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何迁,大罗 王向东好好地请管理处的同志喝了两次,事情才算平息。焦处长说:“小王 啊,以后多长点心眼吧,要不是你姐夫关照过,这次非吊销了你的执照不可,还 得罚你个倾家荡产。”王向东只有好话连篇应酬着,最后,焦处长吩咐道:“瞎 子那边儿,你自己摆平去吧,别叫她再找到我头上,不然我可对你执法了。” 王向东说没问题。 王向东规规矩矩地把剩下的西装给四姐送回去,连卖掉的钱一起带上:“弟 弟给卖亏了,你要嫌少,就说个实在价吧。” 瞎四姐说:“我还真不指望那点儿钱发财,姐姐不是没见过世面的。” 王向东一脸倒霉透顶的悔恨,说自己上当了,要知道是从四姐这里偷去的, 别说买他的东西了,当时不砸废了他! 四姐冷笑道:“你不是说从广州进的吗?跟姐姐玩这个?” 王向东红了脸道:“我不是心里有鬼嘛,你还计较我这个?” “真不知道这个是从我这里牵走的?我这里丢货的音没传你耳朵去?” “要知道我能不来站户一下吗?弟弟做事什么时候走板儿过?” 四姐把路易- 威登往柜台上一撂,笑道:“河里没鱼事(市)儿上见,你姐 姐可不是涂脂抹粉儿没经过场面的小丫头片子,这个事来的明白去的也明白,我 不说什么了,你心里装住这个茬就得啦。怎么说我也稀罕过你,现在咱姐俩要闹 个翻江倒海,你不嫌逊,我脸还不知道往哪搁哪。” 瞎四姐一把软刀子在王向东心口窝里磨蹭来磨蹭去,直把他窘迫得无地可容, 最后憋急了,顿足道:“四姐你要还认这个弟弟,就当给我个机会行不?就算我 知道这是你的西装,我错了还不成?更何况我真不知道啊!” 四姐苦笑道:“算了,我也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哪, 咱慢慢体会。” 握别了瞎四姐,王向东有种虚脱的感觉,仿佛刚从一场梦里醒过来。他觉得 一个闪失,已经把自己的形象全给毁灭了。现在看那些商户,他们的眼神似乎都 有些意味深长了,使他无法释怀。 晚上收了摊子,心里不舒服,回家放好了货,就拉大罗去喝酒。路上,大罗 也是唉声叹气,一个劲抱怨自己给老三找了麻烦。王向东说:“咱俩觉悟都不高 ——妈的,放别人身上,这赃物也照收啦,谁跟钱有仇呀?问题就出在咱的运气 不好上,而且后来知道是瞎子的货以后,咱做事儿也走板儿了,要不这事儿挺漂 亮的。” “打哪跌倒了再打哪爬起来吧,不能看一时,得看一世,时间还长呢,咱这 面子早晚能圆上。” 互相安慰着,进了人民公园附近的一家老菜馆“鸿起顺”,刚找个旮旯坐下, 大罗一扭头,笑了:“那不是何迁嘛。” 何迁正从一个单间出来,端着一托盘剩饭剩菜,王向东看看他,也乐了: “跑堂呢?”然后招呼道:“何迁!” 何迁吃了一惊,看见这边的老同学,赶紧红着脸点头,先把托盘送到后面, 又跑回来,摩挲一把饭店的工作服,苦笑道:“巧啊。” “咋穿上这身了?” “没辙了,自谋生路呗,我想干买卖又没资金,也不能总在家里闲着呀,我 奶奶看着我也难受不是?” 王向东说:“干这个也没啥,是劳动就光荣。” 何迁还红着脸,勉强笑道:“我也没觉的丢份,要不我死活不过来打这个招 呼。” “以后有啥打算?” 何迁看看左右,生意很忙,先敷衍道:“以后?骑马找马吧——你们喝着, 我得干活了。”说完匆匆走掉了。 大罗感叹一声。王向东也是摇头:“何迁怎么落魄成这样?唉,当年数他牛 逼似的。” 两个人喝着酒,再也没见何迁露面。 劳动节那天,大罗和李爱华结婚了。请客的时候,单选了一天照顾市场里相 熟的摊贩们,顺便捧了碰四姐,力图把西装事件的隔阂填补一下,四姐嘻嘻哈哈 地打岔,似乎已不在意,又好象在表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一般,王向东不知道一 向爽快的瞎四姐在这个事上为什么一点也不明朗,是不是她做为女人的小脾气犯 了? 过了些日子,天正热着,市场管理处的焦处长找他,说前面准备盖新门脸, 可以给他安排一间,不过得预交1 万块的租金。 “一万?” “1 万不多,照这样发展下去,将来升到三五万也有可能。” 王向东踌躇着:“我是真想退摊进店,到时候就能上上档次了,也不用整天 倒腾来倒腾去的烦了,不过租金还是贵些。” “一视同仁啊,一共盖六间,不是关系户还挨不上边呢。” “我先定下一间!租金的事……回头咱先喝酒!” 焦处长就笑,说:“喝酒不能光请我一个呀?我们那里可是一个团结战斗的 集体。” 王向东当然毫不含糊。过几天请了客,焦处长叫他写个困难申请上来:“国 家有政策,在各种费用上,对个体工商户能照顾的就要照顾,我们研究过了,你 就交八千吧——别看我,不能再少了,再喝多少酒也不成,要不群众该有意见了。” 焦处长一锤定音,三个月后,王向东开始装修他的门脸了,还请人写了对联 :新长征起步春光明媚,现代化开端金鼓欢腾。 门面的名字想了许多,都俗,最后参照“四姐服装店”的套路,就以自己儿 子的名字命名啦,叫“家辉服装总汇”。当时“总汇”两个字费了好大劲才琢磨 出来,报批的时候叫工商所给枪毙了,只许叫“家辉服装店”。 本来想效仿广州的朱老板,也把《人民日报》上那段关于“光彩”的话贴到 墙上,后来一摆货,就没地方挂字了,只好作罢,算个遗憾。 开张那天,王向东正给录音机里的磁带翻面儿,焦处长来找他,谈另外两个 摊位的事,王向东就耍赖了,说什么也不肯把摊位交出来。焦处长急道:“当初 不是说好了你进门脸就把摊位让给别人吗?后面排了二里多路的队哪,我也应了 两个主顾了,你小子不能叫我坐蜡呀!” 当天没有谈拢,王向东是死了心不想交摊位的,他算计好了,只要还能贷款 下来,就是再有几个摊位几个门脸,他也敢干,现在抢个位置多不易啊,手里攥 着的底盘还能眨巴眨巴眼就奉献了? 晚上正看电视,大罗跑来了,说有正事跟他商量。 王向东说你哪那么多正事? “你现在不是有门脸了吗?还有两个摊位,是不是得雇人啦?” “当然,你有人?” “不是,我是说……你要雇人最好多雇俩。” “你嫌累……不对吧,你到底啥意思?” 大罗通红了脸,急道:“我嘴笨,就是表达不清。” 王向东急道:“咱俩谁跟谁?你有屁就放吧,还捏着干嘛!” “我觉得不老对得起你的……”大罗先铺了一句,终于鼓气道:“小华我们 俩想单干!” 这倒出乎王向东的意外,他看着大罗,深吸了口烟:“我没亏待你们吧?” “哪的话?你的恩情比海深。” “……我明白了,准是小华的主意,看我挣钱她憋不住劲了。这老娘们就是 干不出好事来,哥们弟兄情义都是叫她们给破坏的。” 陈永红在旁道:“你别乱栽赃啊——我看光荣他们想单干,也没什么不对, 谁没有点志向啊。”王向洞一掉头:“你也是,一结婚就俗了。” 王老成横了一杠子:“我看大罗媳妇做的对,干个夫妻店都自在。人家还能 在你一棵树上吊死? 大罗说:“其实我一直就不同意,小华整天在我耳朵边烦,正好有今天这样 的机会,我才来跟你商量,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还接着帮你。” 王向东沉吟一下,说:“其实我真不想你们离开,毕竟自己弟兄在一起干着 塌实。不过你们有这个想法,老三我绝对得支持,有什么难处我还得帮你们呢对 不?不过你们打算干点儿啥呢?” “也干服装呗,跟你这段时间混的,我们也懂了点儿门路,干别的不摸门儿 呀。” “也好,以后我的渠道就是你的渠道,你们也不用摸索了,驾轻就熟,比我 当初干的时候要顺当得多。不过你们上哪干?大街上撂摊儿去?” 大罗不安地晃荡了一下身子:“我想跟你商量啊。看样子你那两个摊位不交 一个是不行了……” 王向东脑子快啊,马上就明白大罗要说什么了,他干脆抢过话来说:“是不 是想弄个摊位?” 大罗轻松了:“对。” “好啊,要是给别人我还真不死心,你有这个心气我没话说。咱肥水不流外 人田,明天就请姓焦的喝酒!你再准备两条好烟吧,轰炸之。” “可能他已经答应别人了吧。” “咳!我不是说过轰炸之了嘛!” 大罗嘿嘿笑了。 转天,叫上姐夫高学良一起请焦处长出来,把话直接挑明,焦处长连连叫苦, 说了千难万险,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有个条件:王向东必须同时把两个摊位都 上交。王向东挣扎一番,趁着酒劲一拍大罗肩膀:“为了哥们儿,我牺牲啦!”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