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凤,终极报复 钢铁铸就的解放桥头,打扮得小妖女一般的许凤正倚在自行车旁的灯杆上, 翘首望着下班高峰期的滚滚车流。一片清脆缭乱的铃铛声里,没有她期待的身影。 海河在身后缓缓淌去,徐缓的波浪荡漾着酡红的暮色,几只海鸥或者鸽子吧, 在远处的河域上空转折颠覆地飞着,喧嚣里辨不清鸟的叫声,却可以感受到自由 的喜悦。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笑喝,许凤欢欣地转头叫道:“你个死鬼,吓死人啊!” 王向东大长腿在地上把车身支稳,晃一下脑袋说:“找个地方吃饭先。” 许凤先扒开他车把上的兜子,看了看里面的毛衣,笑着问:“店里的生意还 好吧。” “不错。”王向东没跟她提被人纵火的恶心事儿,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 眼睛望着不远处的饭馆说:“就那里吧,现在正清净,不为吃饭,简单聊聊。” “聊啥?有主题不?” 王向东笑道:“三哥跟你聊天还得准备讲稿咋着?” 两个人互相关怀提醒着,一边规避着钻营穿梭的车阵,一边向马路对面挪动 着。 不远处忽然停下一辆“小木兰”。 陈永红紧皱着眉头,望着突然撞进眼帘的两个熟悉的身影,脸上的愤慨越积 越厚。这工夫,王向东和许凤已经过了马路,把车锁好后,有说有笑地进了饭馆。 陈永红喘了几口粗气,一咬牙,开车先走了。 饭馆里,王向东和许凤先后落了座,互相暧昧地笑一下。王向东问:“在何 迁那里干着还舒心吗?” “不赖,何经理对我也挺照顾的。多谢你帮忙啊。” “嘁,跟三哥咋还客气了?你要觉得那里还行,就先干着,等将来有了机会, 我多开几家分店,到时候给你一个门脸管理着,你准干得来。” 许凤欣喜道:“真的?” “我是那一屁俩谎的主儿吗?”王向东说着,拉过菜单来扫了两眼,问: “你想吃什么?——别说天鹅肉啊。” 许凤咯咯笑道:“你要吧,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 一会儿,吃着饭,许凤挑了下眼皮说:“三哥,有个事儿想叫你给参谋一下。” “啥事儿啊,咋还脸红呢?” 许凤沉吟了一下才说:“我表哥给我说了个对象,要我过几天去见面儿。” 王向东愣了一下,慢慢喝了口啤酒,说:“这是好事儿啊,该见,该见。” “我不想见。” “为嘛?万一是个称心的呢?搞对象这事就是胡打瞎撞,说不盯就逮个白头 偕老呢。” 许凤望着他问:“你真的希望我见?” 王向东不自觉地回避开她的目光,怅然地出了口长气:“呵——,三哥是一 心希望你过上好日子啊。” 说完,自己先有些惆怅,他知道自己不舍,可他又没有资格发表反面的意见。 他喜欢许凤,心里也不能放弃牵挂,可如果真要叫真的话,他又实在没有理由和 心情为她承担太多牺牲太多。他可以在物质上慷慨,在感情上却宁愿暧昧着。 许凤失望地一笑,轻声问:“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不相信我还能再 遇到我理想中的爱情,表哥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不可能介绍一份能叫我动心的 感情给我。爱情其实应该象车祸,只能去遭遇。” 王向东笑道:“你干嘛突然这么深沉?” “你还笑我?你知道我心里不好受才对。” 王向东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一时有些语拙,至少他觉得在饭馆里谈这 种事情有些障碍,格调不对,而且他真的不希望许凤太傻,傻到忘记了他王老三 已经结婚的事实就更不应该了,要是再傻到足够给他带来麻烦的程度,他就要讨 厌她了——他需要的是暧昧或者激情,不是拖累。如果是林红霞,便不会象她这 样缠绵,如果是米彩儿,那情况肯定又将不同——林红霞不会强求与他相守,米 彩儿则值得让他迷乱到底;许凤偏偏是间于两个女人之间的那种类型,使他有占 有的欲望,又欠缺承担一切的热情。 说来说去,他很老套地告诉许凤:自己只是把她当最好的妹妹看待的。直说 得许凤凄楚地笑,凄楚里又似乎有着无奈和不屑。看得王向东懊恼并且自卑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可笑: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和自己的妹妹跳贴面舞,更不 会在小黑屋里跟自己的妹妹那样热烈地拥抱。 饭菜剩了好多,王向东提着衣服兜送许凤出来时,落落寡欢。外面已经黑下 许多,街灯恍惚地亮着,街上的行任也逐渐稀落,大概都回家吃晚饭了。 王向东把豆子挂在许凤的车把上,很想拉拉她的手或摸一下她的秀发,他不 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够这样了。许凤说:“三哥,我先走了。” “有事儿给我打传呼。” 许凤骑上车,沿着海河边上的小路向前去了。王向东正愣呵呵望着她的背影 逐渐被天色淡化,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哥们儿,这顿饭时间不短啊,吃美了?” 王向东以为是哪个朋友开玩笑,不过还是吃了一惊,猛一回头,是个大脑壳 的高个子,不认识。 “你谁呀?看错人了吧?”王向东笑话道。 话音未落,对方突然直手一拳,王向东毫无准备,虽然下意识急闪一下,还 是给狠狠地打在眼角上,当时金星缭乱,晕头胀脑。刚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反击 再说,却没发现旁边还有七把个人,几乎同时扑了上来,拳脚之外,有几个人的 手里还挥着大棒子,不顾脸子屁股地只管打! 王向东真的蒙了,根本没工夫追究是怎么回事儿,很快就被走昏了头,被打 倒在海河开放公园的花坛边上,忽然就不知道疼了。恍惚觉得有人在他身上搜索 了几把,哗啦响着拿走了什么东西。 那群人又乱踢了几脚,骂咧咧钻进两辆车里,跑了。 王向东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红轧”的“定点医院”里。 “醒了,醒了。” 是大罗的声音。一头绷带的王向东勉强睁开眼,头好疼,眼睛前面也好象被 涂了一层粘稠的透明胶水,大罗、林芷惠、陈永红,还有大姐、二姐的脸都模糊 着。 “这他妈谁干的?”还是大罗的声音。 王向东呼了口气,立刻牵扯得周身疼痛,妈的,够狠。 他想了想,不由轻轻晃了晃脑袋,说:“不知道。估计认错人了。” 王慕超叫道:“嘿!咋这倒霉事儿都叫你碰上了?先是铺子被放火,又是污 七八黑百打成血葫芦,咱家没做过啥缺德事呀!” 大罗试探着说:“会不会是瞎四儿的人啊?你没记住脸模?” “都不认识……操,我这胳膊折了?” “肋骨还劈了两根呢。”大姐心疼地说:“有多大的仇能下这么黑的手?” 陈永红居然不疼不痒地说:“这事儿只有问他自己了。” 王向东困惑地看她一眼,眨巴了一下肿痛的眼睛,没说话。陈永红见他虚弱 的样子,却还没完没了,半是讥诮地启发说:“你别是惹了谁家闺女,叫人给教 育了吧?” 林芷惠斜一眼儿媳妇,不满地嗔怪道:“三儿都这样了,你还逼他干啥?” 陈永红说:“哼,我回家跟您说那事儿您还不相信,现在正好问问他啊。” 王向东说:“啥事儿?” “都叫人打成这样了,还装糊涂?你晚上跟谁一块吃饭来着?再给你提个醒 ——在解放桥前头那个破饭馆!” 王向东马上哑口,只在心里暗暗叫苦,真不明白陈永红究竟发现了什么又是 怎样发现的。现在他也没有力气说瞎话了,只能闭上眼沉默。 这工夫一阵脚步响,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样了?” 大罗说:“下手够黑。” 王向东又微睁开眼,来的是李爱国,警服都没有换,看来是从岗上直接过来 的。 李爱国顺眼看了一遍王向东的惨状,安慰道:“没关系,事情发生在西区, 我已经跟西区刑警队招呼过了,肯定要帮你好好查,绝不能便宜了那帮混蛋。老 三,他们就在外面呆着,只要你能讲话,就来给你做笔录——知道是谁干的吗?” 大罗先说:“屁也不知道,等于打闷棍。” 李爱国为难道:“就怕这样的,你要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弄不好还就只能吃 个哑巴亏,这样的事儿多了去啦——除非这些人以后再犯事儿,有那软蛋的把这 档子事儿给交代了,或者有人检举,不然真的没戏——现在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 现在的人啊,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比着没素质。” 陈永红怨怨地提示道:“你问问他,是不是许凤家的人干的?他心里最清楚。” “闭嘴。”王向东苦恼地呵斥。 李爱国机警地问:“许凤是谁?” 大罗又先接话道:“跟她没关系,你甭瞎联系。” “头发丝一样的线索也不能放过。” 王向东烦气他们继续探讨许凤的问题,赶紧破釜沉舟地说:“除了瞎逼四, 没别人。” 大罗说:“我也这么觉得。” 李爱国拉把椅子坐下,耐心地说:“老三你先把情况跟我说说。” 王向东沉了一下才说:“嘴疼。” “那你先歇着,顺便好好想想,等天亮了我再叫他们来做笔录。” “天还没亮啊?”王向东努力转了下头,看见的只是一挂乳白的窗帘。 “快了。”大罗说。 王向东奋力笑道:“不好意思啊,把你们都折腾起来。” 李爱国先去跟外面的同行打招呼了,王向东半睁着眼,开始回忆当时被打的 情景,太突然了,又乱,除了个大脑壳,什么也想不起来。突然,他念叨说: “对了,我明白了,操!” “明白啥了?”几个人纷纷问。 “那些人里,除了大脑壳说九河话,好象还有说广东话的,乱七八糟的,就 是骂街,不过肯定是南方人。操,没想到是他们。” “谁啊?” “广州做服装的……估计也不是没有瞎四的事儿。” 大罗立刻跳起来,一边向外跑一边喊:“李爱国,李爱国!” “叫什么叫?小点儿声!”一个尖细的嗓子呵斥道,应该是值班医生吧。很 快李爱国又跑了回来:“咋了?我刚要走,都下楼了。” “知道是谁干的啦,赶紧抓狗日的去,给逼的来个一勺儿烩!” 李爱国跟大罗一起进了病房,王向东断断续续把前因后果说了,听得李爱国 一个劲儿地唏嘘,眉头也是越拧越紧。 “老三你真傻假傻?这事儿越来越复杂啦,连环案啊。” “嘛连环?”大罗问。 “要抓了这些人,老三自己也跑不了,挨了走还得陪着去坐牢,轻了也是保 外,总之脱不了身。” 王向东激动地一撑身子,马上又呲牙咧嘴地躺好,恼怒地说:“凭什么我挨 打还坐牢?你们那个法律有病咋着?” “法盲,法盲啊。”李爱国简直要痛心疾首了:“你开始本来占理,后来就 发展到犯罪了你知道不?你不通过法律手段拉人家服装那叫抢劫,后来你那帮狗 屁朋友更是害你,他们那是敲诈勒索,弄严重了就叫绑架!你挨打那是他们的报 复行为,定寻衅滋事聚众斗殴也好,定拦路抢劫也罢——你不是还丢了一串钥匙 一BP机吗——跟你们前面的醉比起来,没准还能判得比你们轻哪!法盲!” 林芷惠急道:“那这事儿还真不能查啦,国子啊,回头你告诉他们千万不要 再查啦,我们认打了。” 大罗说:“大娘您怕啥?有李爱国哪!” “有我管屁!” “嘿,抓谁不刷谁,还不是你们一句话?” “操,你比老三更要命,公安局又不是我们家开的。” 王向东愣了会儿眼,说:“那你说,这事儿咋办?” 李爱国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刚放开一些的眉头又锁起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