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勾心斗角的合作者 郑牧的离间计果然迅速奏效。得知彭鼓对公安居然这么说自己和常雨林,吴宝 明的肺都快气炸了!“他那是想把公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我身上啊,这一手真叫狠! 行啊彭鼓小子,给我玩阴的,那你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就这样,吴宝明在常 雨林死后第六天,第一次敲响了常雨林家的门。 秦莹正一个人懒懒地躺在床上伤神,听到敲门声便赶忙整理了一下头发从卧室 走了出来,打开门一看,只见就是常雨林活着时也很少上门做客的吴宝明,手里拎 着包装精美的礼品站在门口:“吴总?” 吴宝明沉着脸点了一下头,径自走进客厅,把手里的礼品放在桌上,神情黯然 地问秦莹:“你还住在这里?” 看到吴宝明的神色,秦莹心里多少有了些温暖。毕竟丈夫死了,人家还惦记着 自己并来看自己,她也就不掩饰自己了,也伤心地说:“前些日子公安局要在现场 取证,我回娘家住了几天,刚回来。你坐吧,吴总。” 吴宝明长叹一声,在沙发上坐下说:“看来你对雨林还是很有感情的呀!” 秦莹心中一酸,眼圈不由得红了,她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下来,抹着眼 泪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 吴宝明比秦莹大五六岁,他叹着气,跟着秦莹一起感叹了几声,然后像个大哥 似地望着秦莹语重心长地说:“秦莹啊,我跟老常一直合作得很愉快,他出了这样 的事,最难过的就是我,我现在成了光杆司令了。本来应该早些来看看你,可公安 局的人天天缠着我,弄得我心情很不好,你可别怪我呀!” 秦莹忙说:“没有,我怎么会怪您呢!” “你现在是一个人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我开口,我会像对待自己家人 一样的。” 秦莹感激地说:“谢谢,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可以麻烦别人的。” 吴宝明突然看着秦莹说:“我是老常的上级,又一起合作工程,你可别把我也 算成别人哪!你别以为我跟老常是对头,从老常在世的时候到他走了,我从没说过 他一句坏话。” 秦莹惊讶地看着他说:“我没以为您跟雨林是对头,您干吗跟我说这些?” 吴宝明生气地将头扭到一边,加重语气说:“有人利用我和老常工作中发生过 的分歧,人为地制造矛盾,企图把公安局的视线引到我身上。这招可够毒的,老常 不在了,他们也不想让老常安生,这明明也是不想让你安生嘛!” 秦莹听到这话心里一动:“谁?” 吴宝明看着她说:“有的人自称是他三十年的朋友,可背地里什么狠招都往他 身上使。” “你是说鼓子和肥龙?不可能。”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事关利害,谁不为自己想?老常在的时候,他拿老常当 摇钱树,老常不在了,他又拿老常做挡箭牌,何况老常已经不在了,就算有人把脏 水都泼到他头上,也是死无对证啊!” 秦莹一下愣了,她想起鲁梅说过常雨林借给彭鼓三十万元钱的事。 “秦莹,社会上的人和事都很复杂,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常不在了,你处的这 个位置特别费脑子,你心里可要有数哇,为了个别人得罪其他人,还把自己也牵连 进去,不值当啊!” 秦莹眼里露出一丝恐慌,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他们可是雨林三十年的老朋友 啊,怎么可以这么不讲情义?一时间秦莹又气愤又害怕,连吴宝明什么时候走的都 不知道。她越想越生气,伸手拿起电话拨通了彭鼓的号码,她要当面质问他,究竟 是不是他想往常雨林身上泼脏水?这一切结果,早在吴宝明意料之中,他知道告诉 秦莹这些以后,她一定会找彭鼓去闹的,闹去吧,闹他个天翻地覆才好呢,哼! 彭鼓没想到吴宝明会来这一手,秦莹在电话中对他说的话一点也不客气,这让 彭鼓心中不由得一阵恐慌,那三十万的事还没有摆平,这时候惹恼了她可不是什么 好事。所以他连忙答应在金谷饭店咖啡厅和秦莹见一面,他当面向她说清到底是怎 么回事。 彭鼓匆匆走进咖啡厅时,咖啡厅里人很少,秦莹一身素净打扮已经到了,沉着 脸一个人闷闷地坐在那里。彭鼓来到秦莹面前假装关心地说:“秦莹,怎么了这是? 脸色这么难看!” 秦莹按捺不住地冲他嚷:“鼓子,雨林才走,尸骨未寒,你就在他身后使这么 狠的绊子,你算什么人哪?雨林可跟你交了三十年朋友哇!” 彭鼓慌乱地四处看了一看,忙劝说:“秦莹,别冲动,听我跟你好好解释。” 秦莹的眼泪一下就上来了,她愤恨地瞪着彭鼓说:“解释?解释能成吗?我真 恨你们这些男人,为了自己能过关,别说朋友了,恨不得老婆孩子都能给卖了。我 算看透了,如果雨林真是被别人害死的,那害他的人里边,第一个就是你!” 彭鼓央求说:“你先冷静一下,听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你什么也别说了!我问你,雨林什么时候借给过你钱?” “秦莹,这事你一定得听我跟你好好解释……” “我不听,我只问你,雨林到底借过你钱没有?” “那是我跟林子之间的事……” 看来吴宝明说的话一点也不假。秦莹点着头怒视着彭鼓,一字一顿地说:“我 明白了,你那钱来路不正,现在有人查,你怕了,所以你一把推到雨林身上,让他 这个已经死了的人替你受过,替你顶雷,是不是?” “秦莹……” “是不是?!” 彭鼓坐卧不安地望着秦莹说:“要不这样,这三十万块钱,我回去就让梦鸽给 你送去……” 秦莹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回答我,是不是?” 他们的谈话已经引起咖啡厅里其他人的注意了,彭鼓息事宁人地小声说:“你 不要那么激动好吗?如果林子还活着,他也会帮我这个忙的!” 秦莹伤心地说:“常雨林是让酒给灌的瞎了眼,怎么交了你这么个朋友!” 彭鼓真怕她就此站起身来走了,她要是走了,这事情就无法挽回了,他忙说: “秦莹,你好好想想,雨林不明不白死了,最难过的人除了你,就是我和肥龙了, 可你知道吗,雨林走是走了,可是留下的麻烦谁能替?难道不是我们?我们要是能 平平安安的,把雨林的事情弄清楚,就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们要是全倒了,谁还能 把这件事做完?那雨林不就真是白死了?” 秦莹厌恶地盯着彭鼓说:“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雨林已经死了,你们既然是 那么多年的朋友,你就饶了他,别给他添乱了!”说罢,她再不给彭鼓说话的机会, 站起身愤愤地走出了咖啡厅。 彭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绝然离去的背影,刹那间心乱如麻。这可怎么办呢?看 来是躲不过这场麻烦了。 麻烦的事还在后面。彭鼓从咖啡厅刚走进办公室,便愣住了,只见吴天利正坐 在他的座位上,微笑着看着他。彭鼓感到一种无名的恐惧,刚想转身就走,吴天利 手眼迅疾,上前一把拉住他,把他按在座位里,自己则坐在桌沿上,猫戏老鼠似的, 脸上是一种嘲讽的表情:“彭主任,没看出来,你那点阴损奸坏不在常雨林之下。 他活着的时候,你们经常在一块儿交流这方面的经验吧?” 彭鼓恼怒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J 请你走开!” 吴天利一笑,一动不动,看着彭鼓。彭鼓拿起电话:“那我叫人来请你走吧!” 吴大利啪地按住他的手,眼里闪着凶光说:“别怕,在这儿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等你听完了我的话,我自然会走,多一分钟都不想在你这儿呆。” 彭鼓心虚地说:“那就快说,我忙着呢。”“ “彭主任,你跟公安局的人说了些什么?” 彭鼓刚要说什么,被吴天利用手势打断,他并不想听他解释:“别以为是人就 比你傻,你是想把火从你自己身上引开,是吧?你呀,要害就是怕丢官,为了保住 这顶乌纱,你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今天我把话跟你挑明了,你不仁,就 别怪我不义。你们这种人交朋友,交来交去,全是利益好处,没一点实实在在的东 西。我身边的朋友可不像你们似的,我们交的是命,是命懂吗?” 彭鼓受不住吴天利的威胁,他知道这个吴大少什么坏事都能干得出来,他不禁 惊恐地说:“你在威胁我?” 吴天利阴阴地一笑:“听出来了?那我的话就不白说。彭主任,自古以来,就 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个道理你比我清楚吧?从现在起,你要是不把你那张臭嘴 给我好好闭上,我就想办法让你闭上!”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还用我说吗?常雨林不是想去说吗?现在还能说吗?” 彭鼓的脸一下僵住了。 “对付你这种人,易如反掌!”他拍了拍彭鼓的肩,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难道雨林是他杀的?他杀了常雨林?彭鼓怔怔地坐在椅子里,瞪着两只眼睛, 半天缓不过神来。 这是一幢造型别致的二层小洋楼,前有两个大车库,后有一个摆满各种名贵花 木的小花园。这个小洋楼,便是吴氏父子的家。吴天利威胁完彭鼓,得意洋洋地回 到家里,他把车停在门前,然后走进家,四下看了看,看到父亲吴宝明正在花园里 浇花,便来到吴宝明身边,叫了一声:“爸!” 吴宝明看见儿子回来了,放下水壶责怪地问:“你干什么去了,哪儿都找不着 你?” 吴天利得意地说:“我找彭鼓去了,好好教训了一下那家伙。” 吴宝明愣了一下,生气地说:“找彭鼓用不着你,我叫你做的事你都做了没有?” 吴天利愣了:“什么事?” “跟我装傻?” 吴天利莫名其妙地说:“我真不知道您有什么事啊!” 吴宝明瞪着眼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嚷道:“我让你抓紧把所有账目都找出 来,该重做的全部重做,全忘了?你这个管对外合作的经理是怎么当的!” 吴天利这才想起来的确有那么回事,不过这两天他忙玩忙乐,早把那事忘到爪 洼国去了,他不屑一顾地说:“做那玩艺儿干吗呀?常雨林不在了,原来是他的, 现在就是我的,还重做什么呀?” 吴宝明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他指着吴天利的鼻子训斥道:“你不重新做, 不光常雨林的成不了你的,就是原来应该是你的那些东西,也一样都到不了你手里, 明白吗?” 吴天利见父亲真发火了,才老实起来,不快地说:“不明白。哪些是该重做的, 我哪儿知道哇?” 吴宝明长叹一声:“哎呀,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你听清楚了,办法你自己 想,必须照我说的做,要是等人家查起来你还像现在似的,别怪你老子也不管你!” 说罢气冲冲地回房间去了。 吴天利看着父亲的背影,不满地咕哝:“有这么严重吗?”话虽这样说,但他 还是坐到电话前给仇众山打了个电话。仇众山是他的哥们儿,虽然是彭鼓那小子的 秘书,但他跟彭鼓可不一样,做账的事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找他帮个忙,把那破 账重做一下得了。 此时仇众山根本就不在他的办公室里,他被刑警队长郑牧约到海滨公园去了。 还是那个小公园,郑牧身着便衣,和仇众山像一对聊天的朋友一样坐在角落里的长 椅上。 仇众山不冷不热地问:“郑队长,又遇上什么难处了?” 郑牧看着他微笑着说:“你是上过大学的人,能向你请教一个词吗?” “你太客气了,什么词?” 郑牧吐字清晰地说:“老天有眼。” 仇众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你记性真好。” 郑牧接着说:“这个词我从另一个人嘴里也听过。” “谁?” “吴天利。” 仇众山轻描淡写地说:“用词相同而已。我跟他不是一种人。” “这我知道。可我听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仇众山并不惊讶,平淡地说:“打交道比较多罢了,说不上是好朋友。交朋友 的标准,可能你我不一样。” 郑牧好奇地问:“你是什么标准?” 仇众山看着远处的大海,一丝落寞写在他的脸上:“依照我的标准,我这辈子 不会有好朋友了,也许等下辈子吧。” “这是什么意思?你标准太高?” “不是,任何人的标准都不适用于我。” 郑牧一笑说:“这倒让我不明白了,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仇众山看着他说:“现在说还说不清楚,不过我想,你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 郑牧并不隐瞒:“是的。你是彭鼓的秘书,我想很多情况你应该知道。” 仇众山一脸疑惑的表情问:“什么情况?” “当初环路工程上马的时候,彭鼓、汤显龙、常雨林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交 易?” 仇众山一本正经地说:“他们是老交情,仁人合着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要说交 易就见外了。” “我想了解一下具体的。” 仇众山看着郑牧:“你是想让我站出来揭发?” “有困难是吗?” “不是有困难,是不可能,原因我已经对你说过了。” 郑牧皱着眉看着仇众山说:“做人总该有个是非标准。” “你不用说服我,是非标准我心里早就有,不过可能跟你的不一样。” “你的标准怎么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你的是非标准是什么?” 仇众山面无表情地说:“我的是非标准很简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郑牧审视地看着仇众山的脸,问:“你不想告诉我的原因是不是下面的两句话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仇众山淡然一笑:“看来你心里其实全清楚,是在给我机会吗?” 他反应真快,郑牧看着仇众山欣赏地说:“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仇众山对这个郑大队长也有知己之感,他说:“谢谢,你也是个聪明人。” 郑牧话锋一转,突然问:“谁是落在车头上的那只鸟,能告诉我吗?” 仇众山想了想,一笑说:“凭你的脑子,应该不难找到他。但我觉得你们没必 要非找到那只鸟不可。” “为什么?” “有那只鸟在,你们就多了一双能看得更远的眼睛,可你们非要把它关进笼子 里,只要你们伸出手抓它,它就会飞走的。” 郑牧直视着他:“是你吗?” 仇众山睁大眼睛看着郑牧笑着问:“我?你看我像吗?” 他不肯说,但郑牧心里有数。郑牧笑着说:“考我?看起来,你是想跟我赛一 场?” 仇众山却哲理性地说:“不同性质的事物,是不能拿来做比较的,就像跳高的 和游泳的不能放在一块儿比赛一样,比哪样都不公平。” 听着他的话,郑牧看着他由衷地说:“跟你谈话,总让人有一种参悟禅机的感 觉,为什么不能明说呢?” “说的太明了,还有意思吗?” “我的目的很简单……” “我明白,能帮你的时候,帮你一把。” 郑牧抓住这句话追着说:“那咱们就算说定了?” “我还是那话,尽力而为。” 这是一场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谈话。郑牧和仇众山在海滨公园分手后回了刑 警队,仇众山却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一回办公室他就被彭鼓叫走了,彭鼓心有 余悸地将吴天利来威胁自己的话跟仇众山说了,让他帮着给想个办法。春往日一派 神气的彭主任六神无主的样子,仇众山忙安慰了他几句,待彭鼓安了心,他才回自 己的办公室。 因为跟郑牧的谈话是私下的,他不想被人发现,所以就没把手机带在身上,回 来一看手机上有八个未接电话,他赶忙按键查看,居然发现那八个未接电话都是吴 天利打来的。仇众山想了想,将电话打回:“喂,我是仇众山,打那么多电话找我 有什么事?” 一听是他的声音,吴天利便倚熟卖熟地嚷:“你去哪儿啦?怎么连手机也不带, 不会是去哪个舞小姐家风流快活去了吧?” “少废话,说,什么事?” 吴天利见仇众山不理自己的茬,没趣地止住话题说:“喂,哥们儿,咱们聚聚, 我请你吃饭。黎昌海鲜阁怎么样?” 仇众山没作声,吴天利忙说:“我有事求你帮忙,就这样吧,我在那儿等你, 咱们见了面再说好不好?”说罢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以后,仇众山来到吴天利所说的那个地方,领班小姐将他领进一个雅间 里。吴天利看见仇众山忙站起来道:“哎呀,你可来了!” 仇众山从容地坐下问:“找我什么事?” 吴天利递上一根中华烟,被仇众山拒绝了,他自己给自己点上,苦着脸说: “我老爹跟我翻车了,他要的东西我没弄出来。” 仇众山早有预料地说:“我一猜就是这种事。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吴天利忙说:“我们公司对外合作这一块,前边后边的事我说不清楚,你知道 那么多事情,帮我捋一捋。对我有利的都留下,不利的想办法绕过去,这点儿事对 你来说很简单。” 仇众山看着吴天利说:“你跑到小丽她爸那儿把他吓唬了一通,现在又让我帮 你,你让我里外不能做人哪!” 吴天利赖兮兮地膘着仇众山说:“消息够快的!你不是还没当上他们家正式女 婿吗?现在就护上了?” “那我也不能护着外人哪?” 吴天利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是外人才行,就算我是外人。可你干吗偏吊死 在彭家这棵树上?等眼前这关过去,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 仇众山垂下眼睑,冷笑一声说:“等这事一过去,我也用不着找女人了。” “什么意思,又看上谁了?” 仇众山不愿多说这个话题,抬眼看着吴天利一本正经地说:“没时间跟你说女 人。告诉你,你爸说的没错,常总不在了,你赶紧趁这个机会,把该弄的弄清楚, 不然的话,等人家一来查,你就是个鸡飞蛋打。” 一听仇众山这么说,吴天利立刻瞪圆眼睛说:“那不行,那到手的钱不就等于 白白扔了吗?” “破财免灾,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常雨林死了,他的就是我的,我干吗不要?” 仇众山皱着眉纠正吴天利说:“那既不是常雨林的,更不是你的,知道吗?你 要是聪明,现在得赶紧躲。” 吴天利逞强地嚷:“我不怕,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 仇众山站起身不屑地看着他说:“你要是这样,可别怪我没帮你。” 吴天利忙拉住仇众山陪笑说:“那不行,谁让咱俩是哥们儿呢!我亏待不了你!” 仇众山重又坐下来,笑着说:“真拿你没辙。不过,这事你得烂在肚子里。” 吴天利连连应承道:“行,只要你不说,没第三个人知道。回头我让人把所有 原始档案都给你送去。” 仇众山随便吃点东西,便称单位有事不能多耽搁。吴天利知道他是个忙人,也 不留他。仇众山从餐馆出来刚来到自己车前,没等打开车门,突然听到旁边一辆车 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仇众山定睛一看,是汤显龙。仇众山一愣,忙走到汤显龙车 前问:“汤总,是等我吗?” 汤显龙绷着脸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说:“进来说。” 仇众山抬脚钻进了汤显龙的车。一坐好汤显龙便没好气地责问他:“你刚才跟 吴宝明那宝贝儿子聊什么呢?” 仇众山一笑:“你不会是跟踪我吧?” 汤显龙自以为是长辈,瞪着仇众山说:“我问你话呢!” 仇众山坦然地说:“没聊什么,吴天利在公司干得费劲,让我给他出点主意。” 汤显龙生气地扬起手说:“他费劲那是活该,他滚蛋了才好呢!你给他出什么 主意?” “他求到我头上了,我教他两手,也是为公司好哇。” 汤显龙皱着眉瞪着仇众山,警告他说:“鼓子一家对你可不薄,你小子要是吃 里扒外,可留神我翻脸!” 仇众山冷冷地看着汤显龙,平静地说:“汤总,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吃里扒外? 常总在的时候,宏明公司就跟彭主任的一样,常总不在了,你也不希望宏明公司一 下就变成吴家父子的买卖了吧?” 汤显龙一下被仇众山的话噎住了。 仇众山推开了车门,毫不领情地说:“汤总,先管好你自己名下那些事吧,你 做事可不是铁板一块。” 汤显龙大怒:“你个小毛孩子还敢教训我?” 仇众山一点也不惊慌地望着汤显龙,一针见血地说:“教训你干吗?这不是明 摆着吗?设备从买变成了租,车辆从工程车变成了小轿车,进材料花优质品的钱, 买劣质品的货,这些事你就做得那么干净?” 他居然揭自己的老底,汤显龙恼羞成怒地瞪着仇众山:“你想干什么你!” 仇众山一睑冷漠地看着他说:“我不想干什么,你还怀疑这个猜忌那个的,其 实你嘴上义字当先,可黑起钱来连个遮拦都没有,你就不怕有人兜你的底?” 汤显龙色厉内在地说:“我不怕,我谁也不怕!” 仇众山一笑:“行,你这浑劲儿跟吴大少有一拼。你干的那些事别说让吴家父 子知道了,就是让彭主任知道了,你想过后果吗?” 汤显龙愣住了,他惊惧地盯着仇众山,不安地问:“你……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我呆的这个位置是干什么的,你心里没数?” “有人让你盯着我?!” 仇众山没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汤显龙愤怒地问:“谁?吴宝明还是吴天利?” “我还没傻到那分上。” 汤显龙疑虑万分:“那是谁?鼓子?……” 听到这句话仇众山意味深长地看了汤显龙一眼,开门下车说:“没人让我盯着 你,是你干的太明了,再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动动脑子吧汤总,别人想治你,真 是太容易了!”仇众山说着把车门重重关上。这重重的关门声像一块大石头一样重 重地砸在汤显龙的心上,汤显龙一下就蒙了。 秦莹的责问、吴天利的挑衅,使彭鼓如坐针毡,再也无法安宁。他真后悔当初 不该向那个什么郑大队长煽风点火,这下好了,没烧着别人,倒先点着了自己。他 想来想去都觉得吴氏父子不会就此善罢干休,为了防止他们报复,彭鼓将有关当初 环路工程他和常雨林、吴宝明、汤显龙之间私下定的合同等一切不利于自己的文件 狠狠心全部销毁。 望着被碎纸机绞成一堆废纸的那些合同,彭鼓失神地跌坐在凳子上。 那还是1997年年底的事,当时市里决定新修一条环线公路,总长约四十五公里, 总投资预算达五亿五千万亿人民币。刚开始他没有往心里去,是常雨林听到这个消 息极力怂恿他干的。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常雨林眉飞色舞地对他说:“鼓子,这可 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混了大半辈子了才遇上这么一次!有它垫底,咱们将来 就能功成身退,富享天年!” 他动了心,于是他们又拉上汤显龙,由他牵线,使常雨林和汤显龙挂靠在城建 总公司吴宝明的名下。吴宝明按最低标底承揽了环路工程三分之一的路段,按他们 私底下的合同,吴宝明承揽的这些路段又承包给常雨林和汤显龙。就这样,吴宝明 负责中标,市里划拨的环线工程款由彭鼓具体分配,常雨林专管环路工程的机械设 备,汤显龙组织修路人员。在这样的互相牵制下,四个人各怀心思地组合在了一起。 彭鼓知道常雨林和汤显龙明着暗着都通过各种方式狂吞着环路工程款,对这些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自己从中也捞了不少好处,比如老婆赵梦鸽炒股赚的那一 百多万。还有常雨林未经过他同意就拿工程款私建了几座小洋楼中也有他的一份。 但是吴宝明对他们谁也不放心,他把他的儿子吴天利安插在常雨林身边,以防 油水全被常雨林一人独吞。吴天利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黑的环路工程款比谁也不 少。现在常雨林一死,惊动了公安部门,这样查下去,到时候谁也跑不了啊!“彭 鼓越想心里越后怕,全然不知天已经黑下来,单位里的同事都已下班了。他必需找 汤显龙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 汤显龙自从中午听了仇众山的话,心里非常不自在。他不相信鼓子是那样的人, 但是他又没法不信仇众山所说的,越想越觉得难受。回到公司后,他一下午都坐在 办公桌后发呆,什么也干不下去。 时已入夜,汤显龙还在办公室里左思右想,突然想到应该把当初自己和彭鼓、 常雨林、吴宝明等人签的合同重新看一遍,看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问 题,于是叫办公室的几位职员把所有关于环路工程的合同都找出来。不一会儿,几 个年轻职员忙前忙后地把一个个文件夹放在汤显龙面前。 秘书小心翼翼地说:“汤总,你看,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什么叫差不多?一点儿错也不能出!” 汤显龙一脸不耐烦地拿起一个翻开来看,看着看着,他突然把手中的文件夹用 力摔向秘书,差点摔在秘书的脸上,秘书顿时吓呆了。听见汤显龙气急败坏地骂: “不长脑子!你这碗饭以后还怎么吃?啊?我让你找合同,找协议,你找这计划生 育通知干什么!不想干了!” 秘书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委屈地瞪视着汤显龙说:“汤总,那我现在辞职来得 及吗?” 汤显龙腾地站起来,大骂:“你说什么?还想拿我一把?告诉你,不怕!我不 怕!辞职?你要辞职也行,把我交待的事给我弄踏实了!要不然,你跑到哪儿去我 也让你没好果子吃!” 秘书站了几秒钟,终于忍气吞声地走向那排打开的文件柜,接着再找。这时, 一个女职员拿着一个文件夹小心地走过来。汤显龙大怒地问:“你也想辞职?” 女职员递上手里的文件夹问:“您要的是这个吗?” 汤显龙气呼呼地拿起那个文件夹。里面是一份合同,最后一页上,赫然签着三 个人的名字——吴宝明、常雨林和他。 他刚翻开合同,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汤显龙挥挥手让既不敢说话也不敢走 的职员们出去,然后拿起电话:“喂,谁呀?” “是我,肥龙,鼓子。我们见个面,我有话跟你说。” 汤显龙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小酒吧里找到彭鼓,酒吧里人不算多,但显得很杂乱, 汤显龙看看四周,对一脸愁容的彭鼓说:“你怕别人看见也别挑这么个地方啊,咱 换个地儿吧!” 彭鼓忙按住他的手说:“别换了,说完话我还得赶紧回去,要不然梦鸽该起疑 心了。” 汤显龙坐下问:“怎么了?” 彭鼓小声说:“梦鸽炒股的事漏了,公安局的人正在查呢,得想个办法。” 汤显龙愣了一下,然后说:“查就查,梦鸽又不是党政机关干部,怕什么?” 彭鼓焦急地看着汤显龙说:“她不是,我也不是?那么多本金,不是事儿?” 汤显龙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他问彭鼓:“他们问你你怎么说的?” 彭鼓说:“我一急,说是跟林子借的,可秦莹那儿翻脸了。” 汤显龙愤愤地说:“我早就知道那娘们儿不是好东西,要不是看在林子的面子 上,我早跟她翻了!”但看着彭鼓不安的样子,汤显龙不忍心再往下说了,看着彭 鼓,闷声闷气地说:“要不我找她去!” “已经来不及了。肥龙,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你站出来拉我一把了。” 汤显龙惊讶地看着彭鼓,瞪着他说:“我站出来?我站出来要是能挡住你,没 问题。让我站出来我就站出来!不过,我对你这么办可有看法,那本金明明是吴宝 明变着法儿让我塞给你的,给梦鸽透露标底也是他让人干的,你干吗不敢说?让我 挡着你,我心甘情愿。让我挡吴家父子,我不干,我恨不得把他们都亮出来呢!” 彭鼓忧心忡忡地望着倔劲上来的汤显龙,说:“别这么意气用事,你亮出老吴, 不就等于亮了我吗?” 汤显龙神情不快地说:“让他们占这么大便宜,我心里别扭!我说鼓子,你怎 么这么想不开呀?你的脑筋干吗天天就围着自个儿家人转哪,不是牺牲这个,就是 牺牲那个?” 彭鼓叹了口气,有些可怜地望着汤显龙,说:“打虎就要亲兄弟,上阵还须父 子兵,这时候我还敢找谁?” 汤显龙心软了,想了想说:“要让我说,本金的事得这么着,我先给你把现金 垫出来,让梦鸽拿着找秦莹去,女人有女人的说法,比咱们说一大筐废话都强。” 彭鼓想了想,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自己真是急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让梦鸽 去跟秦莹说说呢,他猛地拍了汤显龙一掌,说:“这时候你脑子还真好使。” 汤显龙本想把令自己不快了一下午的事痛痛快快地说出来,问问彭鼓干吗那么 不信任自己,还派人监视自己的行动。但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了,只说:“我说 彭子,这回的事就这样了,以后再遇上事,那吴少爷天生就是个顶罪的坯子,干吗 不用他?” 彭鼓松了一口气,心境好多了,他看着汤显龙说:“看来你跟雨林一样,恨吴 家父子恨铁了。”。 汤显龙不屑地说:“哼,我要是恨上谁了,千方百计得让他完蛋!” 彭鼓忙说:“肥龙,你可得注意点策略,别冲动,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汤显龙看了彭鼓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鼓子,林子死了,咱们谁的日子都 不好过,你还信得过我吗?” 彭鼓惊讶地说:“这叫什么话?你听谁说什么了?” 汤显龙沉声说:“我没那么傻,好赖话都听不出来?鼓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身边的人,你也得多个心眼。” 彭鼓疑惑地问:“怎么了?” 汤显龙说:“我今天去饭店吃饭,看见吴天利跟仇众山在一块儿呢,聊得还挺 热乎。” 彭鼓一笑说:“哦,他们经常一块儿吃吃喝喝的,没事。” 汤显龙看了彭鼓一眼,说:“我知道小仇是你的未来女婿,我是让你多加点小 心。” 彭鼓点着头说:“我心里有数。” 仇众山帮吴天利整理好一份份合同及各种账册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吴天 利本来在旁边的沙发上等着,毕竟整理的都是公司一等保密的东西,不在旁边守着 他觉得不安全,但是等着等着,这位吴大少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仇众山过去把他 叫醒,说:“嘿,醒醒,都弄完了啊。” 吴天利打着哈欠来到仇众山身后,看电脑上的合同目录做得一清二楚。不禁笑 道:“看你这劲头,你不是帮我捋合同,你这儿倒像给自己抄合同呢!” “怎么了,你要想跟我保密,就别让我帮你这个忙。” 吴天利忙说:“多心了吧?我哪儿是那意思呀!” 仇众山不满地瞟了吴天利一眼,说:“说实在的,这些东西留在我那儿都比留 在你这儿强。弄得乱七八糟,一点头绪也没有。” 吴人刮掏出一根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大言不惭地说:“那是啊,要不我 请你来干吗?这事,不能让别人做,我自己又做不来,我爸那儿还催得紧,你辛苦 辛苦,回头你点地方。” “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 吴大利笑着问:“你还想要什么?给你来点刺激的,你敢吗?” 仇众山也笑了,说:“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艺儿,我来不了。” 吴天利摇着头不以为然地说:“你这人活得也太累了,不就在机关里上个班嘛, 一个小秘书至于这么严格要求自己吗,官比你大得多的主儿都没你正经,不跟小丽 说不就得了吗!” “这跟小丽没关系,是我不喜欢。” “行,我要是女的,也得把住了你。” 仇众山从电脑里取出一张软盘递给吴天利,然后关上电脑,说:“你听好了, 合同我已经按顺序帮你理完了,以后谁要看,就让他看这些,对你不利的都删除了。 那张软盘是备份,小心别弄丢了。” 吴天利拍着仇众山的肩膀说:“行,有你的。” 仇众山从电脑椅上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这才回头对吴天利说:“别得意,最 重要的不是这个。” “是什么?” “你嘴上得添个把门的。” 吴天利满不在意地一笑,说:“行了,除了咱俩,还没有谁知道。” 仇众山淡淡地说。“没有不透风的墙。” 从吴天利办公室出来后,仇众山一看表已经‘10点多了,赶紧给正在朋友家等 着他来接的赵肖丽打了个电话,说马上就到。仇众山开着车很快就来到和赵肖丽约 好的地方,刚停下车,便看见身穿一件白色长裙、秀发披肩的赵肖丽从一栋住宅楼 里出来了。走到车前,赵肖丽问:“你上哪儿去了,打电话也不接?” 仇众山把车门打开,说:“吴天利求我帮他理理合同,正忙着呢。” “吴天利?”赵肖丽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她认真地看着仇众山说,“众山, 我讨厌你跟他混在一块儿!” 仇众山说:“跟你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反正这事儿我得办。快上车吧。” 赵肖丽坐上车,生气地说:“听我妈说,吴天利都闹到我爸那儿去了。” “你爸的日子也够难过的。”说着,仇众山启动引擎上路了。 赵肖丽深有感触地说:“要是现在外环路已经修好了,大功告成,那我爸的日 子也就好过多了。”仇众山看着前面的路,神情漠然地说:“外环路总有一天会修 好的,不过,不会在你爸手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了一眼满眼疑惑的赵肖丽,沉声说:“现在有很多事情,看上去冠冕 堂皇,其实里边的歪门邪道太多了,常人是想不到那么多的。比如盖楼,比如修路, 比如弄个什么项目,别让这些人琢磨,只要让他们一琢磨上,准给弄歪了。” 赵肖丽天真地说:“要是我,就不把事情交到他们手上,他们还琢磨什么?” 仇众山忍不住笑了:“这些人比你想像的精得多,他们是悟出门道的人。” “什么门道?” 仇众山看了她一眼,说:“想知道?我告诉你吧,事情要倒过来做。” 赵肖雨迷惑地问:“什么叫事情倒过来做?” “一般人做事情是正着做,先想方设法把事情做成了,成果出来,产生了经济 效益,这才能谈到赚多少钱。可要是倒过来做呢,就是先要把钱赚到手,然后再说 出不出成果。所以,钱到手是第一位的,出成果只是赚到钱的附属品。明白这其中 的不同了吗?” 赵肖丽怔怔地看着仇众山,想着他的话。仇众山沉声接着说:“这么赚钱要精 通的不是商场,而是官场,还要舍得失去自己的一些东西。” “失去自己的什么?”赵肖丽看着仇众山轻声问。 “良心。” 赵肖丽看着仇众山,觉得他话里有话,似乎在暗中影射自己的父亲,她心里有 些不快,两个人一直到家门口,再也没说一句话。下车的时候赵肖丽才回头看了仇 众山一眼,轻声说:“我上去了,你开车小心点。” 仇众山冲她一笑,和声说:“上去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