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公司,掉包惨案 晚上回了家,少不了跟陈永红抱怨她介绍的那个“棒槌”,说李淑娟要多没 素质有多没素质,陈永红认定了他是嫌李淑娟不够风骚,两个人难免又犯了一通 别扭。 转天王向东从市场借了辆摩托,带着许凤去看何迁的公司,一进厂门,就看 见保卫科的罗瘸子正在门口跟几个警卫交代着什么,王向东几乎把车轮开进他的 裤裆里才停下,吓得罗瘸子连跳两下才稳当住,一看是他,不禁恼道:“你个死 鬼,还活得挺欢!” 王向东笑道:“想你了,最近还好吧?” “凑合,今天咋了?还说开人话了?” “我不放心啊,你这么缺德,我怕你被被人打闷棍给干死。” 罗瘸子恶骂一句,把目光锁定在跳下车的许凤身上,王向东说看什么看?看 眼里拔得出来吗? 罗瘸子痒痒地把目光收回,问:“夜猫子进宅,你又捣什么乱来了?” 王向东把摩托在保卫科门口一支,先给相熟的几个发了圈烟,才说:“东方 贸易公司在哪?” 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指点了,原来何迁的公司并不在“红轧”的办公楼里,而 是设在厂子对面的钢厂招待所。王向东带着许凤走过去,何迁实现接到传呼,正 在等他们。 王向东环顾一遭,问:“几间啊?” “就这一间。” “操,这也叫公司啊?这不整个一解放前的地下联络处吗?” 何迁笑道:“别小瞧敲了我外这弹丸之地,一个电话就能调动世界各地的钢 材……”电话响。 “说说就来了。”何迁一挪屁股坐过去:“您好,东方贸易……我就是,呵 呵,不客气,叫我名字就可以……十八毫米的罗纹啊,有啊,你要多少?……没 问题,不过不是现货,船期是十天后的……切,你不就要二十吨吗?我能调动的 有一千多吨,嘿嘿,小意思啦……那可不成,必须得先打给我三十个点儿的订金, 就这样我还照顾你了哪,现在抢这批货的都打破贼头了,不瞒你说,现在我屋里 就有两个单位的领导直接带现金来预定的,我体谅你困难不成啊,回头我怎么做 别人的工作?……行啦,你们再研究研究,抓紧啊!这拨咸带鱼可不等人。” 何迁一本正经地放下电话,跟许凤说:“以后这电话就由你操纵着了,我不 能天天在这里坐着,那俩业务员从早上就叫我给哄出去了。什么叫跑业务?就得 能跑,整天坐在这里等是等不来钱的。” 王向东还在回味刚才他那通电话,这时笑道:“你他妈够能聊啊。” 何迁正色道:“不是我诈他们,这叫技巧,现在骗子太多了,想从我这里空 手套,没门儿!” “我看你小子现在的情绪跟先前蹲解放桥底下的时候叛若两人啦,有进步。” 何迁笑道:“莎士比亚知道吗?” 王向东眨巴了下眼,许凤笑道:“外国一写剧本的。” 何迁挑了下大拇哥,点头道:“那家伙说过一句话:金钱是一个好战士,有 了它可以使人勇气百倍。老三,你觉得呢?” “有道理,外国人就是他妈高。哎我说,他这叫比喻吧?” 何迁笑道:“亏你还上完了初中。” 王向东刚要就许凤的事再交代何迁几句,腰里的传呼机叫起来,赶紧回了电 话,居然是在看守所遇见的那个周胖子,那家伙正在滨江道市场呢,跟李淑娟要 的号码。 周国栋兴奋地说:“出来几天了,一直忙,今天顺路过来,想跟你聊聊,还 这么不凑巧。” 王向东看着何迁,对电话里说:“我临时来一哥们儿这里了,巧了,也是搞 钢材的,晚上咱一起坐坐吧,我倒想看看你们俩谁更摇。” 何迁小声责怪道:“又是什么牛头马面的主儿啊,你别给我瞎拉拢了。” 王向东记了胖子的传呼号,约好再联络,然后放下电话跟何迁介绍了一下这 个周胖子。何迁说:“你们咋认识的?” 王向东尴尬一下,目光不自觉地在许凤脸上扫了一下,许凤在旁已经先红了 脸。王向东说:“五湖四海皆朋友,圈套圈地认识了呗。你要不想见就算了。” “无所谓,我看这家伙有些玄。” 王向东说那就不见了,回头我告诉他你忙。何迁抓过他的纸条,刷刷记下周 国栋的号码:“留个号码也好,不定哪天就有用呢。” 王向东站起来说:“何大经理,我这妹子就交给你了,咱可说好了,就管接 电话看材料,扛锭子的活儿可不能给我们瞎安排。”何迁笑道:“你才叫瞎安排, 我这里用的着自己去扛活吗?” 王向东抓过摩托钥匙,看看许凤,在心里轻叹一声,嘱咐道:“跟迁儿哥好 好干吧,有空我再来看你。” 许凤跟着何迁一直送出门来,眼巴巴看着王向东下楼去了,一脸孤苦零丁被 遗弃的样子。 三天后,从广州发来的货到了,王向东跟四姐雇了辆车,一起把货拉回来, 按标签分开了,各自拉回店里。王向东先把马海毛的包裹放到旮旯存好,这个货 现在九河还没有见到,他要跟四姐商量好了再上架,争取一炮打红。 然后吩咐李淑娟打开一包老朱的货,把断档的衣服挑几件上架,这边自己拿 剪刀剖开福建人的全毛西装,心里一边得意着:这下算赚了,大楼的专柜里三千 一件,我们这种地方,价格上不去,五百、八百总能爆成亮点吧?全毛的啊。 手往里一抓,王向东的眉毛就微皱了一下,拉出一件,眼珠子几乎瞪爆!哪 里是全毛西装,根本就是上价十几块钱的大路西装,民工下了脚手架以后穿着溜 马路的那种。王向东的店里根本不卖,这都是小摊子上的烂货。 急看下面,一样。 卡卡卡把几包都拆了,王向东疯了似的把西装随手乱丢在脚下,摊了一地, 李淑娟在旁边看得直楞楞眼。闻风过来看货的隔壁老板笑道:“喝,老三耍地摊 啦?” 王向东没答话,脸色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跳,直看着脚下的西装说:“妈的, 让人玩儿啦!”转身就奔了出去。 到了瞎四姐的店里,第一句话就是:“姐姐你的西装咋样?全毛那批!” 瞎四姐正盯着伙计清点服装,抬头笑道:“还没过完数呢。” 王向东伸脖子一看,她的全毛西装一点问题没有,一下就急了:“姐姐我叫 南蛮子给耍啦!” “咋了弟弟?”瞎四姐有些意外似的。 “福建人那批西装全给掉了包,没一件跟样品一样的!” “不可能啊!”四姐抬脚就拉他回去看。到了“家辉”,一瞧地上乱成一片 的黑西装,四姐也急了:“操,这他妈谁玩儿的?有点儿过啦!” 王向东狠狠地把脚下的烂西装踢出老远,怒道:“我马上就回广州,找孙子 算帐去!”四姐拉他一把:“傻弟弟你找谁算帐呀?” “当然找姓姜的啦!” “切,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你就算帐?你想想,当时可是咱眼看着姓姜的打 包,又眼看着老朱发货的啊,你找老朱还是姓姜的?人家谁能认帐?” 王向东直了下眼。可不是么?当时是看着那小子的伙计给打的包啊。 王向东忽然说:“也他妈邪了,怎么你的一件也没错呢?” 四姐撇嘴道:“你咒我啊。”转念一想不对劲,马上又说:“老三你这话听 着不顺耳啊,什么叫我的一件也没错啊,是不是你怀疑我在这里面有什么偷手?” “你想哪去啦,我都给气疯了,说话哪那么圆全?我把我爸都怀疑了也怀疑 不到你啊。” 四姐自己也嘟囔起来:“嘿,是有点邪门呢,怎么被掉包的都是你的货?— —对了,肯定是装车的时候,你的货靠外,扒车的顺手给卸啦。” “小偷只管偷,还负责给你掉包?” 听王向东一点,四姐摇头,也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推测,在那里皱着眉头琢磨 :“是怎么叫他们得手的呢?又是谁干的呢?老朱是不可能啦,那姓姜的也没机 会啊。” 这里一热闹,邻近的几个老板都过来了,七嘴八舌地跟着分析,越说越离谱。 这时一个瘦子挤上来说:“老三你把心放肚子里,一百一地是叫发西装这小子给 障眼了,我他妈有血的教训啊,前年也是到广州,进衬衫,当时盯得紧,眼瞅着 他们给打包,后来背回来一看,都是他妈布头儿!——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就是 交钱的工夫,后面给换了包,其实旁边早有一包假的给您预备好了的。” “那后来呢?” 瘦子一跺脚:“肉包子打狗,哪还有他妈后来?!我找回去啦,谁认帐?人 家问你:当时是不是眼看着给你打的包?——问的时候,旁边就过来俩身上盘龙 附凤的爷们儿,比我高两头!我还闹屁啊闹!认倒霉吧大哥,以后机灵点儿全有 了,不上当不叫做过生意。” 王向东一边听他控诉血泪史,一边下意识看一眼四姐,瞎四姐读过他的目光, 自己先抢过话来说:“牙签你说的也不对,老三我们俩是在一家上的货,又是同 时上的,怎么就掉他一个人的包?还是四包哎!” 被叫做“牙签”的瘦子一看四姐目光犀利,马上讪讪道:“那……咱就闹不 清楚了——没准骗术又升级了吧——要不就是该老三倒霉啊。” 王向东一看门口打转的两个顾客溜达走了,赶紧气咻咻地吩咐:“娟子,收 拾了收拾了,先做买卖。”回头又说:“这事儿绝对没完,谁敢算计我,我让他 一回清不了,一辈子慢慢清!” 四姐挥挥手:“大家回去看自己店吧,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要不咱给老三捐 款弥补弥补?” 几个人安慰两句,散了。四姐说:“弟弟先甭上火,你的货不是没了吗?这 个全毛西装还得咱姐俩一块控制市场,得,先从我那里匀一百件给你,你卖完了 给我算帐。” 王向东说回头再说吧,想好了我找你去。 瞎四姐拍一下王向东的胳膊,叹息道:“任栽吧,这就象做古玩的,出门就 不能回头,只能怨自己打眼了,没水准,咱只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慢慢找补 吧。” “没完,这事没完,我不给他长点记性还真咽不下这口气,两万来块啊,我 容易嘛!” 瞎四姐也愤慨道:“要在两年前,我二话不说就敢拎着片砍儿跟你找那孙子 去,现在不能那么冲动啦,一失足成千古恨咱说远了,至少对自己的生意也没帮 助,都是无头案呀,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两败俱伤了。光图出了一口恶气,把自己 将来给放进去就不值了。” “你那意思,叫我吃个哑巴亏?” “不亏,至少叫咱都长了记性,以后做事更严密些就是了,记着姐姐的话, 别相信任何人,生意场上不是你骗我我骗你,就是互相算计着玩儿,自古商场如 战场嘛,谁玩意高谁就能站住脚。象姐姐我这么对朋友披肝沥胆的有几个?” 王向东看着李淑娟把几包西装都码在墙脚了,咬牙切齿地说:“四姐你放心, 我老三的脾气你也知道二三,谁对我好,我能跟他刀山火海地死磕,谁要是黑了 我,我绝不客气,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瞎四姐拍他一下:“跟我一样。”然后叹了一声:“唉!咱这脾气可不是好 脾气——好了老三,你也别窝火了,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儿都得往开处想,不就 两万块钱学费吗?干顺当了,一个月就回来了。千万别干傻事儿啊,这种事儿很 多人都经历过,还没几个能把事情摆平的呢,要是对方在九河就出不了屁了,广 州啊,咱到人家地界上找理去?真有理也不容你弯腰拣啊。怎么样老三,听姐姐 一句不?” 王向东说四姐你忙去吧,我算栽了。 瞎四姐一边做出要走的架势,一边还给他深入着:“这栽跟栽还不一样哪, 你这是叫人使了绊子,倒了就爬起来呗,能摔得比以前聪明就是收获。要是因为 自己行的不正崴了脚,一头跌下去可就不同了。” “放心吧,我还没叫他坑成穷皮,就是弟弟今天倾家荡产了,明天还照样在 滨江道爷们儿似的戳起来。” “这我就放心了。”瞎四姐笑着,走了出去,毫无线条的身体很快在喧嚣的 人流里淹没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