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抱不平埋引线,巧遇同窗做茧丝 王向东闷闷不乐地开着车往家走,秦得利的事情弄得他的确别扭,又想到那 小两口先前亲密温存的样子,对比今天的变化,又可笑又可恨,倒是怜悯之情很 难生出,只觉得两个都是活该。 快到“美乐美”西餐馆的时候,见前面有些混乱,好象是在打架的样子。王 向东随便溜了一眼,正看见上次那个服务员被几个小青年包围着说笑,看样子很 急窘的样子。 王向东把车靠了下边,摇下车床,多嘴道:“怎么回事?” 一个看热闹的小声说:“流氓找茬儿呗,想吃霸王餐。” 王向东恨恨地说:“哪的杂碎啊,到咱楼底下闹事来了?” “咳,都是左右片儿的孩崽子呗,整天没事儿干,家里有缺教养,不生闲事 做啥去?” 王向东一时仗义心起,下了车,拨拉开人群进去,问:“咋回事啊?” 两边的人都看他,不知道他是打哪冒出来的,正红着脸赌气的服务员倒是先 觉得他脸熟了,皱着眉说:“这几个兄弟吃了饭不给钱,唉。” 一个长头发的小伙子蛮横地说:“为嘛不给你钱?你那牛肉根本不熟!糊弄 老子没吃过西餐是吧?” “妈的几个小西红柿抹上点儿白酱就要十五?你们也太拿中国人当冤大头啦!” 旁边的一个更是愤怒。 王向东笑,信口说道:“西餐就这样,要不叫西餐?都跟咱家吃的一样还有 啥新鲜?哥儿几个,一看你们也是来尝鲜的,甭管咋说也算勇敢,你想那洋鬼子 的啤酒刚来的时候还不是不对咱胃口?慢慢就习惯了。吃了么?吃了就给人家钱, 别说那外行话叫看热闹的笑话,你知道哪位是高人?” 长头发那个小子撩起衣襟看了看下面,奇怪道:“嘿,我这拉着链子哪,咋 把你露出来了!您是干嘛的,是萝卜是葱啊,上来就一杠子,你把儿闲不把儿闲?” 几个人一笑,王向东火气就上来了,不过一看对面的服务员正紧张地看着他, 好象生怕他爆发似的,又不由得把火压了压,笑道:“哥哥我还就是属老怀表的, 把儿上闲(弦)。小哥儿几个也别仗着今天人多就那么大火气好不好?都是家门 口住着,何必跟两个女人过不去?” 说话的时候,王向东已经注意到服务员旁边还有个女人,跟服务员生得很像, 都是长圆脸庞大眼水灵的样子,估计是她姐姐,也就是这个店的老板娘吧。 旁边看热闹的看有人出头,也就敷衍,叫小哥儿几个“算了吧算了吧”,长 头发那个显然是这四五个小子的头目,潇洒地一晃脑袋说:“那就算了吧,我们 走,以后再不吃西餐,还是他妈传统文化好!” 老板娘急道:“走可以,饭钱得结呀。” 长头发的小子笑道:“下回吧,不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已经便宜你们啦。” 王向东拉住他说:“兄弟,人家小生意不容易,你这一走,一天白干呀。咱 都是带把儿的,真坑人也别在家门口坑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长头发撩他一眼,冷冷地望着他的手道:“手,手。” 王向东松了手,一边笑道:“哥们儿你还够冷俊。” 那小子随意地一挥手,象赶苍蝇似的:“大哥这里没你事儿,咱哪凉快哪呆 着去不成?” 王向东哪受过这个?当时就没风度了,横起眉毛道:“给你脸可超过五分钟 啦!” “嘿,今天出门忘记看黄历了,咋遇见你这么个大头蒜?” 王向东笑道:“你个小毛孩子,你还懂看黄历?回家问问你妈生你的时候是 不是看黄历了?” 众人一笑,长毛儿出手就打,王向东说话的时候就有准备,没等他的拳到, 一个勾拳先干到对方腮帮子上,长头发的小伙子啊了一声栽向人群,周围有起哄 叫好的。几乎同时,其他几个小青年都扑了上来,王向东热血上涌,一脚先放倒 一个瘦的,大胳膊大腿晃开了,几个小玩闹儿一时也没战上风。 “废了这老逼!” 王向东听到长头发的小子居然这样侮辱自己的形象,怒火又旺,一把揪住他 的长发,拉进怀里抬膝就撞,当场就给对方来了个满脸花。长头发口鼻感觉复杂, 一时蹲地,没了嚣张气焰。其余几个小子一看老大满脸是血,马上也斗志恍惚起 来,一个个跃跃欲试又顾盼左右。 王向东抓紧时机,大喝一声:“交钱,滚蛋!” 好一副混横的英雄气概! 西餐馆的两个女人赶紧过来息事宁人,说钱就算了,大家都不要打了。王向 东说“不行”——嘿,他倒上了瘾。 正这工夫,突然钻进一人来,黑着脸膛喝道:“老三是吧?” 王向东一看就笑了,原来是以前在监狱里的大杂役“德哥”。 “呦,德哥,回来了?住附近?” “前面那楼,租的房子。”然后看一眼那几个小青年,骂道:“都你妈的眼 瘸啦?长眼撒尿用的?咋跟我兄弟碰起磁儿来了?” 王向东看一眼刚站起来还在抹嘴头的长发小青年,不由笑起来:“咋着?你 的小弟?” “鸡巴,我能带这种玩意出来混吗?” 那几个闹事的小青年儿都不敢言语了,很怕德哥的样子。德哥看看周围的看 客,吼道:“闪远点儿,看他妈什么看!”人群一散,德哥恨恨地说:“中国人 就是他妈没素质——老三你干嘛呢?还搞服装?” “呵呵,你还记得我搞服装啊,早过岗啦,现在好歹混口饭吃,做贸易。” “牛奔啊,行啦,这也不方便说话,咱哥俩找个好地方坐下聊,喝个痛快!” “行啊,我也正腻呢。”王向东回头对西餐馆的人说:“好了,你们接着做 买卖吧——怎么,你们老板不在啊?” 老板娘笑道:“老板采购去了,这么个工夫就出了这倒霉事,多亏大哥您啦。” 说着,递过张名片来:“以后您常来,我们当贵客招待。” 王向东看看名片,凑在鼻子前闻了闻,是当时很流行的那种香名片,然后笑 看着旁边的服务员妹妹说:“她叫柳小美,你肯定叫柳小丽啦?” 服务员惊喜地说:“大哥你咋知道?” “美丽是一家嘛。” 大家笑,柳小丽望着王向东,满眼钦佩。 客套几句,王向东说德哥咱喝酒去吧,前面有个饭店还不错,这里的西餐说 实话我也吃不惯,哈。 德哥先把还在旁边观望的几个小青年儿喝走,随着王向东往前走,王向东一 开车门,德哥就惊讶一声:“都混上车了?” “公司的。” “当司机呢?” “司机能随便把车开家里来?” “呵,那是老板级的啦?” “算半拉老板吧,马马乎乎,人家愿意带咱玩儿而已。”王向东这样说着, 心里还是得意,尤其在当年在监狱里叱诧风云的领军人物面前,他更愿意短暂地 享受一下自己的优越感——在“里面”就常有“怀才不遇”的人说风凉话,说别 看谁谁在这里牛逼,出了监狱大门就傻眼。的确,有些人就是为监狱生的,离了 这个环境就不会生存。德哥虽然未必能这样惨,可看他刚才把这辆丰田佳美跟王 向东联系到一起时那种诧异古怪的表情,就知道他混得一定不如王向东。 树活一张皮,人过一口气,王向东不能不得意一下。好在德哥在劳改期间并 没有为难过王向东,不然今天更解气了。 那种得意洋洋的感情,隐秘而不可控制。 两个人开车去了附近一家还算干净体面的饭馆,在单间坐定,王向东觉得在 整个过程中,面前的德哥已经不再有往日在监狱里呼风唤雨颐指气使的威风,王 向东的个人感觉愈发良好,更知有钱的好处。 路上,王向东已经告诉德哥他在做什么生意,不过没透露车是走私来的。德 哥说你这是大买卖。在饭馆坐定,点好了菜,王向东才问: “德哥,你也是个人物啊,现在发什么财?” 德哥无所谓地笑笑:“我能做什么?高科技咱不懂,从政又没资格了,瞎混 呗。” “总得有个路数吧?反正我相信德哥你差不了。” 德哥笑道:“我瞒你也没用,告诉你你也不会去点我——还记的我上次为嘛 进去不?” 王向东笑道:“贩卖枪支啊。” “呵呵,伤害加贩枪——你说我出来能找别的辙吗?” “还倒腾那玩意呢?销路行吗?”王向东多少有些怀疑,卖抢可不象卖切糕 那么老少皆宜,谁敢买啊?大街上吆喝成吗? “你卖车是站在房顶吆喝?各有各的路数,隔行如隔山——怎么样,你这大 老板不配一把?我的对象就是流氓跟企业家,嘿嘿。” 王向东心里一动,不过还是敷衍道:“等我有了需要,第一个找德哥。” 德哥笑道:“你看,咱一谈就谈出档次来了,我敢跟你推销枪,你就不敢跟 我推销车——你知道我卖不起对不对?” “哪能那么想?我知道德哥是深藏不露,弄辆车开还不是小菜儿?想玩儿车 了找我!” 两个人聊着,酒菜陆续上来。虽然两人在监狱里并无深交,不过“同窗”一 场,也是有说不完的话,难免不回忆当年的点滴,说起许多“怪鸟”级犯人的笑 话,俱是开心。王向东忽然想起一人,忙问:“德哥,你出来的晚,那个放火的 老八咋样了?” “死啦。” “死啦?!” 德哥笑起来:“没有,唬你呢,我知道你跟老八那怪逼感情还不错,所以吓 唬吓唬你。不过这小子跟死了差不离,还不如死了舒服。” “咋了?” “你还不清楚吗?他惹的是谁?北区那个大龙是随便动着玩的吗?人家黑白 两道横吃,能叫一个屁老八踩扁了?你在的时候,他已经不好受,你走以后,大 龙的弟弟又因为伤害罪进去了,这回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想老八能有好点心 吃?” “呵呵,可以想象……这家伙还一直申诉?” “申个毛儿!自残了一回,把爪子塞床子里废啦,后来又绝食反改造,差点 叫我给揍死哈哈。” 王向东苦笑,不论老八这个人怎样,王向东觉得既然两个人在困难时期有过 交情,心理上就很难不重视,看着德哥在眼前无耻地炫耀着,他心里就别扭。 很快,话题又转到枪上来,德哥说:“老三,你接触的朋友里有钱的多吧? 抓机会帮我推推,事成了,一把给你提二百。“ 王向东不自觉地鄙夷起来,德哥看见他不屑的笑容,哈哈两声道:“我错了, 哥哥错了,王老板哪看得上这个小钱?” 王向东笑道:“当然不是钱的问题,德哥要信的过我,就给我拿个样品吧, 怎样?” “呵呵,老三你没有以前厚道了。“德哥说完,敲了下桌子道:”那好,过 几天我给你送把真的过去,顺便也瞻仰一下你们公司。“ 王向东笑着应下,两个人一路喝酒,随便扯淡,渐渐也没有多少话讲,好在 酒也尽兴了,勉强圆满地结束,王向东要送德哥回去,德哥说:“不用,我有个 臭毛病,不让任何人知道我住哪里。” 王向东只当是句玩笑,却也不再坚持,当场分手,忽忽悠悠地开着车,竟也 找到了家门。 关了车,又返回去,捏起驾驶台上“美乐美”老板娘的名片,一路嗅着,晃 晃悠悠地上楼去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