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宫(5) 那带头的太监有些恼,挥了挥手,“珍妃抗旨,给我押走。” 通过长长一条漆黑甬道,前面传来珍妃撕心裂肺的号哭声。从窗格里透出微 弱的光,扫过我的脸,带着灼疼。我有些腿软,胃部抽紧一般疼痛,颤抖的手, 紧紧握成拳,指尖抠入手心软肉,已感觉不到疼。花未败,却已成俗色,不堪入 目,又有谁说这镏金碧瓦、红墙粉壁之内,富贵荣华都是上天注定? 出了房间,久不见光的我,顿觉刺眼至极,像是要瞎了一双眼,急忙伸手去 掩。小太监见势,扯着我的袖子,让我跟他往前。 “皇上,两人给您带来了。” 冷,这外面比暗房还要冷,不是已到初春了吗?怎么这般阴冷?雨淅淅沥沥, 淋在我单薄的里衣上,很快洇湿了一片,贴着皮肤,像冰针刺身一样。风过,吹 在湿衣上,刺骨的寒。 前方有脚步声,很轻,熟悉,走到我面前一尺,站住脚。我缓缓地睁开眼, 适应着光亮,眼前随风而动的衣袂,在我眼前飘过,亮黄,刺眼的亮黄色。 我连呼吸都屏住,跪在原处,浑身战抖。 我勉强仰着头,看面前的人似乎痛苦不忍地闭了眼,一只手扶住身侧太监的 胳膊,勉强支撑身体,疲倦不堪地挥了挥手,“送她们走吧。”身后小太监快步 上前,押住我和珍妃,便往身后那间屋子里拖去。 珍妃自是不妥协,拼命挣扎,尖声大叫:“皇上,臣妾没有谋害小皇子,为 何您不相信臣妾?为何不相信?!我对天发誓我们没有下手,真的没有下手。皇 上,皇上……” 哭喊声充斥了整个院落,凄惨瘆人。李哲摇摇头,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他 只是闭着眼,像是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半晌,淡淡道:“送她们进去吧。” 我始终不发一言,死死地盯着他的眼。他睁眼,又见我目光,却像眼睛挨了 烫一般,急急地转过去,不愿再看我。 珍妃见大势已去,不由得发狂,所有人也未有防备,她突然站起身,朝着旁 边的池塘极快地跳入。 我瞠目,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太监死死地押着胳膊,动弹不得。我看着, 李哲看着,德嫔看着,生生看着池塘里的珍妃一动不动,沉入水中。 “皇上,珍妃已死,昀妃只是从犯,您消消气,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请不要 再赐死她了,请给已逝的小皇子积些阴德。” 李哲并没有思索很久,定定地看了看我,点点头,轻声道:“既然德嫔求情, 你就活着,待在长门宫里思过,用你的一生给小皇子殉葬吧。”说罢,拂袖而去。 等到院中没有他人,德嫔方才笑着上前,一把揪过我的头发,“萧重,今日 是我入宫这许多年来最痛快的一日。”她瞥了一眼池中珍妃的尸体,淡淡交代身 后太监,“将那贱人给我拖出去,切碎了,喂狗。要是敢剩下一块,你们都别想 活着看到隔日的太阳。来人,赐她一身黑袍,扯掉她所有头饰,从今以后,我若 看见她穿了别色的衣服,戴过一件首饰,看管整个长门宫的奴才一个也别想活着。” 她侧侧头,朝我极尽温柔地笑道:“美人,从今以后,你不是凤凰,你只是 只晦气的乌鸦,这颜色配你,正好。去吧,好好地在长门宫过你的下半辈子吧。” 她伸出斑斓长指甲,轻轻划过我的脸,“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就不 好玩了,你说对不对?”说完,德嫔大笑,春风得意地离开院落。 于此,年十八,期年刚满的娇宠恩贵之后,我便如宫墙碧瓦之上的浮云,风 吹即散。从此,皇宫中人人皆知昀妃遭罪,被废长门宫,又盛传昀妃失心而疯, 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