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突如其来的谋杀案 夜里10点钟左右,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墙上挂着一面镜框,镜框中有一张发 黄的遗相,遗相上是一个正值青春、面目清秀的少女,少女脖下系着红色的围巾, 白晰的脸上还洋溢着一种纯净而甜美的笑容。相框前的桌子上,点着三支蜡烛,一 个年轻男人在遗相前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狠狠地将面前的一支蜡烛按灭, 用暗哑低沉的声音对遗相说:“妈,您放心,我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夜里11点50分,有人发现市宏明公路建设工程公司总经理常雨林死在家中,死 亡原因是煤气中毒。 接到线报时,刑警队长郑牧正在去蓝星酒吧平息事端的路上,有人报告说市政 协委员吴宝明的儿子吴天利在蓝星酒吧喝醉了酒,正在酒吧里大发酒疯。按说这种 事应该派出所管,谁知道派出所的干警们管不住,他们把求助的电话打到刑警队来 了。郑牧一听就火了,居然还有这种事?他倒要看看这个吴天利到底是何方神圣, 连派出所也管不了他!于是警员王小刚立刻开上警车,和队长郑牧一起朝着蓝星酒 吧飞驰而去。 郑牧三十六七岁的样子,看起来英挺魁梧而又精明干练,他坐在副座上皱眉听 着手机里传来的焦急声音:“郑队,这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吴天利和那几个家伙 还在闹事。” 郑牧阴沉着脸严声吩咐:“稳住他们,我马上就到。告诉酒吧保安,把门看住 了,一个也别放出去!”说罢他挂断了电话。 王小刚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警校刚毕业一年,一脸的斯文秀气,看起来不 像警察,倒更像一个小老师。他看了看郑牧,好心地提醒说:“队长,咱们去会吴 大少,要不要跟局里打个招呼?” 郑牧转过头不解地看着王小刚:“跟局里打招呼?为什么?” “听说这家伙根子挺深。” 郑牧秉性刚正,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一听王小刚的话,心中更坚定 了要治一治吴天利这种无法无天的公子哥的念头,他不屑地冷笑一声说:“根子深? 根子再深也不能任他胡作非为!这是群众举报,不用报局里,先把这个吴大少抓起 来再说!”说罢,他盯着前方,语气轻蔑地自语:“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给他 撑腰呢!” 王小刚看了队长一眼,无奈地摇着头说:“不用咱们报,自然会有人往上边捅。” 如果不是这时候正巧局里有电话来说住在恰园小区三栋的常雨林突然死了,让 他赶快到死亡现场去,郑牧说什么也要给吴天利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他生活在一 个法制的社会,任何人都要在法律所允许的范围内活动。挂断了电话,郑牧的心一 下就被新的案件牵住了,毕竟人命关天的事比喝酒闹事要严重得多。顾不得多想, 他果断地对王小刚说:“先别去蓝星酒吧了,调头,去恰园小区!” 王小刚惊讶地问:“出了什么事?” “有人死了。” 王小刚遗憾地想,错过了一次看队长怎么惩治恶少的好戏,也真是的,这人早 不死晚不死,偏在这时候死。没办法,他急忙在路口刹住警车,立即调头朝恰园小 区飞驰而去。 十几分钟后,三辆警车拉着警笛呼啸而来,会合在恰园小区的一栋楼前。郑牧 和王小刚从车上跳下来,另外两辆车上是两个技侦警与一个法医。女刑警鲁梅和王 小刚一样是郑牧的助手,她是接到报案从局里直接来的,比郑牧先到,郑牧和王小 刚到时她已经了解了基本情况。她一看见郑牧便迎上来利落地报告说:“队长,3 单元201 室。” 此时因为鲁梅的警车已经到了一会儿了,警笛声早惊动了恰园小区的居民,老 人小孩一大群,大家都好奇地纷纷围过来看,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区里 的保安员也夹在人群中凑热闹。郑牧一边往手上戴白手套一边嘱咐王小刚:“让这 儿的保安配合一下,注意保持现场。” 王小刚答应一声,技侦警和法医立刻跟着郑牧朝楼里走去。鲁梅在郑牧旁边尽 量跟上他的脚步,这个警校毕业才两年的秀外慧中的女警察一边走一边向郑牧汇报 说:“死者叫常雨林,是市宏明公路建设工程公司的总经理。” 郑牧问:“谁报的案?” 鲁梅说:“他的妻子秦莹。” 说着话,一行众人便来到一扇敞开的门前。郑牧进了门,职业性地扫视了一遍 室内。这是一套装修得十分讲究的公寓式住房,从屋子的面积到豪华家具和陈设可 以看出,主人收入不菲。一个四十多岁、颇有些文人气质的女人坐在客厅的角落里 默默流泪。郑牧看了鲁梅一眼,鲁梅点点头,确认她正是死者的妻子。透过里间的 门,可以看到卧室地上躺着个人。 郑牧推开卧室的门,和法医一起来到死者跟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死者面色 粉红,无伤痕,看起来刚死不久。郑牧离开尸体来到那个仍在默默掉泪的女人身边。 鲁梅说:“队长,这是死者常雨林的妻子秦莹。”然后她弯下腰对秦莹说: “对不起,请你把报案的内容再向郑队长重复一下。” 这个叫秦莹的女人抬起头来,郑牧这才看清她面目姣好的脸,她茫然地用哭得 通红的眼睛看了郑牧一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哑地对郑牧说:“今 晚我回家的时候大约是11点50分,我一推开门就闻见屋里有很浓的煤气味,我吓了 一跳,忙跑到厨房一看,只见煤气灶开关开着,可没火苗,我赶紧关上开关,把窗 户和门都打开了,我很生气,推开虚掩的卧室门正要埋怨雨林,一眼看见他在卧室 地上趴着,我还以为他又跟以往似的醉得不省人事,可一推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觉着他那样儿有点儿不对劲,再仔细一看,人已经不行了,我……我这才报的警!” 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惊恐,说到这里秦莹忍不住又剧烈地抽泣起来。 郑牧一声不出,他审视地看了看低头抽泣的秦莹,示意鲁梅:安慰一下她。然 后他四处观察着屋内的情况:屋内一切安然,没有搏斗挣扎的迹象。门窗没有任何 破损,既不像人室抢劫,又不像撬窗行窃。客厅里有一个冷热饮水机,机上热水电 源指示灯亮着。他来到厨房,煤气灶台上放着一只玻璃杯,杯底有一撮茶叶,灶口 上放着一只不锈钢水壶,灶台上有一汪溢出的水。郑牧用手背试了试水壶表面的温 度,又仔细看了看煤气灶上下里外,一切看完了,他回到客厅问秦莹:“家里有东 西被盗吗?” 秦莹摇了摇头。 这时王小刚进来了,他跟着郑牧各个屋子都巡视了一圈,俩人走到厨房里,郑 牧小声问他:“你怎么看?” 王小刚想了想,分析说:“从现场情况看,估计是死者想烧水沏茶,水开了他 已醉得不省人事,结果开水溢出来扑灭了火,煤气大量泄漏,导致煤气中毒死亡。” 郑牧点点头:“不错,从现场情况看是这样。” 王小刚问:“有什么疑点吗?” 这时后援的几名警官进了门,向郑牧报告说:“郑队长,我们到了。”他们是 局里派来调查取证的。一看见他们郑牧立刻吩咐说:“开始吧。检查玻璃杯上的指 纹痕迹,化验水壶里的水,对死者进行尸检。”然后他又回头嘱咐王小刚:“再叫 几个人来保护现场,马上带死者家属回去作笔录,等检验结果。” 几个技侦警留在现场进一步勘察,掌握了大致情况后,郑牧等带上报案人、死 者的妻子秦莹返回公安局录口供,并告知她死亡现场在48小时以内她不能再住了, 住在哪儿由她自己想办法。 凌晨两点左右,鲁梅和王小刚将秦莹带到公安局预审室连夜录口供,秦莹的状 态很不好,随时都有昏过去的可能。郑牧陪录了一会儿,得知现场取的几种样品化 验结果出来了,他忙去了技侦化验室,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个戴着眼镜的技侦警拿 着化验单出来了,他拿着化验结果向郑大队长扬了扬说:“郑队,结果出来了,茶 杯上只有常雨林的指纹,水壶里的水是生水。” 郑牧接过化验单看了一眼,说了一声“谢谢”,便拿着化验结果直奔预审室。 死者家属秦莹在鲁梅和王小刚的陪同下正在那儿等着结果。郑牧一进门,鲁梅便问 :“队长;结果怎么样?” 郑牧先沉声对王小刚说:“小刚,你马上去看尸检结果,主要弄清楚死亡时间。” 王小刚说了一声:“是!”说罢就跑出去了。这时郑牧才看了看正瞪大眼睛疑 虑地看着自己的秦莹,有些不忍地轻声说:“秦女士,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配合我们做些工作。” 秦莹噙着泪点点头轻声说:“我会的。” 郑牧这才沉重地告诉她说:“你丈夫是被人谋杀的。” 听到这个消息,秦莹惊恐地向后踉跄了一步,然后头一歪便倒在了急忙扶住她 的鲁梅身上。鲁梅急叫着:“秦莹!秦莹!”郑牧拉过一张椅子来让秦莹坐下,好 半天急怒攻心的秦莹才醒过来,她看了鲁梅一眼,禁不住捂住脸痛哭失声。 现在有了化验结果,郑牧必须和鲁梅分析案情,但看到秦莹的情况不太好,于 是他从隔壁叫了一个女警过来陪着秦莹,然后才对腾出手来的鲁梅吩咐说:“叫上 王小刚,马上到我办公室做案情分析。” 一会儿,技侦警、法医、鲁梅等人都坐在了刑警队长郑牧的办公室里。 此时已是凌晨3 点多钟,所有人的眼睛都熬红了,一脸的疲惫,郑牧却精神依 旧,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大家,有条不紊地分析说:“从表面上看,这确实像 一起很平常的煤气中毒事故。水开了,火灭了,导致煤气中毒。可生水是不可能溢 出来扑灭火的,罪犯虽然在作案手段上费了很大的心思,可还是在这个细节上露了 马脚。” 这时王小刚进了门,举着手里的报告单说:“郑队,尸检结果出来了。”屋子 里的人都随之精神一振。作为一名刑警,他们谁都知道在起谋杀案中尸检结果起着 何等关键性的作用。 郑牧忙道:“说。” 王小刚拿着报告单念:“常雨林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时间是在晚上10点到 10点半之间,血液中的酒精含量为千分之一点五。死者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瘀伤,可 以肯定死前没有发生任何搏斗。根据屋子的大小和煤气管道的排气量推算,从打开 煤气开关,到置人于死地,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郑牧思忖着,很快有了自己的结论,他看着大家说:“看来凶手是知道常雨林 喝多了,就是发现屋里的煤气味,也没能力制止了,所以才采取这种方法……” 鲁梅不由得睁大了眼:“这手可够狠的,这不是把常雨林活活熏死的吗?” 郑牧仍旧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一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从晚上9 点 开始,谁去了常雨林家,谁就有作案嫌疑王小刚问:”是不是查一下这段时间里有 谁去过常雨林家?“ 郑牧盯着王小刚立刻说:“对,这是一个突破口。我马上向局里请示,从这条 线索开始进行调查。首先要查清昨晚9 点前后什么人到过常雨林家,另外,与常雨 林有关系的所有人员情况都要弄清楚,咱们分头行动。” 鲁梅疑惑地问:“现在?” 郑牧这才意识到现在还是半夜。他抬腕看了看表,不好意思地对大家一笑,说 :“现在离正常上班时间还有四个小时,诸位都很辛苦了,都回办公室打个盹吧, 上班时间一到,咱们马上出发。” 每次遇到案子的时候都是这样,刑警们都习惯了。鲁梅从储物柜中拿出几盒方 便面给大家泡了,大家胡乱吃了几口,然后或趴在桌子上,或歪在椅子上,抓紧时 间眯了一会儿。没多久天就亮了。8 点刚到,刑警队长郑牧便来到了公安局冯局长 办公室,向他汇报案情。他进来刚叫了声“局长”,公安局冯局长便从座位上抬头 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问:“常雨林死了?” 郑牧惊讶地看着局长:“您这么快就知道了?” 冯局长快六十岁的人了,头发已经泛白,这个在公安战线干了三十多年的老刑 警沉声问:“性质定了吗?”。 郑牧举着手里的案情分析结果说:“证据确凿,是谋杀。” 冯局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郑牧身边,接过案情分析的结果看了看,抬眼 对郑牧说:“市委来了电话,有些情况你得先知道一下。” 郑牧立刻感到问题有些严重,忙从局长桌上拿过一支笔,准备往随身带着的记 事本上记录。 冯局长将手里的案情分析报告放到桌上,然后又拿起桌上的一沓材料递给郑牧, 表情郑重地说:“前几天,市建委纪检组接到一封从政府信访室转来的举报信,检 举市外环路工程里面,有人大量挪用、贪污工程款,里面提到的一个重点对象,就 是这个常雨林。市里对这件事很重视,建委纪检组已经准备马上开始进行调查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常雨林死了,估计这里面肯定存在着杀人灭口的情况。这是有 关材料,你马上看,要仔细。” 这个情况使郑牧感到这很可能不是一桩简单的谋杀案了,他拿着局长给的材料, 问:“我能带回去吗?” 冯局长说:“可以。”然后他盯着郑牧,点着头交待说:“这个案子,局里决 定马上成立重案组,由你抓起来,限期破案!” 郑牧说:“是!”然后又问:“局长,我们和市里的调查一起进行吗?” 冯局长一摆手说:“不,我们先查我们的,如果市里的调查和我们有冲突,协 调工作由局里出面。” 郑牧表情为难地看着局长,试探地问:“如果牵涉到市里某些人……” 冯局长一皱眉,不满地喷了一声,说:“你先不要管牵涉到谁。” 郑牧立刻笑着说:“我明白了!” 郑牧从冯局长处回到刑侦大队,心里有了底,他召集队员,分配了他们各自的 工作:鲁梅继续调查死者妻子以及死者日常生活的情况;王小刚到死者单位了解死 者的工作情况及死亡当晚都和什么人在一起;其他人各忙各的,郑牧自己则留守在 办公室迅速看完局长给的有关死者的材料,大家完成各自的工作后在郑牧办公室会 合。 鲁梅领完任务立刻驱车前往市第一人民医院再问秦莹。因为自从昨晚秦莹得知 丈夫被人谋杀以后,精神一直处于恍惚状态,刑警队将她安排在市医院进行休息治 疗。鲁梅到医院时秦莹已经醒过来了,正一个人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看见鲁梅 进来,她急忙准备起身。 鲁梅快步过来一边扶她躺下一边和气地说:“你躺着不用动,我知道你现在很 难过,可我有些问题必须问问你。” 经过一夜的休整,秦莹已经恢复了很多,她配合地点点头说:“你问吧。” 鲁梅拿出记录本和笔,看着秦莹问:“你现在在什么单位工作?” 秦莹叹了一口气,慢慢说:“我原来在市第二幼儿园当园长,三年前就提前病 退了。” “这三年,你没有工作?” “雨林说不让我再上班了,也不在乎那俩工资,我就一直呆在家里。” “你们……有孩子吗?” “我们有一儿一女,儿子出国了,在外边结了婚,女儿正上大学,在西安。” “那平常家里就你们两口子?” 秦莹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神情凄楚地说:“雨林一天到晚不着家,回来也经 常是醉醺醺的……这种日子,已经好几年了。” 鲁梅想了想,看着她问:“那是不是说,平常很少有人来你家?” 秦莹也看着鲁梅,皱了皱眉头有些着急地说:“他在那个位置上,家里还能少 得了来人吗?同志,家长里短的您就别问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现在事情已经 这样了,人都没了,我就是再难过,雨林也活不过来了,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鲁梅一笑,直截了当地说:“好吧。常雨林生活中有什么仇人没有?” 秦莹认真地想了一想,才说:“他?好像没什么仇人。” “你能肯定吗?” “他这人大大咧咧的,上环路工程的时候,单位里精减过不少人员,也有人到 他那儿闹过,可后来都解决得挺好,不就是花点钱嘛,就算在这事上他得罪过人, 可也到不了杀人的分上啊。” “他在工作上或者是生活上,有没有跟别人发生过激烈冲突?” 秦莹摇摇头:“他这人,只要不影响他想干的事,什么他都可以不在乎。有的 事,搁在别人头上也许早急了,可跟他这儿照样过得去,这我了解他。” 鲁梅飞快地记录着,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秦莹一眼,问:“发生过什么别人早 急了可他照样过得去的事?能举个例子吗?” 秦莹飞快地膘了鲁梅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忙敷衍说:“也没什 么,我就是这么一说。” 鲁梅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但是未动声色,她合上记录本,站起身来和气地对 秦莹说:“好吧。你把经常和常雨林打交道的人都好好想一想,我们希望能得到你 的帮助。你先好好休息,想起什么来了,打电话给我。”说着她在记录本最后一页 抄下自己的电话,撕下来递给秦莹,然后起身离开了病房。 秦莹拿着那张纸,表情复杂地看着那个年轻温和的女警官离开了她的病房。她 担心地想:“怎么说呢?如果他们一定要知道一切的话,那可太难以说出口了。” 秦莹无助地叹着气,眼角重又噙上了泪水。 鲁梅刚回到办公室,王小刚就回来了,队里的警员们也都已完成任务,正在向 郑牧汇报。王小刚看见鲁梅笑着说:“行啊你,比我快。” 鲁梅笑着反驳说:“难道只能我比你慢啊?” 这时候郑牧走过来问:“你们俩谁先说?” 鲁梅表现大度地对王小刚说:“你先来吧。” 王小刚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郑牧于是把头转向王小刚问:“你到宏明公司去调查的情况怎么样?” 王小刚忙严肃起来,说:“我到宏明公司初步了解了一下情况,常雨林的秘书 说常雨林的司机可能知道他昨晚都和谁在一起,她领我找到常的司机,那司机姓刘, 二十五六岁,看样子挺老实的。我向他出示了证件后他吓了一跳,他们还都不知道 常雨林已经死了。我说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常总8 月15日晚上的一些情况。他告诉我 说晚上6 点多时他们常总让他开车把他送到鹭园酒家,然后就让他回去了,并且常 雨林还说不用去接他。我问他去鹭园酒家是常雨林请别人还是别人请他,司机说不 知道,说他把常雨林送到地方以后他就回家了。” 郑牧问:“那么昨晚他去鹭园酒家干什么?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 王小刚说:“据常雨林的司机讲,常雨林出事前,是和三个人在一起吃饭。” “哪三个人?” “一个是市建委副主任彭鼓,一个是市城建开发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吴宝明, 还有一个是市恒通公司总经理汤显龙。” 听到这三个名字,郑牧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说:“呵,真是高朋满座哇。这三 个人我们要分头找。”在郑收上午刚看过的检举材料中,这几个人正是市里的一个 重点工程——环路工程的主要负责人,也是检举信中的主要检举对象。郑牧看着王 小刚说:“这都是建字头下炙手可热的人物,回头单独会会他们。” 王小刚说:“等咱们汇总完情况我马上就去。” 听完了王小刚的汇报,郑牧回头问鲁梅:“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鲁梅说:“上午我找秦莹谈过了,据她讲,常雨林生活中没什么仇人。可是, 这位常夫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哪方面的?” 鲁梅一笑,说:“她自己说,常雨林生活中对什么都满不在乎,远远超出了一 般人的容忍程度。我让她举个例子,她一下就显得吞吞吐吐起来。” “这么说,是她一不留神说漏了?” 鲁梅征询地看着郑牧说:“我想等咱们碰完头,我再去找她。” 郑牧摇摇头,对鲁梅说:“不忙,你先在她周围了解一下,然后再去找她。” “明白了。” 调查情况汇报完毕,郑牧清了一下嗓子说:“有个情况给大家通报一下,市里 边正在调查常雨林主持的市外环路工程,有人举报常雨林等人大量挪用、贪污工程 款,王小刚刚才说到的那几个与常雨林一起吃饭的人,都是这个工程举足轻重的大 人物。常雨林被谋杀,无非有几种可能,一是仇杀,二是情杀,三是财杀,再就是 权杀。我看这几种可能都不能排除。诸位,局里已经决定成立重案组,以我们队为 主,限期破案。我的意思是我们从两条线人手,一是常雨林身边的所有人,二是这 项工程本身,所有细节都不能放过,也许从侦破常雨林谋杀案里面,还能牵出更大 的案件来,显显身手吧,诸位!” 开完碰头会后已是中午吃饭时间,几个人在局里吃过午饭,鲁梅便到鹭园酒家 去了解昨晚的情况去了,王小刚和一个刑警去会汤显龙,郑牧则带着另一个刑警来 到市建委,找昨晚与常雨林一起喝酒的建委副主任彭鼓了解情况。 郑牧到建委时彭鼓正在开会,一个二十七八岁、身着一身笔挺黑西服的小伙子 向郑牧走过来,他礼貌地问:“请问您找谁?” 郑牧向他出示了一下证件,说:“我找彭鼓。” 这个小伙子着意地看了郑牧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说:“我叫仇众山,是彭主 任的秘书,两位请等一下,我去叫彭主任出来。” 郑牧很奇怪自己居然对这个叫仇众山的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兴趣,他不卑不亢的 态度、不冷不热的表情,还有他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郑牧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 因为什么,他对这个叫仇众山的人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仇众山进了会议室,一会儿,他跟在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后面出来了,那男人 微微有些谢顶,鼻子上架一副至少在千元以上的树脂无边眼镜,看起来风度依旧的 样子,他挺着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向郑牧走过来。郑牧一猜就知道此人正是彭鼓。 郑牧从沙发上站起身,迎向走进门的男人,微笑着说:“你好,彭主任。” 彭鼓也忙伸出手来,笑着说:“你好,坐!坐!”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以后, 彭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郑牧说:“纠正一下你的叫法,我是副主任。” 这时候仇众山看了他们一眼,无声无息地关上门出去了。 郑牧说:“看来彭副主任很注意说话用词的准确了。” 彭鼓扬起脸看着郑牧,说:“开门见山吧,你是为常雨林的死来的吧?” 他主动说起这件事,倒有些出乎郑牧的意料,他说:“对。能告诉我你是什么 时候知道常雨林出事的吗?” 彭鼓脸色阴沉了下来,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沉重地说:“我今天早上一 上班就知道了。” 郑牧注意地看着彭鼓的表情,觉得他的沉痛不像是装出来的。郑牧问:“谁告 诉你的?” 彭鼓难过地说:“因为工作上的事,我的秘书给常雨林办公室打过电话。” “听说8 月15日晚你和常雨林在一起。” 彭鼓看了郑牧一眼,忙说:“对。在一起的还有吴总和汤总。” “你们是在一起用餐?” “吃顿便饭,顺便聊聊天。” “具体什么时间?” 彭鼓想了一想说:“晚6 点半到8 点。” “吃完饭以后,你们是各自回家的吗?” 彭鼓看着郑牧说:“不,雨林喝醉了,是我和我的秘书送他回家的。” “你的秘书?” 彭鼓说:“对,就是刚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小仇,仇众山。我记得快吃 完饭的时候,我打电话叫他来接我的。”说着,彭鼓伸手按了一下桌上的对讲钮, 官气十足地说:“叫仇秘书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郑牧接着问:“你们到他家的时候是几点?” 彭鼓说:“8 点半。我们把他送到家就离开了。” “是常雨林自己开门进家的吗?” “不是,当时雨林已经醉得走路都困难,根本不可能自己开门了,是我从雨林 兜里拿的钥匙,仇秘书帮着开的门。” 这时,门被敲响两声,秘书仇众山进了门,问:“主任,您找我?” 彭鼓看见他忙对郑牧说:“这是我的秘书仇众山。这位是公安局重案组的郑牧。” 仇众山向郑牧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郑牧也对他点了点头,继续问彭鼓:“之后你们就离开了?” 彭鼓说:“我们俩把雨林扶到床上,就离开了。” “走时锁门了吗?” 彭鼓说:“当然锁了,那是撞锁。” 郑牧看了一下仇众山,突然问:“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仇众山稳重地说:“没有,彭主任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郑牧又看向彭鼓,说:“请别介意,我必须了解清楚。彭主任,离开常雨林家 以后,你去了哪里?” 听到这句问话,彭鼓的脸马上阴沉下来,他显得有些不高兴地说:“当然是回 我自己的家。我不是生意人,没有必须去酒吧、歌厅的那种应酬。我必须告诉你, 对于雨林的死,我非常难过,但是我不是你们的怀疑对象,我不可能杀常雨林。” 郑牧解释说:“我没有把你当成怀疑对象的意思,我是在做调查,希望你能配 合。” 彭鼓低下头来,叹了一口气,说:“只要能抓到杀害雨林的凶手,我愿意配合 你们,不过我马上还有个会,今天就谈到这儿可以吗?”说罢他站起了身。 看他不愿意再谈下去,郑牧也只好起身说:“打扰了,不过我是重案在身,恐 怕以后还得麻烦你。” 彭鼓敷衍地说:“好吧,如果时间允许,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跟我的秘 书约吧。” 站在一边的仇众山礼貌地向郑牧点了点头。彭鼓对他说:“仇秘书,替我送送 客人。”仇众山立刻向郑牧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牧和仇众山出了门,仇众山才礼貌地解释说:“郑队长,彭主任和常总是非 常好的朋友,常总出了事,。彭主任非常难过,态度上可能有些不冷静,希望您能 谅解。” 郑牧说:“我当然能谅解。”然后他突然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郑队长?” 仇众山一笑,说:“大名鼎鼎的郑牧郑队长谁不知道?要不要我给您背背您的 事迹?” 郑牧也笑了,说:“那就不必了。”他看了仇众山一眼,问:“从常雨林家出 来后,你去了哪里?” 仇众山坦然地说:“来接彭主任之前我正和几个朋友在听松餐厅一起吃饭,彭 主任来电话,说常总醉得很厉害,让我帮忙送一下。我和彭主任把常总送到家以后, 又回听松餐厅了,之后我们几个人在我一个朋友家一块儿看NBA 球赛,一直到夜里 1 点郑牧问:”你送常雨林回家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常雨林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 仇众山停住脚步,说:“一切都反常。” 郑牧一愣,忙说:“说细点。” 仇众山笑了起来,略带不屑地说:“一瓶白酒下肚,谁能正常?” “你怎么知道常雨林喝了一瓶白酒?” 仇众山瞟了郑牧一眼,说:“当然是彭主任说的,而且常总平时只要一端酒杯, 肯定是一瓶往上,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 “你经常和常雨林见面?” “应该说彭主任和常雨林见面的时候,我经常在场。我是彭主任的秘书嘛。” 郑牧看着仇众山,意味深长地说:“看来,我们恐怕要经常麻烦你了。” 仇众山轻描淡写地说:“但愿我能帮上你的忙。” “那么再见。” “好吧再见。”两人礼貌地握了一下手。 从建委出来,郑牧立刻就去找另一个与常雨林最后在一起喝酒的人:城建开发 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吴宝明。他必须和所有与案件有关的人接触以后,才能对案 件下最后的结论。有时在和人谈话的过程中他就已经把案子破了,一个有经验的刑 侦人员,在与人谈话的过程中,能从对方的表情、眼神、语气、声音,甚至一个不 起眼的小动作上准确地判断出他说的话是否属实、是否可靠,郑牧正是这样一个经 验丰富的刑警。 城建开发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吴宝明在市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城建开发 总公司是市里第一个在深圳交易所上市的股份公司,几年来一直是市里的利税大户, 吴宝明本人在市属企业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既是市人大代表,又是市政协委员,其 他有用没用的头衔一大堆。 郑牧在城建公司的大会议室外足足等了他十分钟,才看见一个50多岁、方头大 脸的男人盛气凌人地走出来,他一看见郑牧便给郑牧来了一个下马威说:“你就是 郑牧?今天市里让我汇报环路工程,于副市长亲自主持会,你是不是进去给我告个 假?” 郑牧这一回算是领略了什么叫“势大压人”,这可是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 见他有公干,吴宝明的态度尚且这么轻慢,若是有求于他的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他 会怎样?郑牧直视着吴宝明傲气十足的眼睛,不冷不热地说:“我知道你很忙,但 是案情关系重大,希望你能理解。” 吴宝明见“于副市长”的下马威没能让这个小刑警队长惊慌失措,心中有些意 外,也有些失落,只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摆出一副大领导对小同志说话的架 式,对郑牧说:“你们这些公安局的同志就是这样,天底下永远是你们的事最重要, 当然了,我不是说你们的事不重要,可是除了你们的案子,政府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吧?生意人还是要做买卖赚钱的吧?老百姓还是要过日子吃饭的吧?” 郑牧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严肃认真地看着吴宝明的眼睛问:“吴总,8 月15日晚你是不是和常雨林在一起?” 吴宝明愣了几秒钟,极力忍住胸口的一股怒气,不动声色地回答说:“对,他 约了我十来次了,我都没时间,昨晚正好有个空。常雨林跟着我鞍前马后的也不容 易,吃顿饭这点面子,该给还是得给。” “吃完饭以后呢?” 吴宝明故作轻松地说:“我去了洗浴中心,按摩了一下足底,那里有个大夫做 得很不错,你们工作也很辛苦,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去试试?” 郑牧说:“谢了,我没那嗜好。” 吴宝明又不高兴了,这个叫郑牧的刑警的话让人感到很不中听,他紧皱着眉看 着郑牧提高了声音说:“不要以为去揉了一下脚就是腐化堕落,挨不上,买单是我 自己花钱的嘛!” 郑牧忍不住笑了,看着吴宝明说:“你扯远了吴总,有关常雨林的情况,我想 多了解一些。” 吴宝明算是倒了味口,不耐烦地看了看表说:“可以,但不要超过五分钟。” 郑牧依然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问:“你到过常雨林家吗?” 吴宝明敏感地冷笑说:“听你的意思,好像常雨林有可能是让我给干掉的?太 可笑了!” 郑牧用探究似的目光盯着吴宝明,严肃地说:“我没这么说,我是在调查了解 情况。” 吴宝明被郑牧的眼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怕自己真的被公安盯上,要那样的话 麻烦可就大了。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已经权衡了利弊,他叹了一口气,沉着脸说: “常雨林如果是被谋杀的,也一定是被恨他的人杀的,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太不值 得了!我是什么人?常雨林是什么人?你这个干公安的心里就没个数?我看你还是 要好好学习呀!” 郑牧抓住他的话说:“了解事实真相,是我们必须做的,这是在执行公务,不 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必须配合我们。吴总,什么人会这么恨常雨林,能给我提供些 线索吗?” 吴宝明立刻一瞪眼,不快地说:“什么人恨他,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刚才的话,是你个人的推测了?” 吴宝明生气地说:“环路工程是个甜买卖,他把这件事争到手,可是挤掉了不 少人。公司合并精减人员,前前后后又得罪了不少人,谁知道这么多人里有没有下 黑手的?” 郑牧心中一动,说:“能具体说说吗?” 吴宝明挥着手推脱说:“具体的,你去问常雨林手底下的人好了,我管不了那 么细。常雨林死了,这对我来说很不幸。他是我手下的一员干将,他死了,我还得 物色一个能让我放心的人来主持这项工程,难哪/说着,他看了看表,不客气地对 郑牧说:”就到这儿吧,我得进去了。“ 郑牧说:“好吧,你先开会,我还会去找你的。” 吴宝明一边朝会议室里走,一边不耐烦地说:“你最好提前约,我很忙。”说 着一推门,便进了会议室。郑牧望着他的背影,知道这是个难缠的人物,心想幸亏 是自己来找他谈的,若是换了王小刚或鲁梅,恐怕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想到王小 刚和鲁梅,不知道他们俩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 和郑牧比起来,王小刚的调查更不顺利了。他是到死者常雨林属下的一个叫恒 通公司的单位去找汤显龙的,汤显龙是恒通公司经理,五十出头,一米七五的个头, 体重却有一百多公斤,与彭鼓相比显得斯文不足、蛮横有余,一副财大气粗的神气, 全不把王小刚这毛头小伙子放在眼里。他回到办公室,一见王小刚的面,便大模大 样地坐到王小刚面前,粗声大气地问:“要问什么,抓点紧。” 王小刚微微皱了一下眉,看着他说:“我想了解一下8 月15日你和常雨林他们 在鹭园酒家吃饭的情况。” 听到常雨林的名字,汤显龙脸上显出很难过的表情,他伸手示意王小刚坐,重 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语似地说:“雨林死了,让人谋杀了……” 王小刚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是谋杀?” 汤显龙瞪大眼睛急赤白脸地嚷道:“他只要不是病死,就肯定是让人给杀了。 我了解雨林,他决不会自杀,就是全世界的人都自杀了,雨林也不会自杀!” 王小刚注意到大会客厅里的人都在偷偷朝自己这边看,他禁不住缓声对激动的 汤显龙说:“你别着急,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汤显龙盯着王小刚的脸,阴沉着脸问:“你们抓得着人吗?” “什么意思?” “只要你们能抓着凶手,全公安局的奖金,我汤显龙一个人包了!” 王小刚被汤显龙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不得不向他解释:“我们现在正在全力侦 破、所以才找你核实一些情况。” 汤显龙不耐烦地一挥手,不屑一顾地说:“侦破、核实,能用得上的词儿在你 们嘴里大把大把的,可到最启,死的也就死了,活着的说不定哪天也得死,能指得 上你们?” 王小刚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他觉得自己对这个汤显龙太客气了,所以他才敢 这样胡说八道,于是王小刚板起脸,表情严肃地对汤显龙说:“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请你回答问题。” 汤显龙见这个小警察板起脸来也挺吓人,不由得收敛了许多,他也不高兴地说 :“就知道问,问吧,我听着呢!” 王小刚耐着性子公事公办地问:“你跟常雨林是怎么认识的?” 汤显龙不怀好意地看着王小刚说:“说了你别生气,我跟雨林认识的时候,你 也就这么点儿。”说着用手向很矮的地方比划了一下。 王小刚脸一红,强忍住怒气,接着问:“常雨林离开餐厅以后,你去哪儿了?” 汤显龙猛地把跷着的二郎腿放下,瞪着王小刚不客气地说:“甭绕圈子了。你 问来问去,是想问这事是不是我干的,我有没有作案动机,有没有作案时间,对不 对?告诉你,我跟雨林是铁哥们儿,要是雨林不回他那个破家,也不至于出事。我 真恨不能跟你们公安局借支枪,杀了害雨林的龟孙子,让我替他抵命我都干!你们 要是让我配合你们破案,让我倾家荡产都行,可你们要是怀疑我杀了雨林,那你们 可算是瞎了眼!” 王小刚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警告对着自己口沫横飞的汤显龙:“汤显 龙总经理,请你冷静点,我们是在执行公务。” 汤显龙坐回身去,拿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式,瞟了一眼王小刚,冷笑道:“冷 静?冷静值他妈个屁!我再冷静,雨林他活得过来吗?” 王小刚看了汤显龙一眼,居然发现汤显龙流泪了,王小刚告诫自己要沉住气, 他重新坐下来,缓和了口气对汤显龙说:“汤总,这件事关系重大,希望你能冷静 地配合我们。” 汤显龙泪眼朝天,没再说话。 王小刚问:“你们的饭局散了之后,你去了哪里?” 汤显龙随手从面前的桌上拈起一张名片:“这上有电话,打电话一问就知道了。” 说罢把转椅一转,背朝着王小刚,粗声粗气地抽泣起来。 王小刚收起名片,站起来说:“好吧,我回去核实,有问题我还会来找你的。” “不送!”汤显龙恨恨地说。 王小刚忍着一肚子气回到局里找郑队汇报情况,郑队还没有回来,刚准备离开 他的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却响了。王小刚伸手接了电话,里面是冯局长的声音,冯 局长问了问王小刚案子的情况,便要他转告郑牧尽快破案。王小刚刚放下电话,郑 牧和鲁梅两个人便进来了。王小刚“嗨”了一声,笑着对郑牧说:“郑队,刚才局 办来过电话,问案情进展情况。” 郑牧答应了一声,快步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这才端着空 杯子说:“真够急的,看来这案子牵涉的动静不小哇!都坐下,会会情况。” 鲁梅和王小刚在郑牧对面坐了下来,鲁梅看了王小刚一眼,笑道:“这一回我 先说了。我去了鹭园酒家,据单间的服务员回忆说,15日晚常雨林、彭鼓、汤显龙 和吴宝明他们四个人吃饭的时候,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吵,而且骂得挺难听。” 郑牧凝着眉头问:“吵些什么?” 鲁梅看着他摇头说:“服务员也说不清楚,只说她刚进去看了一眼,那个胖一 点儿的人就大吼着让她滚出去。” 王小刚点着头插话说:“胖一点儿的?那一定是汤显龙。” 郑牧说:“这个情况很重要,也许从他们争吵的内容里,就能发现对我们有利 的线索。”说罢他看了看王小刚问:“你那儿呢?” 王小刚立刻说:“对于常雨林的死,汤显龙显得很难过,态度很不冷静,说他 想杀了那个凶手,让他抵命他都干。” 郑牧看着两个副手,意味深长地说:“看来这几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哪。” 王小刚突然说:“汤显龙的气话里透了一句,我觉得里面肯定有文章。” 郑牧问:“什么话?” 王小刚说:“他说常雨林要是不回那个破家,也不至于出事。” 鲁梅皱了皱眉,看着王小刚问:“破家?他认为常雨林的死与他妻子秦莹有关?” 郑牧忍不住夸奖鲁梅说:“脑子挺快,这两条线索很重要,我们三个人兵分三 路再去调查他们吵架的事:我去会彭鼓和吴宝明,王小刚还去找汤显龙,鲁梅,你 去调查秦莹。完事后我们回局里碰头。” “是!”鲁梅和王小刚站起身答应一声。 王小刚离开局里又来到恒通公司,来恒通公司见汤显龙,王小刚是百般无奈, 他觉得那家伙又粗鲁又傲慢,简直不可理喻。但是没办法,郑队吩咐必须再向他了 解情况。王小刚硬着头皮再次来到恒通公司,没想到恒通公司的接待小姐说他们汤 总刚离开公司出去了。王小刚问她汤显龙去哪儿了,接待小姐先是吞吞吐吐地不肯 说,迫使王小刚用警察的身份压了她一下,她才告诉王小刚汤显龙在公司旁边的饭 店里健身。 王小刚找到汤显龙时他正在一台跑步机上大汗淋漓地练慢跑,因为他的医生告 诉他慢跑最适宜于减轻体重。汤显龙一看见王小刚便皱起了眉头,他不满地看着王 小刚,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这么快又追到这儿来了?” 王小刚忍不住笑了,说:“有些情况想找你核实一下。” 汤显龙关了跑步机,从上面走下来,擦着汗无可奈何地咕哝说:“死了的受死 罪,活着的活受罪,你问吧。”说着在旁边的器械上坐下,端起一瓶矿泉水猛喝了 一口。 “你们在鹭园酒家一起吃饭,发生过争吵吗外汤显龙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 常态,否认说:”没有,我们有什么可吵的?“ 王小刚说:“可是有人反映,你们几个人在包间里吵得很凶。” 汤显龙不置可否地说:“哦,是那小妞说的吧?除了彭鼓,我们仨平常说话嗓 门就大,那天雨林酒又喝得高了点,可能是那服务员弄误会了。” 王小刚看了汤显龙一眼,问:“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汤显龙大大咧咧地说:“瞎聊呗,这跟你们破案有关系吗?” 王小刚不紧不慢地说:“跟常雨林有关的所有情况,我都想了解。” 汤显龙发现这个小警察很快就学会控制自己了。于是他说:“那饭一吃就是一 个多钟头,一个多钟头里得说多少话,谁记得住?” 王小刚说:“不会一句都记不住吧?” 汤显龙眇视着王小刚问:“审我?” 王小刚更正说:“是调查。” 汤显龙收回犀利的眼光,狡猾地说:“你可以问问他们俩。” 王小刚说:“我会问的,现在是问你。怎么了,回答这个问题真这么难吗?” 汤显龙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好像……先聊了聊雨林他儿子在国外的事,后 来……扯了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汤显龙瞥着王小刚坏笑说:“男人在一块儿说说女人,不犯法吧?” 王小刚瞪了汤显龙一眼,转身就走了,汤显龙在他身后哈哈大笑起来。 郑牧再次来到建委彭鼓副主任办公室,简单地向彭鼓说明了一下情况,说市里 对这个案子抓得非常紧,他也是没有办法。彭鼓倒也配合,请他坐下说。 郑牧说:“我还想了解一下15日晚你们在一起吃饭的情况。” 彭鼓戒备地看着郑牧问:“我们几个都是朋友,经常在一起吃饭,这不是挺正 常的吗?” 郑牧一笑,问:“那你们吵什么架?” 彭鼓一脸吃惊的神色,问:“吵架?谁吵架?” 郑牧看着彭鼓掩饰得并不成功的表情,问:“吃饭的时候,你们没发生过争吵?” 彭鼓斩钉截铁地摇头说:“没有哇,谁说我们吵架了?” “那你们吃饭的时候,都聊了些什么?” “这与雨林的死有关吗?” “当然有关。能告诉我一些情况吗?” 彭鼓佯作想了一想,才说:“我们主要是聊了聊工程上的事,汤总说想进口一 批施工设备,吴总怕成本太高,大家一块儿算了算账,可能说话声音有些高。” 郑牧问:“就这些?” 彭鼓说:“大概就这些,那天我也喝了点,酒桌上的话,记不太清了。” 郑牧合上笔记本对彭鼓说:“以后可能有情况还需要向你了解,多谢你的配合。” 彭鼓勉强笑了一下说:“不送了。”郑牧便告辞出了门。 下一个调查的对象是吴宝明,郑牧想在第一时间分别听听他们各自对常雨林死 亡当晚所发生事情的说法,他希望能从这中间得到一些线索。知道吴宝明是个厉害 角色,所以在去找吴宝明了解情况之前,郑牧已经知道吴宝明下午在鹿宛饭店有个 饭局。郑牧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便直接开车来到鹿宛饭店门口等吴宝明。果然 不出所料,等了还不到五分钟,一辆高级轿车便停在饭店门口,保安上前打开车门。 吴宝明一下车,便看到正站在车旁向他微笑着的郑牧。 吴宝明生气地对郑牧抗议说:“不会吧,这是公共场所,你们这样做会给我造 成很坏的影响。” 郑牧忙笑道:“对不起吴总,请你配合。” 吴宝明极为不快地忍了忍,重又坐回车里,说:“真拿你们这些人没办法。就 在我车里聊吧。请快一点,里面还有人在等我呢。” 郑牧说:“很快。”说着他便也坐进吴宝明的车里,问:“吴总,15日晚你们 四个人在一起吃饭,气氛怎么样?” 吴宝明故作不解地说:“什么气氛?吃饭嘛,要什么气氛?” “就是说,挺好?” 吴宝明说:“好?当然好,他们都有求于我嘛!” “没发生过争吵?” 吴宝明不满地看了郑牧一眼,立刻否认说:“没有,我们都是很显眼的人,吵 什么吵?就是真吵,也不能在那地方嘛!” “可以问问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吗?” 吴宝明拍着脑袋想了想,看着郑牧说:“聊天嘛,聊了一些市里面领导的变动, 还有……都是些闲话。” “没聊环路工程上的事?” 吴宝明说:“没有,我最烦在吃饭的时候说工作上的事。” 郑牧看了他片刻,才说:“我的问话完了,您请便吧。” 果然不出郑牧所料,在从与彭鼓和吴宝明的谈话中,发现了漏洞,而且这个漏 洞非常明显。在常雨林死亡当晚他们四个人的谈话内容上,彭鼓和吴宝明各有各的 说法,但显然他们谁也没有说实话。这就更显示出他们谈话的内容与案件本身一定 有关系,这也许就是破这个案件的关键所在。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呢?郑牧突然想 起一个人:仇众山。对,找他了解了解情况。 郑牧说行动就行动,两分钟以后,他便在电话里与彭鼓的秘书仇众山约好,海 滨公园见。郑牧走进公园时,仇众山已经到了,他从海边的长椅上站起来,穿着一 件蓝色的风衣,没有系扣,任海风吹得衣摆飞扬。郑牧看着仇众山有些不解地问他 :“为什么选这个地方?” 仇众山平静地说:“因为这儿比哪儿都合适。” 郑牧一笑,理解地说:“想离你的工作环境远一点儿?” 两个人沿着海边边走边说,仇众山坦然地看着他说:“不愿意看到我和你在一 起的人,一般不会到这种地方来,这是一方面;另外,我想不管你想知道什么,能 像朋友似的,你了解到的东西肯定比像警察多。” 郑牧开玩笑地说:“看来我最好连这身警服也换了。” “我不能向警官提这种过分要求。” 郑牧言归正传地说:“我急着找你,是想了解一下彭鼓主任和常雨林他们那天 在一起吃饭都聊了些什么?” 仇众山停住脚步看着郑牧说:“你找错人了,我不在场,他们说什么,我怎么 会知道?” “彭主任不会什么都不跟你说吧?” “你认为彭主任什么事都会跟我说吗?” 郑牧肯定地说:“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信任。” 仇众山表情冷淡地看着郑牧说:“越是这样,我的嘴就越是要有把门的,尤其 是牵涉到彭主任的家庭。” 郑牧一愣:“他的家庭?” “对,”仇众山毫不隐讳地说,“彭主任对我一直很器重,让你知道一下也没 关系,我的女朋友,就是彭主任的女儿。” 郑牧停住了脚步。 仇众山审视地盯着郑牧说:“后悔找我了解情况了?郑队长,你不用搬出什么 道理来说服我,利害关系我都清楚,我会尽力而为。其实有的事,叫十月怀胎,一 朝分娩。” 郑牧皱眉望着仇众山:“你是说常雨林早晚得死?” 仇众山不看他,抬头看着远方的蓝天,想了想,突然问郑牧:“有一部美国片 子你看过吧?《真实的谎言》?” 郑牧不解地说:“当然看过,这跟你要说的事有关吗?” 仇众山回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有一个细节挺像。” 郑牧感兴趣地问:“哪个细节?” 仇众山的神情恍惚起来,他凝神说:“最后追捕罪犯的时候,那桥被炸了,罪 犯的车刹在断桥边,还记得吗?”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晃晃悠悠的,就是没掉 下去,因为它停的地方正好是力的支点,这时候飞来一只鸟,落在车头上,一只鸟 才有多重?可就加了那么一点点分量,那车轰隆一声,掉下去了,那罪犯也就完蛋 了……” 郑牧琢磨着仇众山的话,也琢磨着他这个人,忽然问:“谁是那只鸟?” 仇众山没直接回答,只是笑了一下,摊开手说。“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该发 生的就一定会发生。”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必然的?” 仇众山还是没直接回答,依旧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说:“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郑牧疑惑地看着仇众山,搞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 直觉告诉他,千万别小看这个仇众山,这个人正邪难辨、耐人寻味,像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