样打过
一段招呼后,“隐身美女”突然说,“我要嫁人了。”
老徐看着电脑一愣。接着又释然了。肯定是小聪明,给我做心理测试呢。老徐
想。
“逗我。”老徐敲了俩字。
“真的。”
“祝贺你。”
“逗我了,你。”
“真的。”
“烦。”
“为什么。”
“我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我也,不知道。”
就这样你来我去的老半天,老徐知道了,“隐身美女”刚刚发现,谈了五年的
男朋友也许并不是自己的结婚对象。所以,对结婚,“隐身美女”犹豫了。
“你是过来人,支支招吧。”
坐在电脑前,老徐开始写了一大堆语重心长的话。后来,老徐读了一遍,发现
太郑重其事了,有点道貌岸然,实在没劲,于是就没发。
老徐最后发给“隐身美女”的建议只有十个字: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
老路把车开到了郭老板的别墅门口。
郭老板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摆好了一个成功者的姿势。像是电视剧里的老板
一样,挥了一下手,用河南腔的普通话说,“欢迎你们。”
小雅从车里出来的时候,郭老板似乎有些惊喜。小雅穿了件黑色的风衣,肚子
已很显,但看上去还算苗条,
郭总到过公司几次,每次都要有事没事地到小雅和老崔他们屋子里来,首先是
关心自己家的设计图纸,其次是顺便和小雅聊一聊,说两个半黄不黄的笑话。有时
会夸一句,“庄小姐真漂亮。”
小雅每次听了虽然有点别扭,但心里很高兴。
“今天庄小姐也来了。”郭老板说,“没想到。”
老崔赶忙说,“小雅听说郭老板的房子像宫殿一样,非要来看看。”
老崔说“非要来看看”的时候,小雅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点,被郭老
板看到了。
“欢迎欢迎。”郭老板说,同时用目光上下打量着小雅。像是在看一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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