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林玉走进门,朝前望去,没有看到人。 屋里布置得很整洁,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山水画,左侧是一张大办公 桌,桌前也没有人。 林玉站在那幅画前,心里正纳闷,从右侧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个男人。 正是在饭馆看见的那个男人,嘴里叼着一个烟嘴,一个像是木雕的很精制的 烟嘴,慢慢地朝她走来,然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林玉知道这个人就是镇上赫赫有名的“大哥”,也是这个饭店的老板。 但她还是吃了一惊,此人完全不像她想象中的凶神恶煞的样子,她很容易在 他身上找到不少优点,强健,自信,深沉,安静,五官匀称而棱角分明,眼睛明 亮且敏锐,一个衣冠整洁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知识型中年男人。 林玉的目光撞上他的眼睛,那眼神完全不像他的外表,而是和她第一眼在饭 馆里看到的一样,像匕首,冷冷地闪着亮,仿佛能穿透对方的心。在他眼睛后面 似乎还有一双眼睛,让人感到深不可测,忐忑不安。 林玉忙避开他的眼神,又转过头望着墙上的那幅画。 “是你找我吗?”林玉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林小姐是不是只对这幅画有兴趣?”声音很低沉,但很有磁性。 林玉回过头:“不,只是随便看看。” “那就好。请坐!”他指着靠墙的一排沙发说,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林玉摇了摇头:“不用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很忙。” “这么说你是不想久留了?”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古怪。 “对,我是做小买卖的,一天不做就会赔钱。” “那好,咱们就长话短说。我听说林小姐不肯来见我,请问是怕我呢,还是 没把我放在眼里?” “都不是,只是觉着没有这个必要。” “怎么解释?” “因为我们不是同一阶层的人,因为我根本不了解你,因为我不想见我不想 见的人。不知道我说明白了没有?” “非常明白,看来林小姐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来一个一个的烟圈,然后盯着林玉的眼睛。 林玉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忙躲开他的目光。 她真的猜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她也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让她讨厌的地方。 也许外面的传言和对他的评价只是一种误解,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怎么也不像是一 个无恶不作的流氓无赖。他的举止在彬彬有礼中流露出一种傲慢,态度却从容自 然,嘴唇边总是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言谈也适可而止。 “既然是长话短说,可我还是没有听出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林玉不想和他纠缠,便提醒他。 “哦,对不起,我忘了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是第二次。自我介绍 一下,陈斯明,斯文的斯,文明的明。你笑什么,我的名字和我的人不相称吗?” 林玉没有说话。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握个手好吗?”他站起身从办公桌后伸出自己的手。 林玉站在那里没动,心里在想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不是也没有必要,没关系,我不会介意。”他缩回自己的手又坐了下来 说:“我只是想让你来和我随便聊一聊。第一眼看见你把我吓了一跳,以为是我 过去的一个朋友。真的很像,特别是眼神,像极了,你让我又想起了过去。” “像你的一个朋友?这是你要见我的理由吗?” “聪明,但只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直说吧,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和我?还是因为你忘不了那个朋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那个朋友已 经不在了或者分手了?” “果然聪明,不过还是只说对了一半。” “那一半以后我自然也会知道的?” “不,现在你就可以知道,一半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让你嫁给我。” 他说完站起身,从办公桌前走了出来,站在林玉的面前,然后眯起眼睛看着 她,显然是在等她开口。 林玉不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惊讶地望着他,惊讶的不是一点儿,她完全被 他的话搞蒙了,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乱哄哄的。 “没有吓着你吧?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不愿意走过场,只奔目标,慢慢你会 习惯的。” 看林玉没说话,陈斯明又开口了。他的话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已经即成事实, 仿佛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主宰一切的上帝。 真是一个怪人! “你不是在说胡话吧,我怎么听不懂。”林玉冷冷地盯着他。 “怀疑我的诚意是不是?看来我们之间缺少一种最起码的信任。当然,这不 能怪你。我可以给你时间,不是让你考虑答不答应嫁给我,是让你做好嫁给我的 准备。” 陈斯明直视着她的眼睛。 天底下竟有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道理,一个人一句话就让别 人嫁给他做老婆,真荒唐,比当初嫁给贾桂还要荒唐。 “为什么不问我愿不愿意,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林玉也直视着他的眼睛问。 “我喜欢聪明的女人,但不喜欢咄咄逼人的女人。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只 是觉得没有必要问你愿不愿意。” 他又抽了一口烟,把脸转向窗外,仰起头吐出一口烟雾,突然把头又转过来 盯着林玉问:“你不会说你不愿意吧?” “你也很聪明,我正是这个意思。”林玉轻蔑地一笑。 这一次轮到陈斯明惊讶了:“我没有听错吧?要不就是你疯了?不愿意嫁给 我?笑话,你到方圆几百里去打听打听,哪个女人不想成为我陈斯明的夫人。你 是在开玩笑?” “人生大事岂能玩笑,我们两个只是第一次见面,你不了解我,我更不了解 你,怎么可能做夫妻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么说你是真的不答应了?”陈斯明又问道。 “别说不了解,就是了解也未必能做夫妻,还要看缘分。好了,到此为止吧, 我想我没有办法继续我们的谈话,它已经超出我的生活和我关注的范围。如果没 有别的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林玉脸上挂着微笑问。 “可以,你现在就可以走。不过走出了这个门你再后悔可就没有机会了,人 生中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你真的想就这样让它和你擦肩而过吗?你千万要想清 楚了。”陈斯明当然不会甘心。 “谢谢,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那就再见了!噢,对了,这是协作费,你收 下吧。听我说一句,别让你的手下在外面胡作非为,那样有损你的形象。”林玉 把钱放在桌上走到门前去拉门。 “慢着!你刚才说什么,谁胡作非为了?谁是我的手下?还有,你真的很在 意维护我的形象?”陈斯明站在林玉的身后问道。 “如果你是真的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就是收什么协作费的那几个混蛋。如 果你装不知道,那我警告你,你会有报应的。常言道,善恶必有报。至于你的形 象,那需要你自己去维护,而不是别人。”林玉说完拉开了门。 陈斯明突然发现和林玉谈话真的是一种乐事,她那种自然的神态,平静的语 调,在那一刻显得那么悠闲恬静,优美而端庄。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索性把 这些词一股脑儿全用了上去。除了智慧、温雅、端丽外,她还具有一种坦诚的品 性,这是他最欣赏的。他一边说话,一边极力猜测她的心情,猜测她心里内在的 东西。 看到她拉开门,陈斯明忙叫道:“还得慢,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了, 我想你是误会了。还有一句常言说得好,不知者不为怪,我会向你证明我的清白。 好了,你可以走了。” “再见!”林玉回头望了他一眼,拉开门走了出去。 陈斯明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有意思,这才是我想要的女人,我要定你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让她走,你马上来见我。” 放下电话,陈斯明走到窗前,把烟斗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喷 着烟云,看着它一圈一圈地缓缓上升。他感到有一种骚扰着他那根久已迟钝和怠 倦的神经的东西,刺激得他竟然感到一种隐隐的兴奋。这种兴奋使他产生了一种 完全新的让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情绪,他原以为已经埋葬了的那种爱的希望又在 他心中觉醒并骚动着。 他转过身,又拿起了电话。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