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宫(2) 多美的年华,惊艳的何止只有岁月,便是身临其中的彼此,也不免陶醉其中。 唯愿所有青春里能绽放出的鲜艳灿烂只为一人可以欣赏,他浅笑,便晴空万里, 他蹙眉,便暮云四合,那样心惊胆战、忧心忡忡,是当日的甜美心思,也成了日 后的鸩酒之毒。 梦中醒时,我总是能清楚记得当时,死寂的前卿殿里,他立于我面前,一直 说着,语调平缓,无起无伏,仿佛已经将那些莫须有的说辞反复默背于心,早已 滚瓜烂熟。珍妃跪在我身侧,磕头如捣蒜,绝望地哭泣,求他不要那般绝情。 我听着交混着平稳与绝望的两道声色,越听越可笑,最后竟笑出声来。他一 顿,抿紧嘴角走下案台,站在台阶上,鹰隼般俯视着我,冷声问:“你,还想说 些什么?” 我抬头,早已不自觉地泪流满面,胸腔之中翻搅扭扯,疼了,也空了,却只 能强作镇定,清冷音调问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闻言一悚,暴怒地从身侧的案台上抽过尚方宝剑,剑离鞘,声响尖锐刺耳。 他猛地挥动宽袖,剑锋急转,带着风挥至我面前,我未动,仍旧直直地盯着他。 他一愣,未料到我不躲,慌乱中收了力道,剑尖太锐,虽然被及时抽回,却也轻 划过我的右侧眼角下方,剜掉一小块血肉。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有灼热的 液体滑过我脸颊,顺流直下,沿着眼泪滑过的方向,混成一体,流进我嘴里,又 腥又咸。 他倒退一步,惊悚地望着我的脸,气喘吁吁。他握剑的手仍旧微微颤抖,又 极快地藏进袖子中,故作镇定。 我大笑,无法停止地大笑,仿佛整个前卿殿之中都回荡着我的笑,愈传愈远。 他开始六神无主,失态而急躁地指手画脚,怒喊门外的侍卫将我拖出,打入冷宫。 “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 我笑不可支,不在意太监们如何粗鲁地把我死命往外拖行,口中仍旧断断续续地 念着,“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 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伊予志之慢 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 南之离宫……” 李哲瞠目瞪我,双眼赤红,见我朗朗背诵,像是刹那间受到了什么刺激,乍 然歇斯底里地怒吼:“拖走,快把她拖走。” 我含笑看着他暴怒,一遍遍背诵,直至眼中那人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渺 小。 我和珍妃大概被关了三天,暗房无天日,只有极小的一个通风口可射入一束 光线,让我辨别晨昏。大概是到了傍晚时候,那扇紧锁的门终于被打开,有人走 了进来,我听见珍妃吵闹着出去的声音,勉强抬了头。 “皇上仁慈,还送你们这一程好走,看看这饭菜,已经待你们不薄了,知足 吧。”小太监把餐盘放在我面前,嫌弃地不愿靠近我,用脚踢了踢,粗暴地把东 西踢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