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再味(3) 但在我回到原来位置后,却没看到她。我问别人,别人说她下班了。我在里 边转了几圈,一无所获,后来几天,我又去那里收获,仍然一无所获。再后来, 我每个月都去那里突袭一次,还是没有见到她。 她是彻底消失于我眼前了。 你问得好,我到上海来为什么不找我三表姐?因为她坐牢了。说来话长。我 在苏州的时候,我妈妈就跟我说,要是三表姐打电话向你借钱,你就说没钱。我 说好,我确实没几个钱。我问她怎么了,我妈妈说出事了。 据我家人说,我的三表姐公司越开越大,大到最后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缸 太小,水太多,多余的水要转移。这样三表姐就去江苏的一个县级市考察了,这 一考察喝了芝华士,也喝了XO,就和市长、市委书记相见恨晚,就决定投资了。 起先谈好养奶牛,后来觉得土,就改为移植上海品牌牛奶的经营模式了,就建牛 奶厂了。 那时我们家乡很多没钱的人看到机会来了,纷纷借钱,去入她的股。这样我 三表姐就身携巨款,君临那个县级市了。具体做的时候,她制定了两个方针,其 实是一个方针: 节约一切成本; 争取早日分红。 这样生产了几个月,县级市里的人就习惯喝这牛奶了,回报滚滚来,但上海 那家品牌牛奶的总部却及时递来一纸侵权的律师状,当地的合伙方一看赚的还没 罚的多,马上组织黑社会把机器抢回家了。我三表姐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外地 人,外地人的钱哧溜一下见底了。接着我家乡的老表们一个个上门讨债,讨要股 份,手里都拿着她签的字,弄得她焦头烂额。 我三表姐就是这样失魂落魄,魂不守魄,悲哀地坐船回上海。船上有个卖假 币的,不知怎么就看上她了,一番迷魂大法,让三表姐用仅有的一千元真钞兑换 了两万元假钞。 我三表姐摸着重新厚实的钱包,就像断炊的烟民摸着厚鼓鼓的一条假烟,有 些迷糊的得意,大概想到东山再起了。但是在上岸后第一次买烟时,她就被店老 板偷偷告到110 里了。警车开过来时,我三表姐对自己的处境还是麻木不仁的, 正在慢慢嗞着摩尔香烟的味道。但当警察一伸手捞她胳膊,她就晕倒了。 我也用过假币,但我自己是不察觉的,所以店老板一般都提醒我。三表姐也 是不察觉的,但人家在她包里翻出一张,又翻出一张,一共翻出两百张,这就有 问题了。我三表姐据说是被抬进警车的,整个人垮得厉害。 我三表姐考大学考七年没考上,卖牛奶卖七年才卖出点名堂,转眼基业就没 了。不垮才怪呢……可怜豆豆啊。 后来的故事比较简单,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记得余华写的《许三观卖血记》 吗,人家要抄许三观的房,许三观还招呼媳妇倒茶。我姑父也是这样,我姑父拿 出几包廉价烟,挨个发烟,但都被挡掉了、扔掉了、捏掉了……满地都是烟末子, 我姑父还要一个个发。 那天借钱的、入股的,借钱的兄弟、入股的亲戚,都来了,他们争先抢后, 像挤春节的火车一样,挤到屋里,这个提椅子,那个抱桌子,这个拆床铺,那个 卸玻璃,什么值钱的都拿走了,值几毛钱的也拿走了。没抢到好东西的还要打我 姑父,我姑父视死如归,所幸旁人出面阻拦了,旁人说,你们打死他,他就没偿 还能力了。大家这才作罢。 最后赶来的人,在屋里转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什么也没捞到。我姑父见他辛 苦,就从内裤里掏出手表来,说,给你,最后一件,不能亏待你。 那人惊诧地看着我姑父,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了。 我姑父点头哈腰地说:是,是。 人都走光了时,我姑父才感觉到累,倒在几捆干稻草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四 壁,酣睡过去。而我姑妈在医院也抢救过来了,医院催着要钱,我大表姐二表姐 吵了起来,一个说老三虽然没还你钱但给了你工资你应该付,一个说我辛辛苦苦 在那里拿工资是应该的大清早的你去送牛奶试试…… 我记得有人说过,女人那里,你看不到时,它美得和葡萄一样;你看到时, 它又是那么丑陋。我们那里还有长辈怕后生犯生活错误,总是说别碰那东西,女 人裤裆里带刀,吃人。 就这样了,哥们,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