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幸亏年轻--回想七十年代(17) 不是么?有关" 文革" 的讲述久已在芸芸多数那里,乖悖时宜,我听说近有 高端学术论坛中的少壮豪杰,西装领带,当面申斥在场人士省思" 文革" 的发言。 难怪,这类国家主义逻辑,早经根植于将历史活埋的七十年代。 * * * 朝露,翠岭,鹧鸪声从深壑间歇传来,灯油尽了,熄灭前,火苗忽然那么一 亮,轻轻炸响,还有,雨后暴涨的山溪——在私人记忆中,我从未停止怀念七十 年代。除了以上污浊纷乱的描述,假如我有过铭心刻骨的优美体验,全在那十年。 什么能替代一个人在少年时分的所见所感?当我躺在板床上凝视法国巴比松派的 风景画片,后山的大樟树亦如画中那样,亭亭如盖;油灯下读到《战争与和平》 片段——罗斯托夫的弟弟与军中少年在雨夜摸索行走,彼此看不见,颤声叫道: 你在哪里?——我游目出神,窗外也漆黑一片。而村头的溪,蜿蜒出山了,汇入 两条宁都县境的清流,单是名字就多么好听:琴江与梅江," 春来江水绿如蓝" 。 刻画承平岁月的种种恶,容易,讲述罪孽时代的片刻欢悦,很难,而且不宜。 流落的滋味,容我直说,另有田园诗意,而自强的过程日后总会被解作浪漫。吃 苦受罪的最佳时段是在青少年时代,倘若争气,赔得起,看得开。回顾七十年代 的艰难是在个人遭遇和政治事件、青春细节与国家悲剧,两相重叠,难分难解— —这篇长稿的命题不是私人履历,而是" 七十年代" 。 截至目前,我仍未打算回去赣南或苏北兀自怀旧。好在是十六七岁上遭遇流 放,不懂事,仅有命运的触觉。七十年代算得天地不仁,终于拿青春没奈何。幸 亏年轻!这题目,是为我辈侥幸,也为那时代无数被吞没的人。 2008年1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