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封神秘的电子邮件 夜已经很深了,天气逐渐转凉。公安局宿舍楼里,郑牧披着警服在屋里来回踱 步思考着案情,他来到桌前,仔细地想着仇众山这个人。每一次跟仇众山谈话他都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说的话、做的事总是出人意外,而且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比如第一次他颇含寓意地告诉郑牧《真实的谎言》里那只举足轻重的小鸟,是什么 意思呢?再比如说第二次跟郑牧在海滨公园见面时他说了一句“老天有眼”。郑牧 用红铅笔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写下这四个字,然后在字的后面划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郑牧来到窗前看着如水的夜色,觉得仇众山作为彭鼓的秘书一定知道不少事, 但是他却又很明白地告诉郑牧他什么也不会说。郑牧觉得他在说“老天有眼”时的 表情很像是一种幸灾乐祸,又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究竟他在常雨林谋杀案和环路 工程款案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郑牧正在想着,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他忙上前接起电话,他知道鲁梅和王 小刚他们想连夜查完从宏明公司拿回的各种合同和环路工程的各种账目,正在办公 室搞突击。果然,电话里传来鲁梅的声音:“郑队,我是鲁梅。” “有情况吗?” “有” “那好,我马上到。”郑牧说着放下电话,穿上警服,便朝重案组办公室快步 走去。 一进门,鲁梅和王小刚便叫了一声“郑队”。郑牧看见几个办公桌拼在一起, 桌上摆满了各种合同、账目、单据的复印件等材料。他坐到鲁梅和王小刚中间来。 鲁梅看着面前本上的记录说:“郑队,常雨林的宏明公司上马环路工程一事的 来龙去脉已经基本清楚了。宏明公司原来是宏明公路工程机械设备厂,市里面准备 上马环路工程之前,常雨林通过彭鼓说服了吴宝明,在吴的名下成立了宏明公司, 把工程争到手,之后又成立了恒通公司,负责原来工程设备这部分业务。经营旗号 是吴宝明的,专款从彭鼓手里往下拨,机械设备由恒通公司提供。” 这结论在郑牧意料之中又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皱着眉,心情颇为沉重,这真是 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啊。看上去是一层层正常的工作关系,可国家的钱一进了这 个圈子,可能就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鲁梅说:“我和王小刚清查宏明公司的合同和来往账目,他们给我们提供的净 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有些与工程有关的款项也只是在账面上,钱已经被挪走了。” 郑牧心中一振,忙问:“挪到什么地方去了,有方向没有?” 王小刚气愤地说:“一些原始单据都找不到了,这里面肯定有人做了手脚。” “那就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王小刚看着郑牧说:“常雨林的业务上级是吴宝明,常雨林一死,现在掌实权 的,就是那个吴大利。” 鲁梅也看着郑牧说:“原来是吴家父子把常雨林夹在了中间,现在常雨林死了, 宏明公司更成了吴家的天下了。如果说吴家父子为了把宏明公司弄成个家天下而除 掉常雨林,这倒应该说是有足够的作案动机,可我们还是没证据。” 王小刚说:“一个是常雨林,一个是环路工程,这两句话不能问,一问对方准 上火。” 郑牧冷笑道:“他们上火就对了,说明我们的判断没错。这样,把线索展开, 不光是资金往来,对外签定的合同、意向,其他方面的业务联系,只要跟常雨林和 环路工程有关系,都列进来。多找一些调查对象,必要的时候,可以刺激一下他们。 我就不信,天底下连个敢对我们说实话的人都没了,再接着查,查他个底儿掉!” 正当公安局重案组就常雨林谋杀案和环路工程款一案进行严密侦查的时候,城 建副主任彭鼓也秘密地开始了他的行动。他必须采取自保行动了,他觉得常雨林的 死对他似乎是一种警示,尽管什么事在必要的时候都可以推到常雨林的头上,但面 对公安人员的数次盘问,他还是暗中感到心惊。他认为自己必须把工作做到公安的 前面去,到时候真查到这一步了,自己也好有个说法。再说,现在常雨林死了,如 果自己再不多留个心眼,环路工程的账目都由吴家父子掌握,说什么他也不能信任 他们,尤其是那个花花公子吴天利! 所以早上一上班,他便急着叫人找来仇众山,他有话问他。仇众山很快就来了, 进了门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彭主任,您找我?” 彭鼓看着他,挥挥手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自己从办公桌后走过来坐到仇众山 的旁边,和蔼地一笑,说:“这儿没外人,叫主任就免了吧。”然后他关心地问: “昨晚上跟小丽谈得怎么样?” 仇众山有些惊讶,一大早火急火燎地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说几句家长话?恐怕 没这么简单。照仇众山对彭鼓的了解,他知道这一定只是个开场白,他一定还有别 的话。仇众山淡然一笑,说:“没聊几句,我一看太晚了,就回去了。” 彭鼓赞赏地笑着看了仇众山一眼,说:“昨天小丽她妈妈还夸你呢。” 仇众山含蓄地一笑:“夸我?” “对,说实话,我们老两口都很喜欢你。”彭鼓认真地看着仇众山说。说完了 这句话,他意味深长地又说:“众山,你从小就没了父母,小丽把你带到我们身边, 我们一直是把你当家里人看的,家里人是什么概念?那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啊!”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事吧。仇众山说:“我知道了。您有什么要交待的,就说 吧。” 彭鼓顿了顿,尽量放低了声音,从眼镜后面盯着仇众山说:“你是知道的,常 总的工程是经过我才弄到手的,他和吴宝明合作,也是我牵的线,以前我让你注意 工程资金的全部往来,你做了没有?” 仇众山立刻说:“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您现在要看吗?” 彭鼓看着仇众山,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说:“回头给我送来。” 仇众山站起身说:“好的,我这就去取。” 彭鼓小心地叮嘱他:“记住,这些事情是留着将来过关的时候用的,不到万不 得已,不能对任何人讲。常总的死,到现在还是个谜,前车之鉴哪!” 仇众山又是淡然一笑,说:“这里边的利害关系,我明白。” “明白就好,你在我身边,我的位置使你也很显眼,要加点小心。” “我会格外小心的。”仇众山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彭鼓看着仇众山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想,女儿真是没有看错人,四年 前女儿大学刚毕业把她的同班同学仇众山带回家的时候,他和妻子说什么也没看上 这个不太爱表达自己的小伙子。可是人真是不能貌相啊,谁知道四年后这个仇众山 不仅成了自己得利的左右手,而且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这孩子踏实肯干、 有上进心,什么事你交给他干他都能给你干得有模有样让人放心。彭鼓想,有他在 身边,真是自己的一大福气! 早晨刚一上班,郑牧便来到城建开发公司总经理吴宝明的办公室门口,关于宏 明公司和城建开发总公司的关系及环路工程各种账目的往来情况他必须找吴宝明核 实。郑牧制止了门口女秘书的通报,径自推门走了进去。吴宝明带着老花镜低头看 着什么,听到门声抬头看了一眼,立刻,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又是你?干脆你 给市里打个报告,把我请进公安局,那我肯定全天候奉陪。” 郑牧坦白地望着他说:“在常雨林这件案子完结之前,与此有关的人我们都要 不断进行调查了解,这没办法,必须这样做,请你有个思想准备。” 吴宝明取下眼镜,从座位上走下来,不快地看着郑牧说:“看来,我只能把希 望寄托在快点结案上了。” “我也希望这样。” 吴宝明示意郑牧坐,自己则坐在他的对面,无奈地说:“那就问吧。” 郑牧开门见山地问:“你儿子吴天利是怎么到常雨林手底下工作的,能谈一下 吗?” 吴宝明一愣,责怪地说:“你要是想了解天利的情况,可以到他单位去,他是 个成年人,又是有职业的人,你们不要动不动就把父子关系扯在里边,这不正常嘛。” 郑牧反问了一句:“吴天利想到哪儿就能到哪儿,这正常吗?” 吴宝明睁圆了眼睛猛地坐直身子大声说:“怎么叫想到哪儿就能到哪儿?” “吴总,据我们的了解,吴天利原来在市经委下面的一个外贸公司里,环路工 程一上马,常雨林在你属下成立了宏明公司,吴天利立刻就到常雨林的公司里管起 了对外合作,是这样的吧?” 吴宝明态度生硬地问:“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这还不是想到哪儿就能到哪儿?” 吴宝明极为不快地解释说:“这也许是常雨林讨好我的一种方式。是他请天利 到他公司里去的,跟我有什么直接关系?这也值得你们怀疑一下?再说,这也证明 天利有能力,能胜任这项工作,举贤不避内嘛。” 郑牧看着吴宝明不信任地问:“吴天利是常雨林请到他公司里去的吗?” 吴宝明十分不耐烦地瞪了郑收一眼,生气地说:“常雨林中煤气死了,你们怀 疑是谋杀,调查这个调查那个,我认为都很正常,可你们也查清楚了,他的死跟我 没有任何关系,可你们跟我没完没了,还要把我儿子也拉上,这可太过分了,我不 禁要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了解与常雨林有关的一切情况,包括你,也包括吴天利。”不管吴 宝明的态度怎样,郑牧都一样镇定自若,近二十年的刑警生涯,早已把他锻炼得雷 打不动。 吴宝明猛地站起来,沉着脸冷冷地说:“我不替我儿子回答任何问题,你要是 想知道,去问他吧!”说罢把郑牧一个人扔在办公室,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从吴宝明沉不住气的样子判断,吴天利在宏明公司任职绝不是像他自己说得那 样,是常雨林讨好他的一种方式,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这原因郑牧心里非常清楚。 郑牧一笑,站起身来也离开了吴宝明的办公室。 郑牧想不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他把警车开到刑警队院里,刚下车还没走进办 公室,就听见重案组的屋里有人争吵,一进门,他有些惊讶地看见那个不可一世的 花花公子吴天利居然大模大样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指手划脚地跟王小刚争得不 依不饶。看来吴宝明的行动可真够快的,才到他那儿去调查他儿子的情况,他倒把 他儿子给支使来了。 郑牧拉开王小刚,冷冷地看着吴天利:“吴经理,你倒是捷足先登啊!” 吴天利本来故意惹恼小警察王小刚,就是想拿他寻开心,看到郑牧来了,居然 仍坐在那里大言不惭地挑衅说:“别光让你天天地瞎撞啊,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 得拜访拜访你呀!你们这位小警官还不依不饶的,人民警察也得注意联系人民群众 不是吗?”王小刚气得拳头捏得直响。 郑牧威严地大声说:“起来,这儿不是你的位置。” 吴天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了一跳,心中恼怒却又不便发作,咬着牙慢条 斯理地起身走开,哼了一声说:“这个位置,请我坐我也不坐。” 王小刚在一旁瞪着他说:“你倒想坐呢,做梦!” 吴天利看着王小刚,一脸轻蔑的表情说:“这个位置就别请我了,我不做这个 梦。我可真同情你们,就那么点工资,负那么重的责任,干那么累的工作,还得保 持那么崇高的形象,怎么那些艺术家们天天老弄点名人古人糊弄老百姓,就不好好 表现表现你们?我可真替你们抱不平啊!” 王小刚心中早骂了吴天利无数声“狗娘养的”!听到他这样拿自己的工作不当 回事,立刻便朝吴天利冲了过来,吴天利只是为逞口头之快,并不想打架,看见小 警察朝自己冲了过来,他的脸色也变了,郑牧朝冲过来的王小刚摆摆手,及时地制 止了他,吴天利这才松了一口气。 郑牧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吴天利直截了当地问:“吴天利,你父亲跟你通 了电话?” 吴天利嚣张地膘了郑牧一眼:“这也犯法吗?” 郑牧坐直身子,目光冷冷地盯着吴天利说:“请你冷静一点。我们想了解一下, 你是怎么到常雨林的宏明公司去的。” 吴天利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一时不敢正视他的眼光,说:“怎么去的?他请我 去的。警官大人,不就是一个常雨林死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也至于这么兴师动 众?常雨林是什么好东西? 吃着别人拿着别人还在背地里算计别人,这种人死了,那是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郑牧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怔了一下,他立刻抓住话头问吴天 利:“你说的别人,是谁?” 吴天利忍不住又摆出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式,一脸不耐烦地问:“什么都让 我告诉你呀,那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干嘛吃的?” 王小刚被他气得啪地在桌上拍了一掌,怒目圆睁地大吼道:“吴大利,你说话 放尊重点,这是什么地方?” 吴天利对郑牧还有些怵,对王小刚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看他发火的样子,吴 天利忍不住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回答说:“这是什么地方?公安局重案组哇?要 不我还不来呢!” 郑牧拦住王小刚,问吴天利:“你说的这个别人,就是你父亲吧?” 吴天利露出明显的不快说:“是又怎么样?” 郑牧膘了吴天利一眼,故意说:“听你的话里情绪不小哇,你和常雨林合作得 不愉快?” 吴大利不屑地呸了一声,瞪着两只显然夜生活过度而显得有些浮肿的眼睛说: “愉快?跟他这种人合作能愉快?知道常雨林是什么样的人吗?阴损奸坏,吃里扒 外,占便宜没够,还胆小如鼠,惩罚常雨林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消失!” 郑牧盯着吴天利,严肃地警告他:“吴天利,任何人都不能代替法律,就算他 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也自有法律管着他,谁要是以身代法,那法律同样要制裁他!” 吴天利冷笑一声,看着郑牧说:“你拐弯抹角问了半天,不就是想知道我有没 有杀常雨林的动机吗?我明告诉你,这动机我一直就有,我就盼着常雨林死,不光 是常雨林,谁拦了我的路,背地里给我使坏,我都盼着他死!” 郑牧瞪着他:“吴天利,威胁他人生命安全也是犯罪,我们同样能够以法律的 名义拘捕你!” 听了郑牧的话,吴天利不屑一顾地喊了一声,双手抱臂,直视着郑牧的眼睛嚷 :“蒙谁呀!我是能让你吓住的人吗?有动机没事实并不等于犯罪,我盼着他死, 不等于人就是我杀的。没功夫跟你扯淡了。你就是把全中国的警察都弄到这儿来, 不用我动一指头,该死的,一个也跑不了,我敢跟你打赌!”说罢大摇大摆地走出 门去了。 看着这个又臭又硬的谈话对象就这么走了,王小刚气得把原本用来记录调查的 本子一把掉在桌上,瞪着郑牧嚷:“队长,这样无法无天的家伙,就让他这么走了?” “那你想怎么办?现在就把他拘起来?什么理由?是以常雨林谋杀案嫌疑人的 名义,还是以环路工程贪污案嫌疑人的名义?我们有什么证据?” 王小刚一下语塞了,但仍旧愤愤地自问:“那还就治不了他了?” 郑牧看着吴天利故意潇洒自在地走出刑警队大门的样子,冷冷一笑,对王小刚 说:“现在还没到拉清单的时候。你以为吴天利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那不过是他 的表面现象而已,正是因为他对他父亲,对他们父子俩一起经营的这些事情太在乎 了,所以他才不在乎彭鼓、汤显龙和常雨林他们。我们只要抓住这个环节,不正好 可以找出他们的一些疑点吗?” 王小刚看着郑牧,心里实在是大压抑了。话是这样说,可等到这一天非把人闷 死不可。 正在这时,鲁梅手里拿着一封信匆匆走进办公室,见王小刚一副余怒未消的样 子,左右看看除了郑队之外又没有旁人,有些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 郑牧看了王小刚一眼,替他回答说:“吴大少刚从这儿走。” 鲁梅惊讶地说:“呵,真有他的,找上门来了?” 郑收看见鲁梅手里的东西,一边笑着提醒大家“对,这等人是来打个招呼,以 后别不重视他”,一边指着鲁梅手里的信问:“这是什么?” 鲁梅忙将手里的信递过来,说:“收发室给我一封信,是寄到我们重案组的。” 郑牧伸出手接信问:“你看了吗?” “看了,很奇怪。”说着,鲁梅把信打开,交给郑牧。 郑牧接过信来一看,只见偌大的一面A4纸上只打印了一行字,字是加大的黑体, 非常醒目:“大户室,赵梦鸽。” “这是什么意思?”郑牧抬眼看着鲁梅。 “我也不知道。”鲁梅说。 王小刚忍不住凑上来看了看,发表意见说:“这名字看上去像个女的。这会不 会是有人提供的杀死常雨林的凶手啊?” 郑牧和鲁梅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郑牧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他一下子明白了, 猛地把那页纸拍在桌上说:“大户室?他们用工程款炒股?” 这一句话犹如石破大惊,如果不是这种解释的话,写信人根本用不着写什么 “大户室”,直接写“杀人者赵梦鸽”就可以了。鲁梅立刻站起身说:“我马上到 市交易所去一下!” 郑牧嘱咐道:“要快!” “知道了!”鲁梅说着接过郑牧递过来的警车钥匙,开上车便来到市证券交易 所。已到中午吃饭时间,交易所里仍有不少人还站在大屏幕前注视着不断变化的交 易指数。鲁梅走进交易所,向一个接待员出示了证件,说要见他们经理。接待员将 鲁梅领进了经理室。一进经理室。接待员开门通报了一声:“齐经理,有位公安局 的同志找您。” 这位齐经理一抬头,鲁梅不由得愣了一下:齐五羊? 齐五羊突然在自己单位看见香梅还以为东窗事发,公安局已经查到单位来了, 脸一下就白了。好在那位接待员只是传一声话,说完话关上门就走了。齐五羊这才 硬着头皮站起来,提心吊胆地问:“是你?有……有什么问题吗?” 鲁梅可没想到那么多,莞尔一笑说:“你应该想得到我会来。” 齐五羊不安地看着她,小心地说:“我想,该说的,上次已经向你们说清楚了。” 鲁梅这才发觉齐五羊有些不对劲,忙笑着解释说:“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 来问那件事的,我来是想了解一些别的情况。你是不是一直在这儿工作?” 听了这话,又看鲁梅的态度挺轻松,齐五羊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忙招呼鲁 梅坐下,又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面前说:“对,我一直在这儿。你想了解些什 么?” 鲁梅盯着他问:“看来,市建总的上市股票是你一手经办的?” 齐五羊在鲁梅旁边坐下说:“这是我的专业。”“说着他看了一下鲁梅的表情, 苦笑一下,说:”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常雨林在我和秦莹的事情上宽容了我,就一 定利用我的方便条件给他实惠,要是把感情变成可以交换的东西,那就没意思了。 再说,这也有违我的职业道德。“ 鲁梅心里有了底,一笑说:“你多心了,我并没这么问哪。我想问你,你认识 一个叫赵梦鸽的人吗?” “赵梦鸽?”齐五羊惊讶地看着鲁梅问,“赵梦鸽你们不知道?她是市建委副 主任彭鼓的夫人啊。” 鲁梅眼睛一亮:“彭鼓的夫人?” “对呀。我们这儿的大户室里,基本上都是本市股行的著名人物,有几个外号 叫股仙的,那股票炒得都神了,说他们有特异功能都不过分。” 鲁梅问:“赵梦鸽呢?也是其中之一吗?” 齐五羊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说:“当然有她,她入市以后的成功率是最高的, 她身后还跟着好些股民呢!她抛,人家就跟着抛,她进,人家就跟着进,从没错过。” 鲁梅疑惑地问:“她这么大本事?” 说起股票的事,齐五羊一下变得生动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了,颇有些不屑地说 :“本事?像她这样有背景的人还用什么本事?她只要往那儿一坐就行了,根本不 用亲自动手。” “不动手?” 齐五羊看了鲁梅一眼:“现在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能请人替。” 鲁梅问:“我能看一下你们的成交记录吗?” 齐五羊看着鲁梅,为难地说:“对不起,为股民保密是我们的行业规定。” “我是在执行公务。” 鲁梅和齐五羊对视了三秒钟,齐五羊站起来说:“都在电脑里,请跟我来。” 鲁梅跟着齐五羊进了交易所电脑室,齐五羊进门前将一张打着“微机重地闲人 免进”的纸牌子挂在门把上。然后他关上门,搬了一把椅子给鲁梅,自己在她旁边 的一台电脑上开始操作。 解开密码进入,齐五羊熟练地动作着,一会儿,屏幕在一些五颜六色的曲线和 密密麻麻的数据上停下来,齐五羊指着屏幕上的曲线对鲁梅说:“看见没有,只要 她买进的,一两天内肯定涨,只要她抛了,出不了三天肯定降,而且她从来是一锤 定音,不看不等,真是有点儿神。” 鲁梅没炒过股,对着这么一大堆杂乱无章的东西一时有些云山雾罩的,但她心 里清楚齐五羊说的这种情况不正常。她看着齐五羊问:“你怎么看这个神劲儿?” 齐五羊一笑,答非所问地说:“要是事先知道了答案,再难的考试也肯定是满 分。” 鲁梅也是一笑,说:“看来,她背后为她拿主意的人,比你这个股市专家知道 得还清楚。” 齐五羊轻哼了一声,深知内幕地说:“我不过是个搞经营管理的,控制不了大 户们联手操作。那些幕后的人要想让谁发财让谁破产,根本用不着我帮忙。其他小 家小户的股民,就是挣着钱了,也不过是跟在他们后面吃点残羹剩饭而已。” 鲁梅看着齐五羊说:“关于这些内幕里的事我想了解得再具体一点。” “这……”齐五羊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配合一下。” 齐五羊苦笑一声,替鲁梅说出了她没说的话:“我懂,你在执行公务。” 就在重案组收到那封神秘的举报信的同时,彭鼓也拿着一本崭新的《证券法》 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中午他突然接到市委某位在职关系户的一个暗示电话,提醒他 说赵梦鸽炒城建开发总公司股票在两个月之内净赚一百多万的事,已经引起公安的 注意,应该提前对这事有所准备。这些话说得彭鼓心里七上八下的。 当初环路工程刚开始筹建的时候,谁都知道这是一块肥肉,所以谁都想咬上几 口,常雨林也不例外,但是宏明公司只不过是一个小单位,根本没有资格竞标,是 彭鼓给他出的主意,让他挂靠在吴宝明的名下,工程赢利平分。这样之后,作为城 市建设筹划处副主任,彭鼓又暗中向常雨林暴露工程的竞标标底,使宏明公司不费 吹灰之力就竞争到了总造价五亿五千万工程的三分之一,而且分配时还给了他们最 好的路段。 为了报答彭鼓,吴宝明拿五十万工程款“借”给彭鼓的妻子赵梦鸽作本金,教 她以炒股的形式在一两个月之内爆赚一百多万元人民币,这其中的猫腻恐怕只有彭 鼓和吴宝明最清楚。现在有人要来查这笔款项,彭鼓心里难免不安。 彭鼓抽着烟,拿着那本《证券法》研究了半天,最后他捏灭烟头,抓起了桌上 的电话,电话通了,里面传来赵梦鸽的声音:“喂?” 彭鼓说:“鸽子,是我,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谈,你就别问了,咱们见 了面我再跟你解释。好,你到机关对面的金谷饭店咖啡厅找我,我在那儿等你。” 二十分钟以后,赵梦鸽推开金谷饭店咖啡厅的门,朝里张望了一下,正看见彭 鼓在咖啡厅角落里向她招手。赵梦鸽走到他面前坐下,奇怪地问:“干吗让我到这 儿来,有什么事晚上回家不能说?” 彭鼓膘了一眼四周,将早就叫好的两杯咖啡推一杯给妻子,说:“不能等到晚 上。” 赵梦鸽看他的神色,不禁一怔,担心地小声问:“又出什么事了?” “市里边有人给我打了招呼,公安局查林子的死因,可能很快就会查到环路工 程上,你弄的那些股票要赶快想想办法,能抛的全抛掉,不要在乎赚不赚钱了,总 之,留在你名下的越少越好,最好不留。” 赵梦鸽一听是这事,要强地说:“他们爱查就让他们查呗,我又不是党政机关 工作人员,我怕什么?我那都是合法的!” 彭鼓一瞪眼,看着赵梦鸽质问:“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你合什么法? 你那些本金是哪儿来的?消息是哪儿来的?我告诉你,我已经查过证券法了,你那 是集合竞价,违法的,你懂吗?” 赵梦鸽有些气馁,但还是不愿松口:“是有人帮着我不假,可本金我说还就能 还哪?” 彭鼓说:“对,还,赶紧把本金还给人家。这时候对谁都不能不防,咱们不能 有把柄攥在别人手里,要不然挪用工程款炒股票的事揭出来,咱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要快!” 赵梦鸽不服地瞪着彭鼓小声说:“人家借给我钱做本金,我哪儿知道那是什么 款?都是钱,怎么就认定我用的是工程款?” 彭鼓一咂嘴叹着气苦恼地说:“你就听我的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 么多年了,只要你听我的,什么时候错过?咱们这关得过呀!” 赵梦鸽不作声了,沉默了一会儿,她阴沉着脸望着彭鼓问:“那原来做的那么 多怎么办?交易所电脑里都有记录。” “让齐五羊帮忙捂住,争取多拖些日子,不行再说。” 赵梦鸽心有不甘地问:“是不是老吴父子俩在这里边使了什么坏?” 彭鼓摇着头说:“使坏不使坏的现在都说不上了,咱得过这关,懂吗?你现在 就去证券交易所找齐五羊,叫他给你全部清仓,一刻也不能拖了。” 赵梦鸽说:“行了行了,我马上就去。”说着站起身心情非常不好地走出了咖 啡厅。 齐五羊还在跟鲁梅讲解股票交易的内幕情况,一个操盘员敲门进了电脑室,叫 :“齐经理,有位赵梦鸽女士来了,请你立即到大户室去一下。” 齐五羊惊讶地对鲁梅说:“太巧了。” 鲁梅一笑:“这不是巧合,我知道她肯定会来的。” “好,我去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 说着,鲁梅起身和齐五羊一起走进了大户室。一进大户室,她便看见一位保养 得很好,外表气质一看就是出自有钱人家的中年妇女看着齐五羊站了起来。 齐五羊来到赵梦鸽身边问:“是您啊,您找我?” 赵梦鸽掩饰不住脸上的急切,忙说:“对,我这回数额比较大,所以一定得请 你来。我想全部清仓,你给我办一下。” 齐五羊惊讶地看着她:“清仓?为什么?”。 赵梦鸽轻叹了一声,勉强笑道:“也许我没有吃这碗饭的命。” 齐五羊也陪着笑说:“现在恐怕来不及了。” “什么?”赵梦鸽一怔。 鲁梅从齐五羊身后走到赵梦鸽面前,向她伸出手说:“我叫鲁梅,市公安局的。” 齐五羊知趣地退出门去。 赵梦鸽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礼节性地碰了一下鲁梅的手,警惕地看着鲁梅问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你聊聊天。” 赵梦鸽皱着眉不耐烦地说:“找我聊天?对不起,这是什么时候?” “你现在不用着急,着急也没用了,不管你是想抛出还是想吃进,都得等咱们 聊完了才能进行,明白吗?” 赵梦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二十来岁但说话老练、外柔内刚的便衣女警, 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好吧,你想聊什么?” 鲁梅一笑:“听说你炒股很有两下子?” “还行吧,只能说我运气一直不错。” “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赵梦鸽怀疑地看着鲁梅说:“你也炒股票?你是国家公务员,这是不允许的呀!” 鲁梅一笑说:“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不好吗?也许哪天我不当警察了,也 炒股呢!” 赵梦鸽以为鲁梅真是为了股票的事来向她请教的,这一段时间来向她请教炒股 的人可多了,她的脸色稍微有些缓和,说:“那你问吧。” 鲁梅有备而来地问:“就拿现在这些上市股说吧,我是个新手,你给我出出主 意,明天开盘前集合竞价的时候,我吃进哪支股比较合适?” 赵梦鸽疑惑地脱口而出:“什么是集合竞价?”这词儿她好像刚听谁说过的。 鲁梅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赵梦鸽。一个稳赢稳赚的炒股高手居然会不知道什么是 集合竞价?赵梦鸽马上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急忙掩饰地说:“那我哪儿知道哇?” 鲁梅说:“你眼力准,在这儿都出了名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是说了我运气好吗?” “我看了你在这儿的成交记录,真是有点神,你怎么知道你低进高抛的股票肯 定就会有人全部吃掉呢?” 赵梦鸽手心里出汗了,她紧张地说:“这东西一半靠蒙。” “蒙可蒙不了那么准。是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 赵梦鸽急道:“我哪儿认识什么高人哪,真的是靠蒙。” 鲁梅盯着赵梦鸽的眼睛,轻声问:“吃进你抛出的股票的人,你认识吗?” “那我怎么会认识?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好像有人跟我串通?” 鲁梅说:“我没这么说,只是对你炒股百发百中有点想不通。随便问一句,你 炒股的本金,是个人的积蓄吗?” 赵梦鸽沉下脸敌视地看着鲁梅:“你这是聊天吗?简直就是审问!” “问问情况嘛,你急什么?” 赵梦鸽冷笑一声说:“审问也没关系,你手里得有证据。” 鲁梅一笑说:“我可没说是审问,你是不是不想回答我?” 赵梦鸽心慌意乱、气急败坏地嚷着说:“这样吧,等你有了证据,下传票传我 好了。在这之前,对不起,我无可奉告!”说罢气冲冲地出了门。鲁梅看着她的背 影,冷笑了一声:“好大的太太脾气,我们会再见的。” 鲁梅迅速赶回重案组向郑队汇报了调查到的情况。郑牧微微一笑说:“她一甩 手就走了?”鲁梅端着一杯水从饮水机旁走过来说:“是啊。我还没有再往深一步 问呢,她已经急了。” 郑牧看着她问:“你怎么看?” 鲁梅坐到郑牧面前说:“赵梦鸽一直在大户室里炒股,而且只做一两支股票, 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从来没赔过。照这样看她应该是个股票方面的专家了,可我在 跟她谈这方面的事情的时候,发现她在炒股票的专业知识方面基本上是个门外汉, 所以说她身后很可能有些行内的人在为她运作。如果是这样,我认为这也许是彭鼓 变相收受别人贿赠的一种方式。” “很有道理。透露标底,约定时间,串通价格,利用开盘集合竞价的机会成交。 用这种方法给人塞钱,还真是技高一筹啊。”郑牧赞赏地说。 鲁梅问:“我会不会打草惊蛇了?” 郑牧却说:“不。你敲她一下挺好,他们一定会赶紧想应付的办法,他们只要 一动,咱们这盘棋就活了。” 鲁梅笑了。她有些遗憾地说:“其实我们如果能找到那个给我们通风报信的人, 一切也就都有答案了。” 说到这件事,郑牧说:“对呀。我也在考虑,寄那封信的人会是谁呢?”他站 起身自语地说:“谁是那只鸟?” 鲁梅不解地问:“鸟?什么鸟?” 郑牧淡淡一笑说:“没事,我想别的呢。” 赵梦鸽在股市遇到了警察,没能将股票全部清仓,这使她又急又怕,她最急的 还是眼看着到手的一百多万拿不到手,说不定还会惹出事来。好不容易等到彭鼓下 了班,她急不可耐地把这事告诉了他,彭鼓一听情况脸立刻就白了,饭也吃不下, 一个人在屋里心神不宁地来回地走。看着面前不住来回走动的丈夫,赵梦鸽着急地 嚷:“你倒是说话呀!走得我直头晕!” 彭鼓站住了,回头警告赵梦鸽:“再怎么说,也不能引火烧身。真问急了,你 就告诉他们,给你打电话的人你都不认识,你只是照着电话里说的做就是了。这样, 撑死了也就是个‘不当得利’,我查过《证券法》。” “那本金呢?你是政府官员,哪儿来的好几十万做股票?” “你就说是借的,本来也是借的。” 赵梦鸽急道:“人家要问借谁的?谁会借咱们这么多钱?那不是跟受贿一样了 吗?” 彭鼓不住地用手指敲自己的脑袋,突然,他眼镜片后的眼睛一亮,说:“全是 跟个人借的……对!你就说是林子借给咱们的!” 赵梦鸽疑惑地说:“这么说?虽然雨林死了,可秦莹还在呀,要说他借给咱们 这么多钱秦莹不可能不知道,她要说没借怎么办?” 彭鼓瞪着眼说:“那是林子没让她知道呗,这还不简单?林子就是活着,他做 的事秦莹就全知道?现在有几个家庭里丈夫做的事老婆全知道?” 赵梦鸽的脸一下绷了起来,她瞪着彭鼓问:“你说什么?” 彭鼓赶忙解释说:“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说我。” 赵梦鸽不屑地骂:“不是说你!你们男人都一样。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彭鼓叹着气说:“这跟我不沾边儿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小心眼儿!” 赵梦鸽不依不饶地说:“什么叫小心眼儿?是你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行了行了,别争这没影的事儿了!你这么说就是了。” “你们这些人真没劲,就知道在外边偷偷摸摸的,真出了事,一个个全成了缩 头乌龟,还得让老婆们出面顶着,真看不上你们这些人!” 彭鼓说:“你就别耍你的太太脾气了,我们在前边顶不住,你们有什么好日子 过?” 赵梦鸽赌气说:“不过就不过,过这种日子,真是没劲透了!” 正说着,门突然开了,赵肖丽和仇众山从外面回来了。看见女儿回来了,赵梦 鸽和彭鼓两个人谁都住口不说话了。赵肖丽一眼就看出父母两人不太对劲,她和仇 众山对视了一眼,上前问沉着脸的赵梦鸽:“妈,你们怎么了?” 赵梦鸽听到女儿关心的话,禁不住鼻子一酸,就要掉眼泪,她忙背过身去。彭 鼓在旁忙说:“没你们的事,回你房间去吧!” 赵肖丽不动,回头懂事地说:“爸,你现在要是有麻烦,我这事就先别办了。” 她以为爸妈在为自己所在的研究所和恒通公司联合搞电脑开发的事闹了意见呢。 这事说来话长。赵肖丽大学毕业以后通过父亲的关系直接分到市里一个科研院 所担任行政工作,几年工作下来,所学的电脑专业都生疏了,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 于是有一次不经意地说出自己想参加一个电脑开发的课题,谁知没多久她真的实现 了这个愿望。 前不久汤显龙所在的恒通公司主动找上研究所的门来,愿意出钱与研究所合作 搞一个软件开发的项目,钱他们出,研究所只要出人就行,其他要求只有一个,那 就是让赵尚丽当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这样好的事研究所立刻就应允了,只要有 人出钱来搞研发,谁当负责人关系并不大,再说赵肖丽平时在单位也是一个肯上进、 有进取心的年轻人。这样一来,赵肖丽明白了,自己能够实现这个愿望,是父亲在 背后帮着自己的忙,为了这个,她从心底里感激父亲的一片苦心。 听到女儿提那件事,彭鼓烦上加乱,敏感地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谁跟你 说我有麻烦?” 赵梦鸽擦掉眼泪扭过来恨恨地说:“行了,在自己家孩子跟前你就别撑着了, 你的麻烦还小哇!”彭鼓跺脚急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赵梦鸽见丈夫当着孩子的面这么冲自己,又羞又气,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哽咽着冲进自己房间,砰地一声从里面将门大力摔上。 仇众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声不出。赵肖俪急忙跟着来到母亲门前拍着门喊: “妈,妈!”门里面传出赵梦鸽的哭声。赵肖丽不安地转回身问:“爸,到底怎么 了!” 彭鼓烦恼地一挥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大声说:“你就别问了,让我安静一会 儿。” 仇众山突然开口说:“你们休息吧,我回去了。” 赵肖丽忙叫住他:“等等,你不是想跟我爸谈谈吗?” 仇众山看了她一眼:“现在?再找时间吧……” 赵肖丽看着他问:“你们要谈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彭鼓抬起头生气地对赵肖丽说:“哎呀,你怎么也跟你妈似的!” 赵肖丽急了:“到底怎么了,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人哪!有什么事我关心一下也 不行吗?” 仇众山过来拦住赵肖丽,不让她再往下嚷,赵肖丽也生气地坐到一边去了。仇 众山犹豫地对彭鼓说:“彭主任,我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小丽的事,最好先别办 了……”他好像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似的,但是彭鼓却没有注意。 彭鼓叹了口气,站起来向自己房间一边走一边说:“好,不办也好,小丽的工 作,你来做。” 仇众山和赵肖丽一齐看着彭鼓沮丧地走进卧室。这时,仇众山来到赵肖丽身边 坐下,小声问:“我还要做你的工作吗?” 赵肖丽没有看他,淡淡地说:“不用了。”说着,她站起来走到自己房间门口, 犹豫了一下,又回身看着仇众山,心想,如果他今天留下,那说明他对自己还是有 情意的。但是仇众山与她对视了一下,转身便出了门。 赵肖丽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身子无力地靠在门上。这是什么日子呢?她泪眼 朦胧地想,他究竟爱不爱自己呢?她木然地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又呆呆地坐在 床上,一遍又一遍地自问:我了解他吗?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天哪,我 赵肖丽又不是嫁不出去,为什么要忍受他这样的虐待!又想到下午自己跟他的那场 争论,突然间觉得心灰意冷。 下午赵肖丽兴高采烈地准备到银行取恒通公司拨到研究所账上的第一笔预付款, 想一想自己正向理想的道路上前进,她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 于是她专门叫上仇众山跟她一起去银行,一来有他保驾取钱放心,二来也是想把这 个好消息告诉他。 谁知到了银行之后,仇众山问取的是什么钱,赵肖丽把研究所与恒通公司的合 作告诉了他,他听了不但不为赵肖丽能有这样的好机会高兴,反而沉着脸疑惑地说 :“奇怪,汤总只做工程机械的生意,怎么对电脑软件开发感上兴趣了?” 赵肖丽当时只顾自己高兴,根本没在意他的脸色,只是说:“这还不好?我们 研究所哪儿有钱?我从毕业到现在,一直在办公室搞行政,其实就是个闲差,这回 联合开发软件这事儿要是搞成了,我也算干点实实在在的事呀,说不定是我一辈子 的饭碗呢!” 仇众山腰了她一眼说:“准是你求了你爸,你爸又给汤总下了令,对吧?” 赵肖丽得意地笑着说:“那又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仇众山想了想突然问:“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赵肖丽开玩笑说:“哎,这关系怎么倒过来了,我爸是你的上司,他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先让你知道?‘你们俩到底谁领导谁呀?” 仇众山一脸严肃地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汤总的公司是常雨林的下属, 现在常雨林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别惹出什么麻烦……” 赵肖丽一听这话,不由得沉下脸来责怪地说:“你怀疑我爸和龙叔有什么问题?” 仇众山不耐烦地说:“有好多事你并不知道……” 他的表情一下伤了赵肖丽的心,她气恼地怒视着他警告说:“仇众山,我爸对 你可是恩重如山,你可别忘恩负义。” 仇众山苦恼地说:“这跟忘恩负义没关系,怎么跟你说呢看他苦恼的样子,赵 肖丽的心又软了,没准他真是为了自己好,她缓和了口气对仇众山说:”众山,你 可别把事情想歪了,你替我想想,我到现在这单位专业并不对口,人家全是看在我 爸的分上才接纳我的,我要是对单位一点贡献也没有,在别人眼里会是个什么形象? “ 仇众山看着她说:“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市里边正在准备调查环路工程的事, 现在要是把资金挪出去,不是引火烧身吗?” 赵肖丽一惊:“你怎么知道?” 仇众山说:“我在这个位置上,什么不知道!” 赵肖丽犹豫了,但她仍旧半信半疑地着着仇众山问:“那我爸更应该知道哇, 干吗还让我办呢?” 仇众山盯着她沉声问:“你想听我的吗?” 赵肖丽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你说。” “你要是听我的,就先别办,等把资金来源弄清楚了再说。只要不是挪用工程 款,怎么都行,我可不希望把你也牵涉进来。” 赵肖丽这才感到事情不像自己想像得那么简单,她这才意识到父亲也许为了这 件事做了他不应该做的事或者顶着什么压力,她信仇众山的话了,本来下一个就轮 到她取钱了,她走出队伍,望着仇众山问:“这事你跟我爸谈过吗?” 仇众山看着她轻声说:“还没有。我会跟他谈的。” 尽管他今晚并没有就这事跟父亲谈,但是从这些情况看他应该是关心自己、爱 自己的,可许多时候,他对自己表现出的冷漠和无情实在是非常人之举。自己对他 做过多少暗示和要求,他不仅从不跟自己有超越朋友的举动,甚至连搂自己一下都 显得非常勉强,这是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赵肖丽伤心地想,自己真的不 了解他,可以说自己对他一点也不了解,可要命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爱他,自 己那么深、那么强烈地爱着他…… 一大早刑警队长郑牧便和一个气质不错的女警察找上门来,这是彭鼓意料中的 事,并且他也知道他们肯定是为赵梦鸽炒股的事来的,昨晚他和赵梦鸽商量了一夜, 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对付这次询问的准备。所以当郑牧和鲁梅走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 他以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姿态下了车。 他甚至一脸恳求之态,装作苦恼不已地说:“郑队长,在谈话之前,能不能求 你件事?” 郑牧惊讶地问:“求我?什么事?” “我知道咱们之间的谈话恐怕还要有几次,以后能不能换个地方?” “为什么?不方便?” “我好歹也是个部门领导,老有警察上门,下面会有议论。” “我可以考虑,但最好的方式是尽快结案。” 彭鼓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表演得还可以,表情坦然地问:“好吧,今天想问什 么?” 郑收看了一下身边记录的女警察,说:“你夫人回家一定跟你说了,我们这位 同志找过她。” 彭鼓点点头:“她跟我说了。” 鲁梅开口了:“当时你夫人态度很不冷静,我想,你不会像她一样不冷静吧?” 彭鼓觉得自己小看了这个女警察,她比自己想像得要厉害:“那当然。不过, 梦鸽的脾气有点像股票,起落不定,她这个年纪容易这样。” 郑牧问:“你知道你夫人是位大名鼎鼎的股仙吗?” 彭鼓一摆手,佯装不屑一顾地说:“那不过是个玩笑。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思开 玩笑,我知道你想了解什么。我在市里大小还算是个领导,求我办事的人很多,梦 鸽是我老婆,冲着我,人家肯定也愿意帮她,这里边也许会有个把不当得利的情况。” “不当得利?”郑牧冷眼看着彭鼓,心想果然是只老狐狸。 彭鼓认为自己说得很冠冕堂皇,他大包大揽地说:“这方面如果市领导追究的 话,我负全责。” 郑牧盯着他问:“这么说,你知道所有的情况?” 彭鼓机警地说:“不知道,我是说如果。” 郑牧看了一眼鲁梅,示意她提问。 鲁梅看着彭鼓,问:“我想了解一下,赵梦鸽炒股票,最初的本金是什么来源? 是你们的积蓄?” 彭鼓忙摇头申辩说:“我们哪儿有那么多钱?梦鸽炒股的本钱是向别人借的。” “谁?” “家里外头亲戚朋友凑了一些,主要还是向常雨林借的。” “找常雨林借的?” “对,雨林一直做企业、做公司,比我这样坐机关的人收入要多得多。” “借了多少?” 彭鼓想了想:“大概……有二三十万吧……三十万。” “分几次借的?” “记不清了,反正不只一次。” “一直没还过他?” 彭鼓叹了口气,表情忧伤地说。“我原想等合适的时候一块儿还他,等于帮他 攒了笔钱,谁知道他能出这样的事!” 鲁梅试探地问:“这些钱……是常雨林个人的吗?” 彭鼓马上睁大眼睛表白地说:“当然是个人的,他要是挪公款给我老婆,我也 不能同意嘛,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郑牧忽然问:“有借据吗?” 彭鼓一愣:“什么?” “借据。借这么多钱,当然应该有借据。” “借据……没有借据。” 郑牧盯着他:“没有借据?” 彭鼓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说:“凭我和雨林的交情,借点钱嘛,还要什 么借据?又不是不还。” “就是说,你和常雨林的交情已经远远超过任何凭据了?” 彭鼓被这一递一声的盘问问急了,如果再让他们这么问下去,自己恐怕就顶不 住了,他借题发挥地一下站起来,冲郑牧嚷:“我不知道你问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不过,我和常雨林交往了三十多年,我认为我们的交情,的确远远超过任何凭据。” 郑牧平静地看着他说:“好,我们相信你告诉我们的都是真的,你能把刚才的 话写一下吗?” “有这个必要吗?那得花很多时间。” “有必要,这是为你好。” 彭鼓明显地沉不住气了,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紧张,只说:“好吧, 我写。”说着,他龙飞凤舞地把刚才自己说的话在鲁梅递过来的纸上写了下来,然 后看着郑牧口气缓和地问:“没别的事了吧?” 郑牧看着他说:“这份材料里,你最好把常雨林和吴宝明合作的过程也写下。” 彭鼓心里猛地一惊,脸上却保持住平静,问:“为什么?” 郑牧不动声色地说:“你是他们的上级,又是业务主管部门的领导,通过你我 们可以了解一下事情的全过程。” 彭鼓的心慢慢地松懈下来,他看看郑牧,又看看鲁梅,疑惑地问:“你们怀疑 吴总?” 郑牧故意用足以引起任何一个人误解的口气说:“没这个意思,只是了解一下 情况。” 彭鼓这一下轻松了许多,他的脸上居然又有了微笑,叹了一口气,说:“外人 看上去,吴总和常总在事业上,关系密不可分,其实两人是貌合神离,针尖对麦芒。” 郑牧关心地问:“矛盾很尖锐吗?” 彭鼓诉苦说:“我这个副主任说起来是管全市的各种工程建设,管的面很大, 其实光是给他们俩当保姆都忙不过来。” “这么说,他们两人的矛盾已经激化了?” 彭鼓看着郑牧,推心置腹似地说:“我跟雨林有这么多年交情,这人家都知道, 所以我遇事不能偏着雨林,这会让人家说闲话,可问题是偏偏遇上老吴这种不依不 饶的人,难哪。” “据你看,他们的矛盾能激化到什么程度?” 彭鼓一脸认真的表情说:“这两个人互相抵触,也只有我能在中间调和。真要 是当面锣对面鼓也就罢了,就怕一较上劲,都在背地里做什么手脚,那可就不好说 了……” 郑牧觉得彭鼓话里有话,禁不住和鲁梅对视了一眼。话谈到这里郑牧和鲁梅告 辞出门,两人一上了自己的车,郑牧便忍不住笑道:“有意思,听出彭鼓最后那话 的意思了吗?” 鲁梅也心领神会地笑着说:“他想把我们的视线引向吴宝明。” “对。他在暗示我们,常雨林的死也许与吴宝明有关。我看,我们正好将计就 计,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现在我们去哪儿?” 郑牧责怪地瞪了鲁梅一眼说:“去哪?当然是分头行动。你去找秦莹核实一下 赵梦鸽炒股的钱是不是常雨林借给她的,我去找吴宝明,告诉他彭鼓说他和常雨林 的关系就像针尖对麦芒!” 鲁梅几乎能想像得到郑牧挑拨离间时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想像得到吴宝明在听 过郑牧的那些话后会气成什么样子。鲁梅笑着看郑牧打着了引擎,然后“鸣”的一 声,警车朝着大马路飞驰而去。 秦莹看到鲁梅来心中并没一点抵触情绪,相反,这两天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一 幢空房子,心里还真盼着能有个人来说说话呢。鲁梅和秦莹靠在阳台边上,看着城 市的景色,先问了问她这两天的情况,又跟她说了些女人的家常话,两个人谈得挺 融洽的。 聊完了家常之后,鲁梅突然问:“秦莹,常雨林有多少财产,你知道吗?” 秦莹惊讶地看着鲁梅,犹豫地说:“没算过,可能……有个二十多万吧……” “是吗?” 秦莹忙解释说:“经济上的事,我一直是糊里糊涂的。” 鲁梅问:“他的钱是什么来路,你知道吗?” 秦莹老实地说:“做生意,接工程,他熬到这分上不容易,钱不可能是偷的抢 的。” 鲁梅一笑,拍拍秦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和常雨林在经济上有过 密切往来的人都是谁,从这些人身上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秦莹说:“他的事别说不让我问,就是让我问我也不问。你还是找彭主任他们 问吧。” 鲁梅想了想,欲言又止。看鲁梅的神态,秦莹明白了:“你们已经问过了?” 鲁梅没回答,换了话题:“常雨林借给过别人钱吗?” 秦莹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想不会吧。雨林这人从不向别人借钱,也从不借 给别人钱,这我知道。除了喝酒他不在乎钱以外,在别的方面,他不是个特大方的 人。” 鲁梅心中一动:“不会有例外吗?比如跟他特别近的人跟他借钱?” 秦莹说:“跟他特别近的人也就是彭鼓和杨显龙了,这俩人谁也不缺钱哪。” “彭鼓从没向常雨林借过钱?” 秦莹微微皱着眉反问:“彭鼓说他借过吗?” 鲁梅看着秦莹一语双关地说:“他说借了,你说没借,又没借据,常雨林人又 不在了,真是死无对证啊。” 秦莹惊讶地看着鲁梅问:“你要对证什么?” 鲁梅直言不讳地说:“我想知道,彭鼓是不是曾经向常雨林借过三十万块钱。” 秦莹一下张大了嘴巴,她慌忙摇着头肯定地说:“那么多钱?不,不会的,雨 林活着的时候,最爱在我面前吹他做的好事,要是他帮了鼓子那么大忙,早跟我吹 了不知多少遍了,可是这件事他连提都没提过。” “如果这里边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交易呢?” 秦莹再次惊讶地瞪着鲁梅:“你是说,有人把脏水往雨林身上泼?” 鲁梅不置可否地说:“秦莹,看来有很多事你的确不知道,也许有的交易里, 也有常雨林的份。” 秦莹的眼睛湿润了,她愤恨地说:“是谁的罪过谁兜着,也不能因为雨林不在 了,就把什么都往他头上扣哇!” 鲁梅安慰她说:“别太担心,我们的调查还远远没有结束,只不过先跟你打个 招呼,我们随时交流一下情况,你说呢?” 秦莹背过身去擦掉了脸颊上的泪珠,说:“你放心,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要是 知道雨林犯了什么事,没必要瞒着你们。”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