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亭儿给二老爷沏了一壶茶,放在二老爷跟前的八仙桌子上。二老爷把剔了牙的 笤帚杪儿扔了,用手拉了亭儿说,来,让我抱抱你,丫头。 亭儿有些害怕,但还是让二老爷抱起来坐在了他的腿上。二老爷非常亲昵地用 额头挨了挨亭儿的脸蛋,像个慈蔼的父亲。 亭儿觉出来二老爷的额头很烫,跟二老爷说,二老爷,你喝醉了,我去给你拧 个手巾把儿擦擦脸。 亭儿从二老爷怀里跳到地上,到厢房里端了一盆水进来,用手巾蘸湿了,拧干 了递给二老爷。二老爷用手巾擦了脸,自己往杯里倒了茶水,慢慢地喝。这时二太 太就进来了,那边的席终于彻底散了,仆妇和丫头们在收拾残席。 二太太问亭儿,二老爷没事吧? 亭儿说,二老爷的额头好烫。 二太太伸了手摸二老爷的额头,二老爷用手挡开了,说,没事,喝了几盅酒的 事。二太太看二老爷没事的样子也就罢了。 睡觉的时候,二太太又问二老爷,我看你这样子不对劲,真喝多了?还是不舒 坦?并且再次用手摸了二老爷的额头,这回二老爷没有阻挡二太太。 二太太没感觉到二老爷的额头特别发烫,心里就塌实了些,对亭儿说,没事儿, 你去睡吧。 亭儿睡在北屋西套间里,但二太太给她置了一套新铺盖,二太太没把亭儿当使 唤丫头,倒有点像亲女儿一样,当然也是因为亭儿乖巧,又是城里来的,没爹没妈, 二太太心疼她,二老爷也喜欢她。 以往睡觉不怎么安生的二老爷这一夜睡得很沉,基本上没有翻身,并且还微微 有些鼾声。劳累了一天的二太太有些疲乏了,放心地睡了。 早晨的时候,二老爷没有起来。二太太想着给修桥的民工拨粮食的事,就早早 地起来了,二老爷还躺在炕上睡,一般情况下,二太太不关注二老爷睡不睡懒觉, 反正起来也没事干,就由着他,更多的时候二老爷根本不在家睡,二太太都习惯了。 二太太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用手揉了揉光滑的脸蛋,但没有搽粉,二太太一 般情况下不搽胭脂抹粉,这是因为二太太天生丽质。二太太用手抻了抻身上的蓝绸 子小袄襟,自忖没有什么不妥了这才准备出门,但是二太太在腿将迈出门口的一瞬 间,又缩回来了,她走进里屋看睡懒觉的二老爷,二老爷蒙着头一动不动。 二太太轻轻地把被子掀开一角,她看见二老爷的面色极其难看,一脸痛苦之状。 二太太一惊,猛地把被子掀开,然后发出一声惊叫。 随着二太太的这声尖叫,二老爷蒋万秀在保和堂蒋家的地位彻底结束了。二老 爷死了!死得非常壮烈,他的身边有一把刀,一把并不怎么锋利的刀,刀上沾满了 血渍,整个褥子上全是血,二老爷的下半身是淹在血泊里的。二老爷的右手拿着一 件东西,是那个二太太经常抱在怀里做伴的膀,自从跟大老爷有了那事她极少拿出 来,她平时把它放在枕头套子里,但是现在攥在二老爷手里。二老爷的左手也握着 一件跟膀完全类似的东西,但形状已基本上缩成了一团,这东西不叫膀,医学上叫 外生殖器,是二老爷自己的阳具。二老爷是以废除自己的阳具而结束自己生命的。 二老爷的丧事当然不能与老太爷蒋翰雉相比,但是出于保和堂蒋家的声誉,依 然有许多吊纸的人纷至沓来。二太太一身素缟迎着前来吊纸的人一次次跪下去,一 次次嚎啕大哭,她的身后除了亭儿还有久在蒋家的远亲后辈,大老爷和大太太也戴 了孝布在二太太身旁跪身迎客,后来因为忙着支应丧事,就回到里面去了。 二太太跪得疲惫不堪的时候,才由亭儿扶进大门,一个娇滴滴的人儿年轻早寡, 让所有吊纸的人怜惜万分。至于二老爷的死因只有两个人知道,除了二太太就是亭 儿。 二老爷死那天,亭儿吓呆了。二太太在惊叫之后的一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峻性, 她必须在第三个人得知真相之前把事情处理得不露蛛丝马迹。难为亭儿一个八岁的 孩子,她给二太太做帮手处理清了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