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太太清早儿起来的时候,亭儿早起来了,正在打扫院子。高鹞子来了,手里 拿着一把艾蒿。 亭儿说,高叔叔好早。她知道高鹞子是保和堂大院子里的重要人物。高鹞子平 时见了亭儿也挺和蔼,也许是因为二太太的缘故,总之亭儿对他印象不错。 高鹞子问亭儿,二太太起来了没有? 亭儿说,二太太起来了,高叔叔。 二太太在屋里听到外面说话,就梳着头从屋里出来了,见是高鹞子,说,是高 大哥呀,这么早。 高鹞子说,我让官杆儿去采艾蒿,谁知这兔崽子弄的都是野蒿子,幸亏牛旺又 去采了一捆来,大太太那边我都挂上了,就剩二太太你这边了。 高鹞子在北屋的门头上挂了一绺艾蒿,给东西厢房门头上也各挂了一绺。习惯 上凡是住人的屋子都要挂,祛病免灾。但是高鹞子在银杏谷的每道门上都挂了艾蒿, 原因是他敬慕二太太。 高鹞子平时极少到二太太的银杏谷来,二老爷去世后,这是第一次来。 二太太要亭儿给高鹞子沏茶,高鹞子说,算了,大清早喝哪家子的茶哟,留着 肚子回去吃粽子。说完就走了。 二太太看着高鹞子单单薄薄的身影儿,觉得一个异姓人对保和堂蒋家这么尽心 尽力的真是不容易。 早饭注定是吃粽子。二太太梳洗完了,正准备去灶上看看,丝红来了,她说大 太太要二太太和亭儿到那边去吃粽子。 二太太推辞了,说,就不过去了,我跟亭儿在这边吃就行了,反正都是一个灶 上做的,哪儿吃都一样。 自从大太太的满月酒之后,二太太这边就跟大太太那边分开吃饭了。 丝红走了,二太太让亭儿去灶上提粽子和菜。亭儿用挑盘提回来一碗剥了苇叶 的粽子,自然都是黄米的,菜是一大海碗豆腐炖鸡。 亭儿跟二太太说,柳师傅说这是专门给二太太炖了补身子的,要你多喝些汤。 二太太听了,脸上多了一层温情,但瞬间又变得忧悒了,她知道这肯定是大老 爷私下里吩咐的,想到大老爷当然就联想到了二老爷,这是二太太永远也不能心中 安宁的事。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也许二老爷不会死得这么惨烈,二太太常想是自己把二老 爷害了,这罪过当然也有大老爷一份。自从没了二老爷,大老爷就没有来过,或许 是因为怕她身子不方便,也或许是大太太看得紧,二太太闲下来的时候忍不住想, 不来就算了,省得又惹出麻烦来。 吃了粽子,大老爷可巧就来了,这使二太太有些慌乱,自从二老爷去了之后, 二太太只要一见到大老爷就抑制不住心慌意乱。 大老爷问亭儿,吃了粽子没有?在山沟沟儿里过得惯不? 亭儿冲大老爷蹲下身子行了礼,说,亏了大老爷救命之恩,到这里来就进了天 堂了,哪里还有过不惯的?亭儿的话不像出自一个八岁孩子之口,这一点让大老爷 和二太太都高兴。 亭儿懂事,说,我给大老爷烧水沏茶。然后就出去了,她知道大老爷找二太太 是商量事情的,大人商量事情必定是重要的,她听了不好,二太太平时教过她。 大老爷和二太太四目相视,彼此都无话可说。 良久,二太太才说,是她不让你过来吧?我知道是这么回事。二太太说的是大 太太,大老爷低头不语。 二太太说,那以后就别来了,要是当初没有这事我也不会弄到这一步,好歹也 比守寡强。 大老爷抬起头来看着二太太说,你多虑了,贤妹,我哪有不想过来的道理!只 是二弟这一去让我难受,想想都是我的错。大老爷满脸愧疚之色。 二太太说,算了,既是他丢下我去了,还提他干什么。 大老爷说,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二太太发现大老爷的儒雅之气去了不少,脸上已多了些皱纹,显出些沧桑之态, 心里就生出歉意,觉得大老爷也不容易。 大老爷临走的时候跟二太太说,县里推选议员的事,不去也不妥,段四给我送 了张帖子来,要我明天出山去县里,可能得耽搁几天,家里的事就多仗贤妹操心了。