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仍然在野--纪念星星画展三十周年(5) 那时国家初度浩劫,百事待兴。文化废墟走出两群人,以两种方式向两种方 向凝聚,并日渐分殊:一是学院再度成为学院,由" 文革" 的恶性混乱重归秩序 ;一是学院门墙外渴望表达的人,趁" 文革" 后的良性混乱,迅即寻求表达。所 谓" 朝野" 在1979年前后没有俨然分际:朝臣与逆种,如前述,有时是饭桌上的 父子;星星画展终于过关,得助于两位官复原职的老右派:中央美院院长江丰, 北京美协主席刘迅;而" 星星" 成员啸聚游行的前科,虽据称公安局迄今犹未销 案,但那年中央美院学生会高高兴兴请来" 星星" 成员讲演,完全自主,不必申 报,党员老师和部门领导也在座,与年轻人同样兴奋,我记得现场灯光昏暗挤满 人,简直狂欢。 没有人预知将来。当年种种官方默认与草根自发的骚动,只为挣脱" 文革" 噩梦——三十年后,学院群体哪料到繁衍成空前庞大的官僚行政系统,即所谓" 体制" ;在野群体也不知道自己拱开的缺口,催生了日后新文化形态之一,即广 义的所谓" 当代艺术" ……八十年代的故事说来太繁,反正直到九十年代初,圆 明园的日常剧情尚且是逃避警察的驱赶,而体制要到新世纪这才恍然明白当代艺 术可资利用——七十年代末仍是使用粮票的年代,党官与野种穿着同样破旧的中 山装在食堂里攀谈,就国事与文化,想入非非:谁都" 摸着石头过河" ,彼岸在 哪里?何时并怎样抵达? 如今我们经已停靠岸边,快乐地喘息:新世纪以来,本土体制、境外机构, 以各自的" 政治正确" 与文化阳谋,合纵连贯,成功覆盖了所有可能的空间。年 轻人的选择与回报无疑远远多于三十年前,前提是抵押自己的天性。标准模式, 任君挑选:考试,入党,或者交钱。游戏规则,则是体制内外的关系学与经济学, 交相奏效,统称利益学。1979年的可怜讯息无不点燃艺术家的气血与妄想,今日 全方位的讯息是教你趁早学乖——" 上世纪" 一度肆无忌惮的激情,一度边际模 糊的文化版图,悉数成为古代的传奇。在新世纪,圆熟而明智的艺术家根本不需 要马德升式的叫嚣。 1946年,人在巴黎的毕加索断然拒绝纽约前卫艺术家请他声援" 艺术自由" 的恳求,理由是:" 眼下根本没有值得对抗的学院艺术,这对现代艺术很不利。 原则即便糟糕之至,也该制定原则,艺术有没有力量的佐证,在于它能否冲破重 重障碍。" 且慢!他所谓的" 原则" 与" 障碍" 在我们这里指的是什么?今日中 国的一切,平心而论,对现代艺术很有利,但他继续说:" 艺术家一旦被认可, 就意味着他所做的一切可以理解,可以通过,因而只是一顶破帽子,根本不值钱。 一切新事物,一切值得一做的事情,都没法得到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