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杀人案终于有了眉目 郑牧等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冯主任。冯主任说:“唉,说起来真挺可怜的。据 他们一块儿插队的知青说,孟萍按那会儿的标准,出身不是太好,父母在运动里双 双去世了,她大概是因为有些自卑,天天就知道门头干活,知青里头显山露水的事 都见不着她,这一来反倒特让人喜欢,上上下下口碑都很好。那年正赶上招工,县 里来招工的一下就选中她了,那时候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可没承想体检的时候出 了大问题……” 郑牧问:“是不是查出什么病来了?” 冯主任看了郑牧一眼,皱着眉头说:“比查出什么病可麻烦多了,查出她怀孕 了。” “怀孕了?” “是啊。那个时候女知青要是出了这种事,那还得了?招工的事吹了还不算, 还得天天给她办学习班,逼着她交待问题……” 郑牧忙问:“她有男朋友吗?” 冯主任说:“问题就在这儿,她有一个男朋友,可这俩人说什么也不承认他们 有那种关系。” 郑牧问:“您知道她男朋友叫什么吗?” 冯主任说:“这我还真知道,她那个男朋友叫张志涛,是个特别老实的人。他 哪儿受得住那帮人的吓唬?一来二去,张志涛被逼疯了,送进了医院……” 鲁梅和王小刚对视了一眼,暗暗摇头。冯主任婉惜地说:“本来招工名单上, 这俩人都榜上有名,这下全完了,两个人都被拿下去了。” 鲁梅着急地问:“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查出来了吗?” 冯主任摇头说:“后来的情况我可说不清楚了,只听说孟萍很快就不知去向了, 直到她那个亲戚来把她的知青关系转走,她本人一直就再没露过面。” 郑牧忽然问:“那孩子呢?生下来了吗?” 冯主任尴尬地看着郑牧说:“我不知道。要我说那还能留着吗?要是生下来不 就更难办了吗?准是给打了。” 郑牧问:“孟萍现在在哪儿?” 冯主任摇着头笑着说:“现在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郑牧感激地对冯主任说:“你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谢谢你。” 冯主任谦虚地说:“这不是聊天呢吗,谢什么?你怎么对那会儿的事情这么感 兴趣?” 郑牧说:“我跟你一样,也是从插队那会儿过来的人。冯主任,你后面说的这 些情况,彭主任知道吗?” 冯主任想了想,说:“他就问了问孟萍转关系的一些情况,别的倒没问。” 这时鲁梅忍不住问:“冯主任,孟萍后来转到哪儿去了?” 冯主任转过头来看着她说:“孟萍有一个姓邱的亲戚,那老头儿把她的知青关 系转到青岭公社的邱各庄去了。”。 “这个情况彭主任知道了吗?”郑牧问。 冯主任疑虑地看着郑牧说:“知道,是我对他说的。这里边有什么问题吗?” 郑牧看着他凝重地说:“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在三合屯插队的人里,已 经有两个人意外身亡,我们想了解一下那时候的情况,也许对破案会有些帮助。” 冯主任一惊,忙问:“哪两个人死了?” “一个叫常雨林,一个叫汤显龙。” 冯主任皱着眉努力地想了想,忽然他用了猛地在额头上拍了一下说:“我想起 来了,当年城里来的招工名额。把孟萍和张志涛换掉以后,换上来的,就是这两个 人!” 郑牧闻之不由一震。 了解完自己所要了解的情况之后,郑牧等_三人站了起来,冯主任把郑牧三人 送到警车旁。郑牧忽然回头对冯主任说:“冯主任,再麻烦你个事行吗?” 冯主任忙说:“行,你说就是了,这么客气于‘嘛?” 郑牧问:“县里能不能出个车,送一下我?” 冯主任立刻答应说:“当然可以,没问题。” 鲁梅奇怪地问:“队长,你还要去哪儿?” 郑牧对她和王小刚说:“你们赶快回去,把咱们了解到的情况向局长汇报,我 想去会一下那个张志涛。”说罢,郑牧转向冯主任,笑说:“呆会儿还得麻烦你给 我做个向导。” 冯主任爽快地说:“没问题。” 鲁梅和王小刚走了以后,冯主任到县政府小车班叫了一辆车,和郑牧两人一起 来到了张志涛所住的精神疗养院。冯主任指着路边的一座大门说:“就是这儿了。” 郑牧一转方向盘,车开进了疗养院的大门。 冯主任找到疗养院的院长,向他说明了情况,然后说想见见张志涛这个病人。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教授。头发已经花白稀疏,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审视地 看了看冯主任和郑牧,开口说:“你们找张志涛?我们这儿有这个人。你们过去认 识吗?” 郑牧忙说:“我们不认识,但事关重大。您务必帮我这个忙。” 院长再次审视地看了看郑牧和冯主任,轻声说:“来吧,我带你们去见他。” 老院长先带郑牧、冯主任到他办公室换上一身洁净的白大褂,然后,他才领着 两个人来到楼后全封闭式的病人活动区。冯主任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精神病患者, 不禁好奇地到处观看着。只见一个个身穿相同病号服的精神病患者,各自做着一些 正常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事。院长在众多病人中搜寻着。突然,他转向郑牧指着坐 在病区院子正当中的一个人说:“他在那儿。” 郑牧、冯主任跟着院长向张志涛走了过去。只见一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 得多的中年人独自坐在阳光下,他苍白消瘦、目光呆滞。在他的身边,还放着一把 大扫帚和一只簸箕。郑牧远远地打量着张志涛,向他缓缓走近。院长紧跟在他后面, 小声介绍说:“张志涛在这儿已经很长时间了,我刚到院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 儿的老病号了。这么多年里,很少有人来看他。” 三个人来到离张志涛不远的地方,院长示意二人停下。三人一起观察着坐在那 儿园不斜视,似乎在想着什么的张志涛。郑牧轻声问院长:“他家里还有亲人吗?” 院长说:“他已经谁都不认识了。他有个哥哥,很多年前曾经到医院来过,想 把他接回家去,可是张志涛死活不肯离开。那场面我至今还记得。他又哭又喊,几 个人都拉不住他。” 郑牧又问:“他说过什么没有?” 院长说:“我记得当时他说,他要在这儿等一个叫孟萍的,只有这个人来接他, 他才肯离开这儿……” 听到这句话,郑牧和冯主任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看向表情呆滞的张志 涛,不由得同情地摇了摇头。 院长突然问:“冯主任,你认识张志涛吗?” 冯主任看着张声涛,轻声说:“他的事我听说过。县知青办临撤消的时候,还 专门为他的事开过会。” 院长背着手,叹了一口气,感慨道:“那年月,真是毁了不少人哪!” 郑牧朝二人摆摆手,独自走到张志涛面前,郑牧的身影遮住了照在张志涛身上 的阳光,他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郑牧蹲下来,看 着张志涛的脸,试探地轻声说:“张志涛,你好。” 张志涛抬起头来,什么也没说,他的视线穿过郑牧的脸,定定地盯着远方不知 何处。郑牧看着他问:“张志涛,你还记得孟萍吗?” 孟萍这个名字使张志涛不由得一震,他眼睛里的焦点渐渐聚在了郑牧的脸上, 然后他就死死地盯着郑牧看。郑牧看到了他明显的变化,看来他心里惟一记得的就 是孟萍这个人了,郑牧趁热打铁地急问:“你还记得孟萍,是吗?” 张志涛瞪圆了眼睛,突然开了口,他声嘶力竭地冲郑牧大声喊:“你不是孟萍, 滚开,我不走。我不离开这儿!”还没等郑牧再开口,张志涛便歇斯底里地发作起 来,他猛地扑向郑牧,郑牧措不及防,两人一下滚在地上。张志涛嘴里含糊不清地 喊着:“我不走!我不走!” 院长急忙招呼在一边的医护人员上前把张志涛奋力拉开。 这边冯主任的脸早吓白了,院长急忙上前扶起郑牧问:“你没事吧?” 郑收看着被两三个医务人员强行架走,嘴里仍大喊大叫的张志涛,伸手拍拍身 上的土说:“我没事。” “来吧,你们还是回我办公室去谈吧。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院长说。冯 主任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面待了,这的确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他忙附合说: “好,好,我们出去谈吧。” 郑牧跟着冯主任和院长,返回到院长办公室里。两人脱了白大褂坐下,院长又 给郑牧和冯主任倒来两杯茶,开玩笑说:“来,喝杯茶压压惊。”两人接了茶。院 长看着郑牧说:“你也看到了,估计你从他这里了解不到什么情况。” 郑牧问院长:“张志涛在这儿这么多年,是谁给他出的医疗费?” 冯主任端着水在一旁说:“县知青办曾经从落实政策抚恤老知青的费用里拨过 一些款给医院,后来知青办撤了以后,他的费用就不得而知了。” 院长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我们院里讨论过他的事,好在他 的费用也不高。从病情上讲,想完全治愈已经不可能了,只要不刺激他,他的病情 基本上还算稳定,还能从事一点轻微劳动,我们就让他每天打扫打扫卫生,干点杂 活,这样既能养活他自己,也能给医院减轻些负担……” 郑牧好奇地问:“他家里不负担一些吗?” 院长说:“原来他哥哥倒是同意负担一些,也寄过钱给医院,可后来基本上用 不着他哥哥的钱了。他每个月干杂活的收入,加上邱男给他寄的钱,已经够他在这 儿的开销了。” 郑牧疑惑地问:“邱男是谁?” 院长笑了,说:“不瞒你说,这个人我们找了很多年,一直也没找到,他也从 没到医院来找过我们。可是这二十多年了,每个月医院都能收到他寄给张志涛的钱, 原来是一个月五块,后来十块,再后来越来越多,现在是每个月寄来二百块。” 郑牧惊奇地看着院长问:“寄了二十多年?” “对,从没间断过。” 冯主任忍不住问院长:“这个邱男也是个知青吗?” 院长摇头笑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张志涛已经不可能帮我们找到这个人了, 我们跟他哥哥也联系过,他哥哥说根本不知道邱男这个人。” “邱男?”郑牧转身问冯主任:“是不是给孟萍转关系的那个亲戚?” 冯主任一拍大腿说:“有门儿。他那个亲戚是邱各庄的,的确是姓邱。这是不 是条线索?” 郑牧忙问院长:“你这里有什么材料能让我看看吗?比如说,汇款单什么的?” 院长说:“寄来的钱我们帮他取完了,汇款单就全在邮局呢,我们手里没有。 这样吧,等邱男再寄钱来的时候,我通知你。” 郑牧赶忙上前握住院长的手,兴奋地说:“那就太谢谢你了,这个情况对我们 很重要,以后还得请你大力协助。” 院长站起来笑着说:“谢什么,我也当过知青,这是份内的事。” 下午一点多钟,彭鼓从青岭公社邱各庄返回了市里。自从看到了那三座坟墓之 后,彭鼓的心里就再也没安定过,“邱男”这个名字搅得他心神不安,坐卧不宁。 回到办公室,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断地往桌上的一张白纸上写“邱男” 两个字,这两个字此刻对于彭鼓来说,就像一个催命神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仇众山看见彭鼓回来了,他夹着一摞需要彭鼓签字的文件夹走到彭鼓办公室, 敲门进来说:“彭主任,有这么多文件都等着您签字呢。” 彭鼓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向仇众山招手说:“众山哪,我正找你呢。” 仇众山走了过来,说:“一直没找着您,我这儿让您签字的东西压了这么多了。” 说着,他把文件夹—一摆在彭鼓面前。突然,他的视线停在了桌面上那张纸上。彭 鼓心里一惊,想收那张纸已经来不及了,想想仇众山也不是外人,只好说了句: “这是一个朋友的儿子。” 仇众山表情平静地问:“您出门就是找他去了?” 彭鼓叹了一口气,说:“对,可是没找着……”说着他盯着仇众山嘱咐说: “众山,我去找邱男这件事,原来是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的,现在,既然你已经知 道了,我也不打算瞒你了,记住邱男这个名宇,帮帮我的忙,我必须找到他。” 仇众山看了彭鼓一眼,轻声问:“这个人……对您这么重要吗?” 彭鼓急说:“对,他不仅对我、对我的家,包括对你和小丽,这个人都至关重 要!” 仇众山淡然一笑:“这是什么大人物?” 彭鼓看着仇众山说:“这是我插队时一个朋友的儿子,他母亲叫孟萍。” 仇众山看着彭鼓问:“就这么多?” 彭鼓沮丧地说:“我现在知道的,就这么多。不过,我还会打听的。” 仇众山平静地说:“行,我会帮您找到他的。” 彭鼓一下振作了起来,惊奇地看着仇众山说:“嗅?你这么有把握?” 仇众山又是淡然一笑说:“只要他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看仇众山说得那么有把握,彭鼓的心里安定了些,他拿过仇众山送来签字的文 件,对仇众山说:“这件事到你这儿为止,别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小丽。发动一切 关系,越快越好!” 仇众山冷冷地看了看飞快地往文件上签字的彭鼓,无声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看到“邱男”这个名字,及听到彭鼓说的话,仇众山禁不住心潮起伏。他看得出彭 鼓已经猜出了常汤两人真正的死因,而且他自己现在心里也很害怕,他极怕那个 “邱男”来找他复仇。仇众山咬着牙想,他现在才想起要补救自己的错误不是已经 太晚了吗? 仇众山回到自己办公室,尽力让自己恢复宁静的心态,把心思全用到日常的工 作中去。他刚刚把一组文件存进电脑,没想到吴天利像往常一样不敲门就闯了进来。 一进门吴天利便情熟卖熟地拉张椅子大咧咧往仇众山面前一坐,笑着问:“这阵子 可老没见了,忙什么大事呢?” 仇众山关上电脑,平静地说:“我能干嘛?上班下班,伺候领导呗。” 吴天利嘲弄地问:“怎么样,领导的感觉还不错?” 仇众山抬起眼睛看着吴天利,不客气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这儿还有事 呢。” 吴天利忙摇着手笑道:“没别的意思,请你出去吃饭。” 仇众山腰了他一眼,他才不信只有这么简单呢:“吃饭就免了吧,我真的忙着 呢。” 吴天利站起身不由分说便走过来将仇众山硬从座位上拉起来说:“还没怎么着 呢就想跟我划清界限?我可没拿你当过外人。” 仇众山笑着说:“有什么事就这儿说吧。” 吴天利拉着他一朝外走一边说:“这儿不行,走走走,我要跟你说点儿大事儿!” 仇众山扭不过他,只好上了吴天利的车,任凭他把自己拉到一家餐厅里。两个 人开了一个单间,要了些酒菜,吴天利亲自给仇众山倒满酒,劝说:“来,喝呀?” 仇众山摇头说。“我中午从来不喝酒。” 吴天利坐下来,自己端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才笑着问:“哎,彭鼓最 近怎么样?吓的够呛吧?” 仇众山警惕地抬起眼睛说:“干嘛呀,又琢磨上彭鼓了?” 吴天利不满地道:“你这可有点儿不对啊,以往跟我配合的挺好,怎么事情一 到彭鼓头上,你就一下变了个人呢?” 仇众山忙说:“有句话咱们得先说清楚,谁跟你配合的挺好了?” 吴天利凑过来笑着说:“这儿就咱俩,你这是何必呢?要不是你,我哪儿来的 消息?我上哪儿出我这一肚子恶气去?” 仇众山一本正经地说:“你出不出气,跟我有干什么关系?” “干嘛呀,事情又没找到你头上,你把自己摘那么干净干嘛呀?告诉你,别说 你了,连我都吃不上官司!这叫我办事,你放心。” 仇众山看着吴天利的眼睛,表情严肃说:“我从没托你办过什么事。” 吴天利一笑,亲热地说:“所以这才叫哥们儿呢!你是没托过我,可我心里明 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呀!常雨林,你恨,汤显龙,你也恨,现在你看看,这俩东西 还在你眼前给你添恶心吗?” 听吴天利这么说,仇众山不由得疑惑地盯着吴天利问:“我恨不恨他们,你怎 么知道?” 吴天利“嗨!”了一声,嘻皮笑脸地说:“你最恨的就是他们俩!要不然,常 雨林要把我抬出去,汤显龙要跑,这消息我怎么会知道?要不是你在电话里……” 他的话一下被仇众山打断了,仇众山警惕地看着吴天利说:“打住,我在电话 里可没跟你说什么。” 吴天利笑道:“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你是没交待我干什么,可你心里知 道我会干什么,这就叫心照不宣,咱们俩配合的还差吗?” 仇众山不屑地瞪了吴天利一眼,警告说:“人命关天的事,你少往我身上扯。” 吴天利喝了一大口酒,大咧咧地看着仇众山说:“怕什么呀,我不是说了吗, 咱们谁都吃不上官司!现在眼前就剩下彭鼓了,可我看,你不是不恨彭鼓,你是不 敢恨彭鼓,他手里攥着你的前程呢!我是明人不说暗话,我要是说对了,你也别躲 着藏着,也给我一句明白话,怎么样?” 仇众山不动声色地看着吴天利说:“你想说什么,说吧!” 吴天利放下手里的杯子,开始一本正经地跟仇众山说话,他得意地问:“现在 常雨林和汤显龙都做了鬼了,你是想在彭鼓那儿买个好,把他们俩的位置取而代之, 我说的没错吧?” 仇众山还以为吴天利真知道什么事呢,听他这么说仇众山忍不住淡淡地笑了笑, 他看着吴天利说:“所以说,你一点儿也不了解我。” 吴天利不信仇众山不是为了权利,他不高兴地说:“干嘛呀,你说你们这些人 一天天在这清水衙门里熬日子图什么呀?还不就是想图个升官发财?你放心,我早 跟我自个儿说了,只有你坐在我上边,我认是头儿,别人,门儿也没有!跟我这儿 就别再拿着了好不好?” 仇众山瞅着吴天利说:“好像安排总经理这事儿归你管似的。” 吴天利认真地说:“你还别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个事的。常雨 林的位子我不是不想,可不管从我爸那儿说,还是从彭鼓那儿说,都不会把那把椅 子给我坐的。与其再让个对头来当我的顶头上司,倒不如我自己先安排个自己的哥 们儿来,你说是不是?” 仇众山的心一动,吴天利的意思他已经懂了,但他装不懂地笑说:“怎么我给 你当上司倒得你来封啊?” 吴天利不屑地一挥手说:“那套任命手续我不管,你也不想想,我要是不认头 儿,谁敢在那位置上坐着?” 仇众山一边悠闲地品着菜一边瞥着吴天利半真半假地说:“是啊,我给你当上 司,回头你哪儿一不对付了,给你那帮死党使个眼色,我估计我还没常雨林和汤显 龙死得好看呢!” 一听这话吴天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仇众山的肩膀说:“行,哥们儿, 就你明白我!常雨林和汤显龙要是有你这脑子,也不至于有今天!不过你放心吧, 咱们是哥们儿,我不会对你下手的。” 仇众山冷淡地对吴天利说:“我当不了你哥们儿,也不想当你上司。” 吴天利的笑立刻收了起来,他不解地看着仇众山:“是嫌官儿小哇还是嫌没实 惠?” “都不是。我对当那个头头没兴趣。” 吴天利“喷!”了一声,皱眉劝道:“等你落着大把的实惠了就该有兴趣了。 你瞧常雨林汤显龙包括彭鼓,有什么呀?凭什么他们大把大把捞钱?咱们哪样比他 们差?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狠狠心,什么做不到?你就别拘着了好 不好?” 仇众山认真地看着吴天利说:“你要是想让我帮你什么忙,说给我听听,我尽 力而为,当不当你上司的事儿就别再提了。” 吴天利不说话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小手腕在仇众山这儿不起作用,想了想他才 抬起眼睛看着仇众山,实话实说:“那好,据我所知,市里三期款早就拨下来了, 全在彭鼓手里压着呢,你想想办法,跟他吹吹风,让他早点儿拨到我账上,到时候 有你的好处。” 仇众山心说这才是吴天利请自己吃饭的真正目的呢,他看着吴天利笑了一下, 说:“你绕了这么大弯子,原来是为这事?这我可办不了,我就是个小秘书,你把 我当什么了?” 吴天利急道:“把你当什么?你当着彭鼓大半个家呢,当我不知道?尤其是现 在,他什么都得听你的!” 仇众山瞪眼说:“哪儿的话,他凭什么得听我的?” 吴天利一副深知内情的样子,他看着仇众山试探地说:“你当我傻呀?这些日 子你跟他出去跑,跑什么?不是为了工程吧?” 仇众山冷眼看着吴天利,放下手里的筷子,说:“你的眼线够多的,都听说什 么了?” 吴天利得意地笑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也不想想我是谁?”说着又喝了一 大口酒。仇众山不经意地扫了吴天利一眼,心里重新估量起了他这个人。 郑牧从百山县返回市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鲁梅和王小刚一直在办公室里等 他的消息。他刚一进重案组的门,鲁梅就迎了上来,好奇地问:“有什么新情况吗?” 郑牧放下手里的包,兴奋地对她说:“有,而且非常重要。孟萍原来的男朋友 这些年一直住在百山县医院里,每个月都有个叫邱男的给他寄钱,我想如果能找到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找到了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王小刚疑虑地看着郑牧问:“郑队,我听着怎么有点儿乱哪,彭鼓突然下乡去 打听孟萍的下落,会不会是什么其他原因?我们一下就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孟萍身上, 会不会把侦破方向弄歪了?” 鲁梅觉得王小刚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她也看着郑牧,不解地问:“孟萍的遭 遇是很让人同情,可这会与常雨林和汤显龙的死有关系吗?” 郑牧听着他俩的议论,想了想没有说话。王小刚说:“我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况, 仅限于这么一点儿,招工的时候常雨林和汤显龙顶了孟萍和张志涛,就算这是一条 跟当年有关的线索,也构不成谋杀动机呀?” 听他俩把心里所有的迷惑都说出来了,郑牧才自信地说:“当然我们现在手里 的线索还不能得出什么结论,可我觉得,在常雨林和汤显龙都意外死亡的前提下, 彭鼓着急去找这个孟萍,他决不会是为了其他原因。” 鲁梅睁大眼睛问。“就是说,孟萍已经构成了谋杀常雨林和汤显龙的重要线索?” “对!”郑牧看着鲁梅和王小刚说:“现在我们首要的任务是一定要找到孟萍, 包括邱男。关于这件事,”郑牧对鲁梅说:“还得让你去跑一趟,你不是说上次秦 莹明明心里有话却没有对你说吗,你一定要让她说出她知道的全部事实。这对我们 了解真相至关重要。” 鲁梅说:“行,你放心吧,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再找秦莹,一定争取 让她说出她所知道的一切。” 郑牧看了看手表,都已经9 点多了,他笑着对王小刚和鲁梅说:“行,明天再 干吧,好长时间没睡个好觉了,我今天也累得不行了,下班回家。” 王小刚笑道:“郑队难得开恩一次,我都有点不习惯这么早就回家了。”一句 话把三个人都逗笑了。 秦莹不想再为常雨林隐瞒那件事了,那件事压在她胸口的时间太长太长,秦莹 早就忍受不了了,如果说以前隐瞒是为了面子、为了孩子,现在常雨林人已经死了, 再固执地隐瞒下去一点意义也没有了。所以当鲁梅再一次打电话给秦莹的时候,秦 莹终于忍不住了。秦莹叹了一口气说:“鲁警官,你来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然后,鲁梅从秦莹那里,听到了二十年前一起令人毛骨惊然的谋杀案:二十年 前冬天的有一天晚上,秦莹下了班从外面走进家里,她在门厅里换了鞋,然后习惯 性地想到卧室里去换衣服,谁知刚走到卧室门口便听到卧室里传来汤显龙的说话的 声音,那声音很阴沉,一下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听见汤显龙说了一句:依我说, 干脆,找个人做了她得了!“ 听到这句话秦莹吓了一跳,她赶忙收回了准备推门的手,注意地听着下面的话。 她听见常雨林的声音,常雨林说:“干嘛呀,你小声点!”说着他突然就从卧室里 探出头,一看见秦莹他有些不自然地说:“哟,你回来啦?”然后回头对卧室里的 汤显龙说:“肥龙,咱们到外边聊吧。” 秦莹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笑着说:“干嘛呀,一惊一诈的,还怕我听见?” 常雨林忙敷衍地说:“没你的事,你到里屋去吧。” 汤显龙从卧室里出来了,看见秦莹,有些不情愿地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 招呼。秦莹刚走进卧室,常雨林就把门关上了。卧室里到处都是烟雾,看样子他们 俩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了。秦莹抄起一本杂志挥赶着满屋的烟气。这时候,她隐约 又听到了门外汤显龙的声音,尽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却很清楚。她听见汤显龙 说:“我都打听了,孟萍现在老往血站跑……” 秦莹的挥赶烟雾的手停了下来,她来到门口,注意地听着客厅里传来的谈话声。 只听常雨林说:“血站?她卖血?” 汤显龙说:“没错,前几天趁着厂里休息的时候我去了一趟百山,费了点劲儿, 还真把孟萍的下落给打听着了。” 常雨林惊喜地说:“是吗?她到哪儿去了?” 汤显龙说:“说是她一个亲戚把她转到别的公社去了,人没离开过百山县。” 常雨林问:“那她怎么卖上血了?” 汤显龙不屑地说:“屋里头有病人,缺钱缺狠了呗。” 常雨林担心地说:“那她是不是想让咱们往上长钱哪?” 汤显龙狠狠的声音:“她想?想死也不能给她!别说长钱了,就现在这个数咱 也不能再给她了。” 常雨林口软地说:“不给还是不行吧?你不给,她就老上门来找,那咱仁还有 安生日子过吗?” 汤显龙说:“所以得想辙呀!不给她钱,她就得卖血去,血能老卖吗?一次两 次行,三次五次,八次十次,那就跟卖命差不多了。血站那儿吃这碗饭的血头都知 道她,我打听了,有个血头专盯着她,光她们家门儿就登了好几次了。” 常雨林忙问:“你见着那血头了吗?” 汤显龙说:“见着了,我还请他吃了顿饭呢!现在这儿就得这么办了,钱不能 给孟萍,得给那血头,让血头把她盯住了,那就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常雨林嘻嘻乐道:“行,肥龙,你够狠的呀,你这胖脑袋瓜子还真好使,要给 那血头多少钱,从我这儿拿吧。” 汤显龙说:“算了,回头等那血头开了价再说。这孟萍也是,她不到这儿来闹, 咱也想不出这个辙来,到时候一了百了,跟咱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说着得意地 笑了起来。 卧室里的秦莹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既害怕又愤怒,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这两个丧尽天良的东西,这种事他们居然也干得出!秦莹紧咬着牙,不由自主地靠 在卧室门上,门脸地一响,把她自己吓得一哆嗦,忙站直了退后两步假装用杂志赶 烟,怕常雨林进来看见她偷听,好在常雨林并没有进来,她便又接着往下听。 常雨林说:“没事,你说你的。” 汤显龙显然听到了卧室里的动静,狡猾地说:“不说了,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 你看这事要不要跟鼓子说说?” 常雨林想了想说:“别,咱干咱们的,什么也别跟他说,他那酸劲儿要是一上 来,说不定会坏了大事。你约约那个血头,我跟你一块儿去会会他?” 汤显龙笑着说:“杀鸡用不着宰牛刀,我一个人满对付了。行了,我走了,回 头事儿办完了我再来找你。”说罢起身向门口走去。 常雨林把汤显龙送到门口,然后用一根手指竖在嘴边。汤显龙会意地说:“守 口如瓶,我知道。”说罢开门离开了常雨林的家。常雨林回过身的时候,猛然发现 秦莹站在卧室门口两眼怔怔地看着他。常雨林走过来不快地看着秦莹说:“哎,我 说你别跟个魂儿似的好不好?怎么了这是?” 秦莹极力抑制住心中的愤怒,瞪着常雨林说:“你们怎么还不罢手?干吗非要 把人家置于死地不可?” 常雨林发现秦莹居然真的偷听自己的汤显龙的谈话,不禁恼羞成怒地看着秦莹 说:“你有毛病啊?啊?我看你是非要把我置于死地吧!” 秦莹骂道:“干这种缺德事,早晚也不得好死!” 常雨林两步冲到秦莹面前,揪住她的胳膊大吼道:“你给我闭嘴!” 秦莹一边跟常雨林撕扯,一边哭骂:“你想动手?好,你打,你先打死我吧, 我眼不见为净!” 常雨林恶狠狠地盯着秦莹,拿这个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突然变了副面孔, 不跟秦莹撕扯来撕扯去的了,他拉着秦莹硬把她按在沙发是坐下。秦莹以为他要杀 了自己灭口,一脸恐惧地看着他。常雨林惊讶地说:“怎么吓成这样了?我打死你 干嘛?你是我老婆,你跟齐五羊一块儿把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往我头上扣,我还请他 喝酒呢!我会打死你?” 秦莹猛地往后一缩,惊恐地问:“你到底要于什么!” 为了让她放心,常雨林离开她两步,和气地看着秦莹说:“秦莹,你听我慢慢 跟你说。不错,这事儿是有点损,可这也是让孟萍把我们逼成这样的,我们没事儿 撑的,非跟她过不去干嘛?她要是命大,这一劫她就能躲过去,她要是命该如此, 说实在话也怨不着我们。” 秦莹咬住嘴唇看着常雨林,她觉得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人了,他是个魔鬼。秦 莹生气地质问常雨林:“你还有一丁点儿良心没有?不怨你们?那怨谁?!” 常雨林冷笑一声说:“怨命!我们仁混到今天这份上容易吗?她为了原先那儿 屁事儿上这儿来闹,那一毁就是三个人的前程!这三个人后边也是三个家,连你也 在内!” 秦莹愤怒地说:“我宁肯没饭吃要饭去,也不愿意这么换回来的前程!” 常雨林的脸一下就扭曲了,他逼上来瞪着秦莹说:“呸!是不是有人接着你了, 你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无耻!” “我无耻?我敢明明白白把话说清楚,你敢吗?!” 秦莹气得浑身发抖,她不怕了,她站起来怒视着常雨林大声喊:“常雨林!我 告你去!” 常雨林更逼近一步,阴险地盯着秦莹骂:“告我?好哇,什么时候去?我奉陪 到底!我没拿你当外人,要不然这事情根本不会当着你说,嗅,没拿你当外人,你 倒先来个六亲不认?你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秦莹不顾一切地向门口冲去,常雨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怒声说:“你等等! 听我把话说完你再去!”秦莹挣扎地喊:“我不听!”常雨林一把把她推在沙发上, 怒骂道:“不听?你不听也得听!你听好了,咱们是夫妻,我们商量事情的时候你 在场,你是我们的同谋!” “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到时候我先喷的就是你!” 秦莹一下惊呆了。 常雨林狞笑着说:“我会说这么了解女人的主意我们男人是想不出来,这主意 全是你出的,到时候你就是说出大天去,也有人相信我的话,这就叫合情合理,懂 吗!” 秦莹压抑得几乎要窒息了,她盯着常雨林,像是在盯着一头会随时扑上来的狼。 常雨林见她这样反而笑了,松开她的手缓和了一下口气说:“瞧把你吓的,我只不 过跟你开了个玩笑。你也不想想,那个孟萍你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 系?刚才你跟那个齐五羊多呆一会儿,眼前的事还不就跟没发生过一样?干嘛呀这 么跟自己过不去?” 秦莹已经满脸是泪,仿佛被冲上来的血流塞住了喉咙。常雨林又说:“我们仨 事业上正在往上走,那么多对手都被我们一个一个摆平了,我们不想因为一个什么 孟萍阴沟里头翻了船!这么丁点儿的道理你都不懂?” 秦莹无奈地倒在沙发上掩面而泣,她知道自己斗不过面前这个人,她只能哽咽 地为那个她素不相识的可怜女人求着情:“雨林,孟萍也是女人,她已经够倒霉的 了,你们……你们怎么就不能放她一马呢?” 常雨林见她服软了,也不见怪地坐到秦莹面前,连哄带骗地说:“行了,看在 你的面子上,我们一定手下留情,这行了吧?” 秦莹说到这里,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这是鲁梅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残忍的事了,他们杀人居然买通血头将人的血一 点点抽光,慢慢地折磨死人。鲁梅恨得直咬牙关,恨声骂道:“这些人除了一个坏 字,实在没法形容他们了。” 秦莹抽出一张面巾纸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抽着鼻子说:“我当时是又恨又怕, 我恨他们一个个的人面兽心,怕他们一旦翻了脸,连我也不会放过……” 鲁梅同情地看了看秦莹,遗憾地说:“你当时如果坚强一点,也许事情会是另 一个样。” “不是的,”秦莹抬起眼睛看着鲁梅急切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曾经努 力过,我想过坚强,既然他们那么坏,我也豁出去了,我想说什么也不能由着他们 害人。” 鲁梅惊讶地看着激动不安的秦莹,问:“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去找了一趟孟萍。” “你去找过孟萍?” 秦莹点着头说:“我知道我个人的力量对于改变这件事来说,几乎是微乎其微, 可我要找到孟萍,让她躲开他们,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找到她……” 那天常雨林说有事出门,晚上才能回来,秦莹便一个人悄悄地乘上了开往百山 县的长途车,车到百山县以后,她才发现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无比陌生的地方。 她犹犹豫豫地在街上走着,经过县医院的时候,她想了想,走了进去。她不知道怎 样才能找到孟萍,但是她听汤显龙说孟萍在血站卖过血,所以她想,只要能打听到 那个血站,也许就能找到孟萍。 后来路上的一个行人将血站地地址告诉了秦莹,秦莹好不容易一个人摸到公社 血站。秦莹来到公社血站外,确认无疑后,正准备向院门走去。突然,她看见血站 院外停着一辆小车,那小车看上去那么眼熟,她赶忙上前看了看车号,这一看,她 一下惊呆了,那不是别人的车,正是常雨林的。 一阵恐惧的感觉猛地袭上心来,她想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常雨林和汤 显龙正和一个面相粗鲁的黑大个血头向外走了出来,他们有说有笑的。汤显龙一眼 就看见了目瞪口呆的秦莹,他拉了一下还在谈笑风声的常雨林。常雨林一下停住脚 步,一脸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就这样,秦莹被常雨林和汤显龙带回了家,一回到家里,常雨林便狠狠地把秦 莹推倒在沙发上。他一边动手打她一边声色俱厉地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女人,你 想让我们都死呀?好,要死我也会让你先死在我前面!” 秦莹惊恐地边挣扎边哭喊着:“你答应过我对她手下留情,可你们还是去了… …” 常雨林推开秦莹,阴沉地怒视着她嚷:“我们去百山怎么了?我们也没把她怎 么样呀?” 秦莹气极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弄乱的衣服和头发,两眼怒 视着常雨林高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肥龙一块儿,就是想去害她!” 毕竟常雨林做贼心虚,一听秦莹说得那么大声,吓得赶忙去堵住她的嘴,一边 堵一边低声骂道:“想你死呀你!喊什么!我们怎么要害她了?我跟肥龙是给她送 钱去。” 秦莹挣扎着扯开他的手,冷笑着说:“送钱?你蒙谁呀!我怎么没看见她人?” 听到这句话,常雨林阴沉地看着秦莹,突然说:“等等!你想见她人?你想干 嘛?!” 秦莹豁出去了,心想大不了一死,便坦然说:“我要找到她,劝她离开那儿, 离你们远点!” 常雨林怒不可遏地逼上一步说:“我看你是想把我们悄悄往死里整!” 想到自己的丈夫在干着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又想到那个孟萍处在那么危险的境 地而不自知,秦莹忍不住哭着哀求道:“听我说雨林,算我求你了,你们就住手吧, 人家多难哪,事情既然是你们做下的,人家提什么条件你们就认倒霉吧,平平安安 的比什么都强。” 常雨林一把推开她,恶声恶气地训斥她说:“你懂个屁!平平安安?这事不办 踏实了你想平平安安?做梦吧!” “那你们也不能对人家下狠手哇?你们还算人吗?!” “你少在我面前充好人!我们能混到今天这模样容易吗?告诉你,别说一个孟 萍,谁挡着我们我们都轻饶不了他!我们豁得出去!听着,也包括你!” 秦莹惊恐地看着常雨林,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凶神恶煞般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丈 夫。常雨林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后来他坐到秦莹旁边又哄着她说:“你是我老 婆,得知道这里边的利害关系,我们不会把孟萍怎么样的。不过,这件事你最好还 是把它忘了,别再提了!” 鲁梅长长地出了口气,心情沉重地说:“这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秦莹擦擦眼睛,对鲁梅说:“不瞒你说,这些年我老做恶梦,梦见一个人影找 我哭诉……” 鲁梅歉意地看着早已哭红了眼睛的秦莹,这才第一次真正了解她,原以为她是 一个有钱的阔太太,一个闲着无聊花钱找情人的放荡女人,现在才知道,她曾经历 过那么多的折磨和心酸,她还有着一颗那样善良柔弱的心。鲁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问:“后来呢?” 秦莹说:“后来,彭鼓很快就被调到市里去了,常雨林顶替彭鼓当了厂长,汤 显龙当上了副厂长,我跟常雨林就成了名义上的夫妻,连话都很少说了,这你都知 道……” 鲁梅说:“我是问孟萍,她怎么样了?” “听说她已经死了。” 鲁梅惊讶地说:“死了?什么时候?” 秦莹想了想说:“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听说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鲁梅急问:“怎么死的?是像汤显龙说的那样吗?” “不知道,从那以后,什么事情他都不再当着我的面说了。” 鲁梅点点头对秦莹说:“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这些事看来真的不那么简单。” 秦莹长叹一声,神情哀婉地说:“他一次次哄我,然后再一次次骗我,就这样 越陷越深,终于连他自己也陷进去了……” “你应该早告诉我这些的。”鲁梅同情地看着秦莹说。 秦莹苦笑一声,坦白说:“我一直不敢对你说,我不是个勇敢的人。” 鲁梅微笑地说:“你现在不是也说了吗?” 秦莹长舒了一口气,摇着头看着鲁梅说:“现在不一样,常雨林和汤显龙都已 经死了,我也不怕有人找他们算账了。” 鲁梅惊讶地看着秦莹忙问:“这么说,常雨林死于谋杀,其实你早就有思想准 备?” 秦莹冷笑一声,沉静地说:“我有没有思想准备,改变不了这件事的一丝一毫, 这就叫自作自受。” 鲁梅皱眉道:“不管他们做了多少恶,都应该由法律来制裁他们,没有人可以 代替法律,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秦莹说:“我当然清楚。其实我心里非常矛盾,我既希望能平平安安过日子, 又希望有一天能有人好好惩治一下这些恶棍。这么多年,我简直就是熬过来的。” “你的处境我能理解。这些事,你的孩子们知道吗?” 秦莹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告诉过他们,就连常雨林的死我都还没跟他们说呢, 让我怎么对他们说呢?在他们心目中,他们的父亲一直是个锐意进取的企业家…… 这真是太可笑了,企业家鲁梅望着忧伤的秦莹什么也没有说,她知道现在无论说什 么也无法安慰秦莹心里的创伤。不过她自己也已经明白了,郑牧对案情的分析是有 道理的,常雨林和汤显龙的确很可能是死于仇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