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报仇心切 自从柴锐、李若丹和那两个税务局的姑娘去世后,天几乎就没有晴过,总是 雨意迷茫。今天又下起了霏霏细雨,送葬的人们踩着泥泞的路,来到了南方原始 森林的一个山坡上。 林森将李若丹的骨灰葬在距李若丹母亲的坟不远,背面和两侧林木掩映,疏 落有致。同来的村民们已经退去,公雪梅望着那堆崭新的红土,那里面埋葬着李 若丹的骨灰,埋葬着李若丹对林森永恒的爱。公雪梅和崔顺子都参加了葬礼,葬 礼上公雪梅不知怎的,一直在观察林森,林森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 林森,这个英气逼人的小伙子,在他身上有许多柴锐的影子。公雪梅仿佛看 到柴锐还活着,她的内心甚至产生了幸福的爱意。当林森的目光与她相遇时,林 森也感到李若丹没有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公雪梅只是比李若丹丰满一点, 高一点,几乎完全一样。她们都是鸭蛋形的娇容,丰润高贵的嘴唇,挺拔的鼻子, 都有水晶明亮的大眼睛。 林森双膝跪在坟前,跪在泥泞的红土上,声泪俱下向李若丹告别,他的每一 句话都像用刀子戳着公雪梅的心,因为那些话正是她想对柴锐说的:“在这个世 界上,我最大的痛苦就是你的痛苦,我活着的最大目的就是你。即使世上的一切 都消亡了,只要你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现在世上的一切都留了下来,而 你却被黑色间谍给毁灭了,这个世界成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我已经不属于这 个世界了。不过我暂时需要活下去,等我为你报了仇,我就会回来陪你,等着我 吧……” 公雪梅将林森拉起来,用手帕擦去他手上的泥土,然后清了清嗓子,望着坟 前的石碑说:“李若丹,我向你保证,害你的人总有一天会落网的,他们将会受 到法律的制裁。按说像你的年龄,我应该参加的是你的婚礼,而不是现在的葬礼 ……” 公雪梅的声音哽咽了,她和崔顺子都流下了悲痛的泪水,雨水顺着头发流下 来,与泪水混在一起。林森擦拭一下自己的泪水,拍拍公雪梅的肩以示安慰,不 知不觉中把她当成了李若丹的姐妹。公雪梅仿佛觉得是柴锐在关心她,顺势依在 了林森怀里,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突然间抓住了一颗稻草。在这样一个悲痛 的时刻,林森也没有多想,其实公雪梅也没有多想。以他们的为人,他们根本就 不能多想。他们曾经都是对爱情执著的,坚贞不移的,现在他们的爱人不在了, 他们不可能一下子就变了心。他们只是偶尔产生错觉,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曾经生 死相随的爱人的影子。 林森忽然想起一件事,觉得应该把这一切让王积银知道。他知道了以后会是 什么样子?后悔、疯狂还是无所谓?肯定不会好受,他决定给西山别墅打电话。 他承认,他的这一行为是为了报复王积银,否则根本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他推开 公雪梅,拿出手机拨通了西山王积银别墅的电话。他声音低沉,就像一个快要被 刀矛捅死的野兽发出的呻吟:“我找王守业,你就是?我是你女婿。我想通知你, 你南方原始森林的宝贝女儿,连同她的母亲——你曾经最心爱的女人,已经被你 的儿子王积银用秘密武器杀害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在哪我的孩子,我想见你……”对方的声音由大变小, 最后哽咽得说不出话了。可以看出,当年王守业是多么爱那个美丽的女人啊,要 不是他已经结婚并有了两个孩子,他一定会娶她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他 曾经引以为自豪的儿子王积银,竟然杀死了他王守业的宝贝女儿和一生最爱的情 人。 林森的话如晴天霹雳,王守业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绝顶聪明的儿子,竟然将 秘密杀人的武器用在了自家人身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头嗡的一下,世界仿佛 要毁灭了。一时间他的心像被戳了一样疼痛,全身的血在往上涌。他本能地从别 墅的主楼跑下来,疯狂冲进王积银的办公室,喘着粗气,用手指着他大声问: “李若丹和她母亲,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王积银被惊呆了,爸爸怎么知道这件事,这事与爸爸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诧 异地问:“爸爸,你一向不过问我的事,今天是怎么了?” “我问你是不是!?”王守业咆哮着,就像一个失去崽子和母兽的雄野兽。 “是……”王积银迷茫地回答,同时慢慢将水烟筒放在了脚边。他这一动作 是表示对父亲的恭敬,也许这样能减轻父亲的责问。 “混蛋!她们一个是我年青时的爱人,一个是你的亲妹妹!” 听到这话,王积银如触电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不小心将水烟筒碰倒在地上, 里面的水从上口流出。他是个孝子,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他不相信这是事实, 但父亲是不会和他说谎的。他的心里此刻流淌着酸辣苦的味道,他第一次觉得不 知如何是好。如果父亲说的是真的,那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的处心 积虑,他的黑色间谍,他的秘密武器,以及他引为自豪的神秘暗杀,这一切都用 在了自家人身上。天啊,他感到无地自容,内疚地说:“爸爸,你从未和我说过 ……” 他还没有说完,已挨了父亲一个重重的耳光。接着,父亲的巴掌雨点般落在 他的头上和脸上。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敢这样打他,他也只是接受父母的打 骂,其它任何人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王守业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浑身无力, 腿一软倒在了地上,那张老马形的脸已变得有些扭曲。 西山别墅乱作一团,早已有人报告了王积银的母亲,大家将王守业送到医院, 经诊断后确定为脑血栓血管破裂,是由情绪太激动引起的。当天晚上王守业就离 开了人世,去追随他年轻时的爱人去了。那个美丽的女人,如果知道是他的儿子 杀死了李若丹,在阴间也不会原谅他的。她会将他赶走,使他成为孤魂野鬼。他 在阴间也会苦苦求她原谅,可这次她真的再也不能原谅他了。他不负责任地使她 怀了孕,让她生下了一个没有亲生父亲的女儿,现在他的儿子又杀害了她们母女, 她怎么会原谅他呢?他只能成为孤魂野鬼,无依无靠地沦落飘荡。 雨下个不停,王积银冒雨为父亲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母亲在葬礼上边哭边骂 王守业年轻时对不起她,竟然在外面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儿子劝她注意影响, 她边哭边说:“人都不在了,还注意什么影响。” 她涕泪滂沱,不停地闹腾,忽然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回首望去,除了雨 中送葬的队伍外,她什么也看不见,好不凄凉!她想起王守业活着时,心里一片 雾蒙蒙,充满柔情的回忆和充满悲凉的感慨交织在一起。她觉得他还没有死,他 的笑容在她眼前闪烁,他的声音在她耳畔萦回。哀乐忽然喧响,她放声大哭,像 要压过哀乐似的。雨的飒飒声被这号哭和哀乐淹没在阴沉迷茫的天际。是啊,仿 佛就在刚才,他的心中还激荡着希望、仇恨、爱情和灵感的波涛,生机勃发,热 血沸腾激荡。此刻,他像一座残屋空舍,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儿声响,从此以后 永远荒芜死寂,没有一点儿生机,门窗紧闭,挂满蜘蛛网,主人不知去了何方。 几天以后,她这种发自内心的悲哀便渐渐淡化了,随之而来的是考虑以后的 事。她认为自己还算年青,还没有成为真正的老太太,有爱的需要和性的需求, 不能就这样守寡。最主要的是,她想报复死去的丈夫,你可以在外面养女人,还 有了野种,我就不能在你死后另嫁吗?夜里,没有王守业那温暖的怀抱,她孤独、 失落、痛苦难忍。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中,她做着自己的美梦。她现在乞盼男人, 就像女儿王嘉怡乞盼林森一样,火烧火燎。有钱有势的人,办起事来就是容易, 她果然搞到了一个男人,比她小十岁,虽然有点儿胖,但却风度翩翩。 她极力迷住他,装出种种天真的娇态,表达爱情那么孩子气,简直可笑之至, 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在此之前她一直严守妇道,心灵保持处子状态,拒不接触 任何感情,根本不知道肉欲,规规矩矩,平平静静地活到五十多岁,好像清冷的 夏季之后黯然无色的秋天,又如凋残的春天,尽是未发育好的小花和早夭的花蕾, 不料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少女的爱情之花奇异地开放了,这爱情虽 然迟来,却同样热烈而天真,充满出人意料的冲动、十六岁少女的小声喊叫、令 人肉麻的软语温柔,以及未识青春的老风流。 王积银对母亲的风流并不干涉,也不敢干涉,经常独自呆呆地坐在办公室的 沙发里,思念父亲。多少年来,父亲和所有人一样,活在世上,也吃饭,欢笑, 也有过爱情和希望。可是,这一切都结束了,对他来说永远结束了。一个生命, 只几天功夫,就化为乌有!出生,长大,活得幸福,有所期待,然后死去。永别 了,父亲,你决不会再回到人世上来!然而,每个人生下来,都怀有不能实现的 长生不死的强烈渴望,每个人在这宇宙自成天地,而每个人在萌生新芽的粪土中, 很快就会完全毁灭。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芸芸众生、星体、各个世界,无不生 机勃勃,然后消亡而转化了。但是一个生物体,无论是昆虫,还是人类或星球, 都决不能复生! 一种难以描摹的、巨大而无法承受的恐惧,压在王积银的心头,恐惧这种无 边无际的、不可回避的虚无,这种无限期毁掉所有极为短暂而可怜的生物的虚无。 他受其威胁,已经垂下额头,想到仅仅存活几小时的蚊蝇,仅仅存活几天的虫豸, 也想到能存活若干年的人,能存活若干世纪的星体。这些生命体之间彼此又有什 么不同呢?无非多见到几次黎明罢了。 他曾经见过妹夫一面,是在哪里见过呢?他想起来了,是在东风西路,在一 次偶然中遇到的。当时他坐在宝马车里,妹妹和妹夫正向一家医药公司走去,是 嘉怡指给他看的。当时他在心里默默地承认,他的妹夫林森,是他所见过的最英 俊的男人。他想难怪你们会那么美丽英俊,原来你们是我王积银的妹妹和妹夫。 可我却亲手毁了你们,我真是绝顶的聪明又绝顶的糊涂。我还和李若丹有过那种 关系,我真是该死!我是最善于调查人的,我对你们调查得已经很仔细了。可是 就差一点点,我如果再深入调查一点点,就会知道你们是我的亲妹妹和亲妹夫。 那时候我不但不会伤害你们,还要让你们成为最富有的人,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还好,现在妹夫还活着,我要把过去伤害你们的罪行,都从妹夫身上赎回来。这 样想着,他就拨通了林森的电话:“林森,我是你大舅哥王积银。以前全是误会, 为此你岳父也付出了生命代价。一切都结束了,我准备给你一大笔钱,把你父母 也接来春城住吧。” 林森此刻正在大峡谷宾馆的一个房间里,公雪梅也在。李若丹去世后他就没 地方住了,可是他又不想回东北,公雪梅只好把他安排在了大峡谷宾馆。听完王 积银的话,他气得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地,像快要被杀死的野兽一样吼道:“你 不是我的大舅哥,所有的悲剧都是你造成的,我不会放过你!” 雨虽然停了,天还是阴沉灰暗,城市还是湿漉漉的。水泥路面积成薄薄的一 层水,行人鞋子甩起的水珠,有时会弄湿裤腿子。 公雪梅自从失去柴锐之后,一心想为柴锐报仇。同士崔顺子也很同情她,一 步不离地陪伴她。公雪梅通过李若丹结识林森后,把林森当成了柴锐的影子,一 时看不到林森心里就特别空虚和失落。有一天,林森单独出去好长时间,她叫上 崔顺子,准备去找找他。她从大峡谷宾馆出来后马上给林森打手机:“林森,你 在哪?好,我马上过去。” 林森正在健民医药公司大厅里坐着,回忆着李若丹在这里上班时的一举一动 和音容笑貌。接到公雪梅的电话后,他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 到了与李若丹初恋的时候,她还活着,而且马上就要来找他了。公雪梅比李若丹 高一点儿,丰满一点儿,与李若丹的差异不大。公雪梅身上的一切都像李若丹, 言谈举止十分相像。林森带着对李若丹的思念,起身走出大门,来到院子里等着 公雪梅。 突然间,那个负责制印假钞的董威,带着一帮人围住了林森。他是王嘉怡的 情人,听说王嘉怡是被林森折磨成神精官能症的,他一直想找机会报仇。林森身 体还很虚弱,别说是一帮人,就是一个人他也打不过。他身上原本非常野蛮的锐 气,也被病魔和黑色间谍快要消失殆尽了。他已经从一只野生的猛虎,变成了一 只即将死去的病虎。 他注意董威手臂粗壮,肌肉发达,方脸,双目虎视,不像是好惹的茬儿。在 他身后还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一脸黝黑的横肉;另一个是结实有力 的小个儿,面容也是黝黑;小个儿身后是一个瘦高个儿,但手臂的肌肉却很发达。 他们都穿着无领章的迷彩服,都留着板寸头。林森觉得奇怪,这几个人的搭配组 合,有点像刘成和宝利那伙人,就连长相也有点像,难道黑社会打手的组合都是 这样吗?不过听他们说话的口音是西南人,而刘成和宝利他们是辽宁人。 公雪梅和崔顺子身穿便服来到林森附近,见林森被人围住,她们悄悄站在一 边观察。董威骂了一句刚要动手,公雪梅怒火中烧,挥手给了董威一个重重的耳 光。全场的人都惊呆了,包括董威自己。这样一个婷婷玉立的美女,竟敢有如此 惊人的举动! 董威先是惊得目瞪口呆,但他马上就本能地向公雪梅挥拳打去。公雪梅闪开 一拳,抬脚向董威的裆部踢去。其他几人也立刻交手,混战开始了。这边公雪梅 与董威对打,那边林森和崔顺子对付另外三人。那三个人虽然心毒手狠,但他们 的武功不如崔顺子。林森跟那个瘦高个儿对打,挨了对方的拳脚,渐渐败下阵来。 正当高个儿运足力气准备给林森一个重拳时,崔顺子腾空而起,一个侧踹将瘦高 个儿击倒。 “你去帮雪梅!”林森听到崔顺子对他喊。这时他才注意,公雪梅那个对手 董威,虽然武术不如她,但却力大无比,每一拳都可能给她重创。她只能小心应 战,躲避董威的每一重击,然后才找机会反击。林森还不如不来帮忙,这一来公 雪梅反而还要护着他。当董威冲拳向林森击来时,她用身体为他挡了一拳,铁拳 落在了她的右肩。 “走开!”公雪梅大声对他说,他只好躲在一边观看。身为一个大男人,这 种时刻帮不上忙,他很惭愧。他恨王积银,要不是身体被害成这样,他的力气大 着呢,足可以对付刚才那个瘦高个儿。他不是每次都动刀子,一方面今天他们不 一定失败,另一方面他的野性也不如以前了,没有动刀的冲动。 渐渐地林森看明白了,董威仗着力大,身体结实又会武功,只要脚下站得稳 就会步步紧逼,但他的动作迟缓,招数变幻简单。公雪梅找到了他的弱点,加大 了动作的幅度和速度。在董威快速向她脸部出拳时,她一个转身佯装逃离,而当 董威逼近追击时,她一个后撩腿,一脚踹向董威心窝,董威跌倒在地,连连向后 翻滚。 董威恼羞成怒,起身再战,并趁机抓住公雪梅的一只脚准备用力扭转。公雪 梅迅速用双脚夹住董威的手,顺势旋转跌出,董威快速将手抽回,不然他的手腕 会被扭断的。公雪梅起身与他继续打斗,胜负难分。 刚才被崔顺子一个腾空侧踹击倒的瘦高个儿,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起身活动 一下胳膊腿,与另外两人继续围攻崔顺子。崔顺子四面防护,一个招架不住被打 得翻滚出去,但她顺势一滚,重新起身立好架式。那个黑大个顿显威猛,大喊一 声冲向崔顺子,双拳前后向她挥去。她牵住那人前手拳,脚下一绊,那人立刻跌 出很远。剩下这一高一矮两人,马上改变战术稳扎稳打,但他们的头上挨了崔顺 子的旋风脚,先后栽倒在地。他们重整旗鼓,继续围攻,一时也很难结束打斗。 林森急得像篝火旁的蚂蚁,搓着手走来走去。他的两位女性朋友在与人搏斗, 他却不能助战。他几次想冲上去,又怕她们分心保护他反而吃亏。他脑子里乱作 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心里为她们鼓劲。这种时刻,他才真正认识到身体 健壮的重要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留给打斗的场地却越来越大,人们都怕伤了自己。打 斗虽然没有见血,但围观的人仍然很紧张。他们看得很清楚,场内每一次重击, 如果落在他们身上,后果都是非常严重的。场内的这些斗士,不是武功高强,就 是久经摔打的,哪个都不是一般人。有一些男青年,他们的目光总是盯在两位姑 娘身上。这两位姑娘,站在那里都是楚楚动人,何况在场内舒展身姿,更是奇美 无比,令人惊艳。她们腰身的每一次扭转,每一次挥拳踢腿,都能充分显示出女 性身体的柔软、弹性和力量。 崔顺子又一次被掀翻,滚身从一边站起。她有些急躁,出狠脚将那瘦高个儿 裆部踢中,瘦高个儿跌坐在地,疼痛难忍。黑大个也被她抓出眼泪,渐渐败退。 小个子的一根手指被她握住,她只用了七分力,没有折断那根手指,但小个子已 疼得闪向一边。三个男人忍住疼痛,再次围住崔顺子,看来他们要死打乱缠。 公雪梅快要招架不住,因为董威变换了西式拳击手法。林森迅速冲上去助战, 被董威一拳击退。董威又迅速转换成稳扎稳打,当他弓步出拳时,公雪梅飞身将 左脚踩在他的膝盖上,右腿曲膝顶击他的脸部。这是泰拳的毒招,她只用了七分 力,董威原地摇晃一下继续应战。这一招她不敢用全力,那样容易将对方的头骨 击碎,容易将人打死。 林森趁机出拳,董威起脚踢向他的裆部。林森惊骇异常,如果踢中要害处, 后果将非常严重。在千钧一发之际,公雪梅用自己的腿挡了一下,她的左大腿外 侧被重重的踢了一脚。她也击重了董威几次,但董威的抗打击能力仿佛越来越强, 被击中后并无疼痛的表现。林森更加为她们担心,期待着早点结束这场打头。几 乎所有搏击的人,都在地上滚湿了衣服。他们的脚下时常溅起雨水,脚步也比刚 才缓慢了,看来大家都消耗了体力。 “住手!”有人用尽全力大吼一声,声音大得使大家猝然停手。林森看见以 前的房东龙飞,正用手机指着那四个男人说:“我已经报了案,你们是等着被抓 还是立刻滚蛋?” 龙飞相貌丑陋,面目在发怒时有些狰狞,董威也怕他三分。但董威不是被吓 大的,他是从打斗中长大的,他的胆量非常大。他继续袭击公雪梅,龙飞与公雪 梅合力,很快就将董威打败。董威见大势已去,又怕一会儿警察真的赶来,便一 挥手带着四个男人迅速撤离,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逃之夭夭。龙飞并没有报 警,他觉得对付这些人没必要报警。他和大家招手告别,然后就进大厅买药去了。 望着董威的背影,林森由衷地敬佩这位丑陋的转业兵。刘成曾多次收买他,让他 为王积银服务,每次都被他拒绝了。在他那丑陋的外形里,有一个最美好的灵魂。 “哎哟!”公雪梅小声呻吟着,一瘸一拐地向路边走去,同时她的左手捂住 右肩前部,崔顺子忙去扶着她。林森知道那是刚才打斗时为救他而负的伤,现在 开始疼痛了。他急忙用手去搀扶她,那美妙的身体随着她一瘸一拐的走动而释放 出内在的弹性,和李若丹完全一样。 林森坚持要打车送公雪梅去医院,他说:“伤成这样不去医院怎么行呢?” 公雪梅停下脚步,听林森说话的口气,多么像柴锐啊,但她知道这不是柴锐。 她笑着对他说:“我们训练时经常受伤,只是皮肉伤而已,用点儿云南白药就好 了,我们回宾馆吧。” “那好吧。”林森说,他和崔顺子搀扶着公雪梅钻进一辆出租车,向大峡谷 宾馆驶去。 下午一点钟以后,窗外又下起了雨,雨声飒飒,楼上响起了淙淙的排水声。 室内黑暗,笼罩在一片郁闷悲凉之中。林森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公雪梅扶着墙来 到他的房间。她站在门内,没有再继续向里走,只是望着他笑。他匆忙起身,她 说:“你过来一趟。” 他扶着她回到房间,她重新躺在床上,将一瓶粉状的云南白药递给他说: “麻烦你帮我涂药。” “崔顺子呢?”他不解地问,因为涂药是要接触身体的,他不想接触这个女 人的身体,那样他会想起李若丹的冰肌玉肤,他会因此而难过许久。 “执行任务去了。”她笑着对他说。 没办法,只能由他来做这件事了。他去一楼买了一瓶白酒,准备用来调云南 白药。当他再次走进她的房间时,他的脚步停在了她的门里,不敢向前迈进了。 灯光下她已脱去外衣和长裤,只穿着短裤和背心,露出了雪白的大腿和圆圆的胳 膊。他低下了头,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恍惚间他好像听见李若丹的声音: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我不脱衣服怎么上药?” 她一连的反问分明是在嘲笑他太封建,他不知从哪冒出了这样的论调:“你 太完美了,我不敢看。”其实他不是害怕她,他是害怕自己,害怕自己把她当成 了李若丹。她们长的那么像,就连身体也不例外。他明知道这种错觉在两人之间 越来越严重,但他无法控制。他和李若丹曾经是爱得那么深,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情。现在突然失去了她,他无法承受。他就像快要被溺死的人,忽然发现水面上 有一棵稻草,他马上抓住了那棵稻草。那棵稻草不是别人,正是公雪梅。 公雪梅提高了本来已经很清脆的声音:“讥讽我是不是?快点过来,别婆婆 妈妈的!” “是。”他突然变得顺从了,被她训斥得不敢再犹豫。他走近她的床前,看 见她左肩靠近乳房上方有一块淤血的地方,已经变成暗紫色。他用手指将加入白 酒的云南白药搅拌均匀,在伤处涂上簿簿的一层。伤处以外的皮肤是那么白晰光 洁,高耸的乳房隐约可见。望着这玉一般的肌体,他仿佛看见了李若丹,他喃喃 地如梦似幻地说:“若丹,这不是若丹吗?我的小白兔,我的美人鱼……” “如果是就好了,你也应该是柴锐。”她一直在望着他,可能是在捕捉他脸 上柴锐的影子。他如梦方醒,看见她脸上浮起红霞,知道自己失态了。她明知道 他不是柴锐,所以才会表现出那么复杂的感情。他们之间虽然有错觉,虽然都把 对方当成了救命的稻草,但他们不会做出过格的事,因为他们骨子里清醒得很。 他们真正爱的,仍然是已经离开人世的他们原有的爱人,至死都不会改变。 她的左大腿也有一块淤血,他不由得全面看了一眼那雪白的大腿,光洁得没 有任何斑点,完美得让他的心仍在怦怦乱跳。他的手停在那里,望着躺在床上这 位圣洁的美女,李若丹的影子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慌忙移开目光,忽然他 的目光落在了床头一叠稿纸上。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字,觉得那是一段 复仇的诗,就放下药,拿起稿纸,伴着窗外潺潺的雨声读了起来: 皈依的时刻早已过去, 仁爱受尽轻蔑和挑衅; 为了最终倾吐出愤怒, 抛却因高傲冷酷的灵魂。 那愤怒永不会宽宥, 也决不生一丝怜悯, 将嘲笑受害者疯狂的哀求, 因他的痛苦而喜悦欢欣。 那受诅咒的人将永远, 见不到造物主的微笑, 怜悯占上风只有瞬间, 复仇才是永恒的基调。 林森放下稿纸,拿起药准备重新给那洁白的大腿上药。他在想这是谁的诗, 是公雪梅自己写的,还是普希金或者别的什么诗人的?忽然,他想起李若丹最爱 读的那本《简- 爱》,那诗就是那本书作者的妹妹艾米莉- 勃朗特写的。复仇, 一定要复仇,他一边用颤抖的手指向她腿上涂着药,一边轻声问:“为柴锐和李 若丹报仇的事准备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就这几天。”她当然没有忘了这件事,只有这件事才是让她和 林森经常在一起的真正原因。现在她和林森虽然有不同的爱,但却有共同的仇恨。 他们要为爱人报仇,因为他们曾死去活来地爱过自己的爱人,而且还在死去活来 地继续爱着。 “好,我等你。”林森感到很满足,没有什么能让他比这更满足了。能为李 若丹报了仇,他自己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他是个男子汉,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爱 人就这样被人害死。他要杀死王积银,那个李若丹同父异母的哥哥。只要他死了, 所有的恩怨就都烟消云散了。 阴险的云笼罩着西山别墅,悲凉的雨淋着那金碧辉煌的古楼,这里一片雾蒙 蒙,充满了凄惨和神秘。晚饭后,王积银来到别墅正房三楼的一间卧室。这不是 他与梦纳的卧室,这是他自己和马丽的卧室。他推门走进屋,马丽迎上去,替他 脱去西装挂在衣架上。王积银一声不吭地躺在水床上,马丽骑在他的身上开始按 摩。渐渐的马丽为他脱去衣服,给他换上一套柔软的米色睡衣。马丽自己也脱光 了,并换上了一套粉色的睡衣。王积银趴在床上,任凭马丽那抚摸式的按摩怎样 温柔,他只是感觉着,享受着,并无一点冲动。他接触的女人太多了,能够引起 他冲动的女人越来越少。他自己的妻子梦纳虽然长得也算漂亮,却一点也勾不起 他的兴趣。他趴在水床上,水床被马丽按摩得摇来摇去,他感到非常自在。他一 边享受一边思索,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他说:“打电话叫那个高级技 工进来一下。” “是,老板。”马丽将睡衣的带子系好,走到电话旁给什么人打了一个电话, 让那人把高级技工带到这个卧室来。几分钟以后,一个戴眼镜的高级技工敲响了 卧室的门。马丽打开门将他让进来,他很拘束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王积银坐起 身,马丽为他拿来水烟筒,并为其点燃。王积银吸了几口,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然后才说:“那些秘密武器,可不可以再改进一下,使它们体积更小,功能更强 大。” “这……应该可以。”技工刚开始有些犹豫,后来还是果断地答应了。他知 道在金钱的支持下,没有什么不可以办到的。他以前总是认为,那些在科幻小说 中才能看到的先进武器,只有在未来战争中才能使用。随着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 科幻的东西很快就变成了现实,速度之快甚至还没有让他做好思想准备。大概只 有二十年,也许才十年,科幻就变成了现实。现在老板让他将武器改进得体积更 小,功能更强大,这比将科幻变成现实要容易得多。 “好,你下去吧。”王积银说完这句话,看也不看那个技工一眼,低下头继 续吸着水烟。技工本来想与老板打个招呼再走,看到这种情景,他知趣地退了出 去。 吸完烟马丽继续为他按摩,无限的享受使他很快就进入梦香。他梦见自己飞 翔在黑暗的天上,飞了不远就开始向下坠落。他掉在了死人堆里,那些死人慢慢 站起来,向他大笑。他认出来了,他们是李若丹和她母亲、柴锐、魏聚宝、烟草 局的、税务局的、公安局的,以及所有被他下令杀死的人。忽然,那些人都变成 了警察,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他孤立无援,只好向后退去。他退到了悬崖边, 警察的枪喷出了火舌,一下子将他打死了。他从悬崖上跌下来,他大声惊叫,最 后把自己从梦魇中惊醒。 马丽转身抱住他问:“老板,怎么了?” 他起身犹豫了一下,然后抱着衣服跑到妻子梦纳的卧室去了,留下马丽呆呆 地站在那里。 他原先还顾及梦纳的情面,不在外面过夜,不与马丽在别墅过夜,只与马丽 白天交欢。后来时间长了,他觉得这样太麻烦,于是就打破了这一规则。梦纳已 经好久没和老公睡觉了,她又不敢找别的男人。王积银的到来,使她又惊又喜, 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他解释说:“和别人睡觉老是做噩梦。” 妻子好长时间没有得到丈夫的身体了,她万般柔情地引诱着他,使他不太情 愿地与她做了一次早就应该做的事。他有点累了,很快就睡在了妻子的身旁。可 是他在妻子身边刚刚睡着,又一次梦见警察向他开枪,他又一次跌下万丈深渊。 这一次他没有飞起来,只是不停地向下坠落。是李若丹母女、魏聚宝、柴锐、税 务局、公安局和烟草局的人,以及所有被他下令杀死的那些人,他们带着警察向 他追来。警察向他乱枪齐射,他死后从悬崖上掉下来。他大声惊叫,再次从梦魇 中惊醒。 他做了两个同样的梦,起床后他向梦纳述说,梦纳宽慰他没事,并慌忙为他 拿来水烟筒为他点燃。他身披睡衣,一口接一口地猛吸水烟,吸了好多口,他才 抬起头吐出那一大口白色的烟雾。透过渐渐飘散的白色烟雾,他仿佛又看见了那 些被他下令杀死的人。梦纳睁着惊愕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老公,她还是第一次看 见他如此空虚。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他应该是坚定果断,目光灼灼逼人的黑社会 老大。他不能恐惧,不能出现什么差错,这么大的事业全靠他拿主意呢,他可是 王氏家族的主心骨啊。 他就这样坐了一夜,梦纳哪敢自己睡下,她陪着王积银,不停地给他换上烟 嘴上的香烟,不停地为他点燃。王积银一夜没睡,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梦纳侍候 他穿衣洗脸后,带着他去吃早餐。当他走进餐厅时,他的员工们所看到的,仍然 是以前的老板。他目光犀利,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他那丰腴白净的面颊坚定有力, 目光灼灼逼人。所有手下的人都不敢靠近他吃饭,更不敢将目光直视他。特别是 那些女孩子,她们的目光软绵绵的,而老板的目光就像透视机的镜头,能看透所 有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吃完早餐王积银照样像往常一样,缓步走向他的办公室,刘成、宝利、老吴、 小军等人跟在他的身后。他刚刚坐定,老吴便给他递上水烟筒,小军立刻为之点 燃。王积银吸了几口,吐出一大口白色的烟雾,然后用犀利的目光穿透渐渐散去 的烟雾。室内很静,静得能听清窗外潺潺雨声。他刚想说什么,忽然他的手机震 动。他的手机是自动接听的,他的嘴边有耳机话筒,他只是张口说话就行了: “喂,哪位?” 耳机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积银,我是大哥,你那边没什么麻烦了 吧?我给你汇的款收到了吧?就当是那篇《人参姑娘》的稿费。” 王积银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说:“大哥您好,我这边已经处理完了,您 给我汇的款已经收到了,五亿美元,给得太多了,大哥见外了。” 中年男子的声音:“积银啊,弟妹那篇《人参姑娘》写得妙极了,只可惜要 麻烦你将底稿烧毁了。” 王积银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大概他已经想到了对方根本看不见他,而且在这 么多手下面前也有失尊严。但他的语言还是恭敬的:“大哥,我已经将那《人参 姑娘》的底稿烧毁。好,没什么事了,您多罩着兄弟就是了。好,是,是大哥。” 刘成、宝利、老吴和小军等人全都惊呆了,肃然起敬。在他们心里王积银老 板是至高无上的,怎么还有比老板更大的人物?惊愕之后他们又是惊喜,喜的是 他们靠上了大的靠山,那个能遥控老板的人,一定是很大的人物,要多大就有多 大,也许是国际上的黑社会老大。但他们谁也不敢问,这不是他们能够知道的, 知道了也许脑袋就搬家了。令他们费解的是《人参姑娘》,什么是人参姑娘?是 稿件、代号还是小姐?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